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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和生命约会40周-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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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我的梦里出现了这样一个场景:似乎和一个男子在到处找房子。但城市之大,却没有一间可以提供给我们居住的房子。我们很绝望,想要坐着火车回家。果然,看到了一列火车,但却是货车,敞开的车厢中装满了红砖。我竟然是开车的司机,把火车直接开到了马路上。路很弯曲,而货车很长,根本拐不过弯来,车厢就四散着滚在道路旁,像一条死蛇…… 

  听着我断断续续地说梦,宋宋大为吃惊。原来,在同一时间,他在我的身旁,也梦到了火车。但他的火车却是一列一直向前行驶的火车。两个人在同一个时刻梦到了相同的东西,这种概率应该不会太大吧。可是,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同时梦到了火车?我纳闷地想,这个时候,怀在我腹中的丁丁会做梦吗?在他的梦里,也会有一列呼呼作响的火车吗? 


第13节:第9周;我将不再孤单
作者: 丁 燕

  第09周絮语我将不再孤单 

  宋宋出差后,我经常带着肚子里的丁丁去上街,或者到楼后的花园散步。走路的时候,我会和他说话,告诉他我所看到的一切一片落叶是酱红色的;一片草丛是黄绿色的;天很高,有一些丝丝缕缕的白云;空中有风,或者雨滴,还夹杂着细雪……有时候,我将手揣在裤子口袋里;有时候,我的手里打着一把伞。但我一直保持的一种姿态喃喃自语。 

  其实,他还很小。他的世界就是那个卵生物,他在其中蜷缩、漂浮,几乎没有重量。他才刚刚九周。此前,他被医生称为胚胎,虽然那个时候他已经可以通过胎盘和脐带获得营养和排泄废物。那是一个复杂而几乎令人无法相信的过程他耗用羊水的一部分,又吸收了另一部分,另外还排出一些其他的成分,之后又产生它。不论怎样,我成了他的营养源泉那营养通过那根脐带输送给他,他生长了起来。 

  他的心脏细胞数量骤增,一切都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在蓬勃向上他的血管的脉络现在已经清晰可见了;他的动脉完全可以看见了;那给他输送我氧气和他所需要的化学物质的血管也明显形成了;他的性器官也开始发育了……到了第八个周末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通过仪器知道他的性别了。这时候,医生称他为胎儿。 

  他甚至已经形成了一双手,一双腿。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手指头。此外,他还有一张小小的嘴巴和两片薄薄的嘴唇!还有一个雏形的舌头!他的眼睛那样小,但却已经真实存在了。他那微小的心脏已经开始工作了!所有这些东西都产生在短短的八周内,这真让人不可思议。然而,他真的就这样诞生了!世界之初所发生的情况正如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一样:一个生命在扩散繁衍,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艰难,也越来越成熟、完善和美丽。 

  我的孩子。我的丁丁。谁说他在沉睡。他绝对没有休息。他每时每刻都在努力奋争,不停止地喘息觅食。虽然他还小,可是,我却已经想和他说话了虽然更多的时候,我说我的,他听他的。我说,丁丁,看,现在是秋天,树叶都落了下来;丁丁,看,阿姨正在用大扫帚扫树叶呢;丁丁,看,风把树叶都卷了起来,刮到了我们的脚下;丁丁,看,还有一些树叶挂在树枝上,它们不想落下来…… 

  其实,一个人的一生就是寻找倾听者的过程。而所谓爱人,不过是有耐性倾听你说话的那个人。一直渴望能有一个男人,可以全方位听我说话。但那是年轻气盛时的想法。后来知道了,男人像火焰般,一闪而过之后,能够带给你一秒钟的灿烂,已经很〃知己〃了;更多的时候,人群密集,来来往往,一个女人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深夜里,女人像纱一样脆弱。渴望一种呼吸覆盖着另一种呼吸。渴望将脑袋安放在一双肩膀上。渴望抚摸自己长发的手掌。然而,长夜漫漫…… 

  却可以和孩子说话。说我想说的一切过去、未来和梦境。譬如现在,我更想说的是秋天。秋天这么短暂,仿佛一只蝴蝶的翅膀,一闪即逝。而携带着孩子在秋天散步的时候,秋天有了和其它季节完全不同的意味:这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季节。 

