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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猫的摇篮-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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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等着被处死。
  我吃惊地说:“对不起”
  其中一个满腔怨气地恳求我说:“请别告发!求求您,请别告发!”
  “告发什么?”
  “您看到的情况。”
  “我什么也没看到。”
  他把面颊贴在地板上,然后抬起头来,哀求说:“假如您告发了的话,我们就要被处以钩刑。”
  我说:“朋友们,我可能进来得太早了或是太晚了,不管怎么说,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看到任何值得对别人讲人讲的事情。请起来吧!”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眼睛还瞅着我。他们瑟瑟发抖。后来我终于使他们相信我不会对别人讲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所看到的当然就是博克侬教的“博克——马鲁”仪式,或者说心灵交合。
  我们博克侬教徒相信,假如两个人的脚都是干净的,并且保护得很好,一旦四脚相触,他们肯定会倾心相爱。
  对脚的仪式的起源可见于下面这首“小调”:
  “我们的脚将要接触,是的,
  是的,我们冒死这样做。
  我们要互相爱慕,是的,
  是的,正如我们爱母亲大地。”




第七十三章 黑死病

  当我们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菲利普·卡斯尔——那位镶嵌画师、历史学家、自己做索引的人、讨厌鬼和旅馆老板正把一卷卫生纸放进我的厕所。
  我说:“十分感谢。”
  “不必客气。”
  “我要说这儿可真是一个想客人所想,急客人所急的旅馆。有多少旅馆的老板能象您这样直接关心一个旅客,的舒适呢?”
  “有多少旅馆的老板只有一位客人呢?”
  “您本来有三位客人的。”,
  “那是白天的事了。”
  “您知道,我可能是出言不逊了,但是象您这样兴趣广泛、才华横溢的人怎么会对开旅馆业有兴趣。”
  他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头,说:“看来,我对旅客还没有做到应有的体贴,是吗?”
  “我在康奈尔认识一些旅馆学校的人,我不得不说,他们对克罗斯比夫人会抱与您不同的态度。”
  他困窘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挥动着双臂说:“鬼晓得我为什么要盖这家旅馆。我想可能是生之所求吧!为了有些事干,为了不寂寞,”他摇了摇头,“或者是当一个隐士,或者是开一个旅馆,中间道路是没有的。”
  “您不是在您父亲的医院里长大的吗?”
  “是的。蒙娜和我都是在那里长大的。”
  “是啊!您一点儿也不想继承父业吗?”
  年轻的卡斯尔微微一笑,避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是一个古怪的人,父亲是一个古怪的人,”他说,“我想您会喜欢他的。”
  “我想会的。还没有人象他那样大公无私呢!”
  “有一次,”卡斯尔说,“那时候我大概十五岁,有一条从香港开往哈瓦那去运柳条家具的船在附近发生了哗变。叛者夺了船