  我对丁丁说,看,这是秋天,秋天的风,秋天的落叶,秋天里的人……外部环境一天天险恶起来,可丁丁却在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敏感。这样的时候,我安慰他,就选择和他说话。丁丁,你要坚强一些;丁丁,不要闹了;丁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天气越来越冷,我的肚子也越来越圆。以前的裤子全都不能穿了,而新买的牛仔裤是最大号的腰围,将裤腿裁了大半截后才能穿上。顺着我的脸、我的上身一直看下去,一个小小的圆肚子昭然若揭。粗心的人说,你胖了;眼尖的人说,你有了。更有那厉害的妇女,撩开我的衣服一看,很快就下了定论:快三个月了吧。吓得我频频点头。再一聊,发现她是刚生过孩子,八个月。而她眨巴着眼睛对我说:一定要听莫扎特!莫扎特! 

  莫扎特当然好。可是再好听的音乐也没有妈妈的声音好。还有爸爸的。我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早孕反应:身体持续高温,尿频,腹胀,恶心,犯困……尤其是夜里入睡的时候,总是感觉心窝里揣了个小魔鬼,一刻也不想让我安静下来,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个时候,宋宋会对着我的肚子说:丁丁,你乖一点,天黑了,你该睡觉了,你睡着了妈妈才能睡着。好了,再见!他看着我左右难受,只好求助于那还很陌生的孩子,说着一箩筐的好话,最后不忘了有礼貌地说一句:再见!听到他说〃再见〃时,我忍不住就想发笑。因为,这种〃再见〃具有话剧表演的效果。笑完之后,身体确实不那么难受了,没过多久,也就睡了过去。 

  宋宋出差后,我的睡觉成了一件难事。往往是看电视到深夜一点之后,把身体搞得很疲乏,再倒头睡去。加上这两天暖气不热,屋子里更是一片凄风苦雨的味道。钻进被窝的时候总是感觉到处都空荡荡的。被子和床那么巨大,单靠自己身体的温度,似乎连一角都捂不热。就插上电褥子,先预热一下。可是用了两天,口唇干燥,浑身无力。姐姐打电话来,锐声告诫我:不能用电褥子,危险!最后,只好将取暖的工具改换成热水袋。 

  妈妈也打电话来,问我想吃酸白菜吗?我说想。她又说,树上摘下来的梨装了一小箱,不知道谁最近到乌鲁木齐去,带给我。又说,千万不要摔跤。不要感冒。不要大力弯腰……其实,我已经看了好几本书,还去离家不远的孕妇学校学习了好几次,已经有了一些理论知识。可是妈妈说话的语气,却和书本上完全不同。她说的是〃命令式〃句子,还急急切切的,生怕我不听话,不懂事,不知道轻重。我说,我知道我知道。 

  当然了,最近一段时间,宋宋的日子最难过。在外地忙碌着,心里还惦着两个人。总是抽空打来电话,询问坏家伙的表现如何。我汇报得很仔细:今天,他很乖;可是昨天晚上,他很坏。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丁丁有没有听到。如果他要记仇,接下来继续捣乱,我可就惨了。所以,和他说话的时候,我尽量选择一些好天气好心情的时候。我知道,我开心,他一定开心。而他开心,我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渐渐地,就习惯了我和他两个人在家。我带着他,走来走去,一丝不苟。早饭要吃得丰富:汤、主食、蔬菜、一点瘦肉;午饭要吃饱,一般是饺子或者拌面;晚饭依然要吃好,还要喝汤、吃水果、干果、吃叶酸……总之,我像一架被他控制的食物粉碎机,按照他的指示往肚子里填东西。动作要快。品种还要丰富。这个家伙,反应很灵敏的。 

  一个人在大山中会感觉到寂寞。四面无声,只有风和云朵。一个人在城市的屋子里同样会感觉到寂寞。四面是空空的墙壁。走来走去,坐下或者躺着,都有墙的阻隔。在山里,是一望无际的空荡;在屋里,是四处可触的空荡。 

  张爱玲是最能体味到城市空荡的女人。她在《倾城之恋》中曾经写道:当范柳原离开香港之后,白流苏一个人住进了一间屋子,她看到四面的白墙后,拿起自己的鞋,往墙上拍印子。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印子出现在了白墙上,这种女人的空荡也就在那一瞬间表现了出来。 

  而我是不忍心往墙上拍印子的因为那墙是自家的墙;因为自己还没有寂寞到那种程度;因为我还有丁丁……好在我天性中带着些泥土的腥味,看世界也不那么轻飘。一点点寂寞袭来之时,我想,我会去刷碗或者扫地,散步或者阅读,而排遣寂寞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丁丁说话。 

  丁丁还没有诞生,我就已经有了这样功利实用的想法,这对于他来说,已是不公平。仿佛我决定生他,是因为我们自己的生活出了问题,而要依托一个小生命来重新化解我看到了自己本性中的自私。我这样反思着自己,并想到其他父母:当他们决定让一个小生命来到世界之时,更多地是替自己着想,还是为着这个生命本身。 

  有个电影,名字叫《为什么生我》。是的,孩子有权利知道:为什么生我?父母是出于何等考虑,将他们引领到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难道,仅仅是因为感动于生命本身之美吗?譬如我自己是想有一个伴,打发未来日子中的寂寞岁月。而别人,也许是希望有个事业的接班人、财产的继承人、学问的传递者……或者更简单一些:是证明自己具备有生殖能力;或者更单纯一些:是养儿防老;或者更愚蠢一些:是别人有我也要有……总之,我们开始制造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并未跟他打过什么招呼。 

  佛家说,母亲的身体是孩子来到世界的通道。而孩子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其实和父母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完全是独立的。他是他自己的。父母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塑造孩子。因为,孩子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陌生人。也许前世,他是你的仇人。今世,专门转化成你的孩子来还债的。 

  看着丁丁一天天大了起来,我的肚子鼓起了一个小包,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忽上忽下。对于未来,对于前途的恐慌,都强烈地反映在了我的梦中。在梦中,我的一切都那么不确定:我赤足奔跑在荒原上,一心想要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可是这样的地方到底在哪里?我反思着自己目前的困境,如若单纯为了自己,似乎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记;可是为了丁丁,我就不能如此妥协下去,萎靡下去。为了丁丁,振作起来,是一件很迫切和重要的事情。 

  其实,这是我很想对他说的话。这些没来由的担忧。这些发自肺腑的恐慌。可是他那么小,自然是听不懂这些语言的。所以,我更深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可怕的孤独。可怕的寂寞。是的。丁丁。我想要对你说的话实在太多了。我看到了我的虚弱,以至于再次用手抚摸肚子时,生怕你会踢我一脚。 

  一个对象。一个说话的对象。妈妈说,有个孩子好。老了有个念想。有个人说说话。是的。妈妈多么想和我说说话。而现在,我多么想和丁丁说说话。哪怕说的是那些最没有意义的絮语,哪怕说的是那些再简单不过的短句。可他是个人,他就会说话,他就可以和你交流感情。一个人可以这样信赖地与我交流感情,是不是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将不再孤单? 


第14节:第10周;一切都慢了下来
作者: 丁 燕

  第10周过程一切都慢了下来 

  怀孕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一列火车。我一个人行驶出去的慢车。周围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异类。与我同处于一个空间的,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那些秋天里陈旧的黄叶,妖冶古怪的花朵,潮湿闷人的空气以及隐喻般的晕车……当这些事物袭上你时,你已经有孕在身了。没有在这列慢车上待过的人,永远都无法准确地理解这世界上会有一种人叫〃孕妇〃。 

  使我变成异类的是男人。但我却丧失了和男人对话的勇气。我怀孕了在黑暗中,我对自己说。我的声音近似于耳语。我严肃而懂事。我知道,一种阴性的氛围开始弥漫起来。我开始看书,一点点对比,分毫不差。那些腹胀,那些恶心,那些高热……我的症状和那些书中总结的特征没有太大差别,心也就放了下来。 

  也许这个过程是每个女人都必须要经历的。没什么太稀奇。只因为我是头一次,所以我还处于新奇状态;可对于那些妇产科医生来说,怀孕不过是个简单的过程。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生理过程。然而,对于每一个初孕的女人来说,这个过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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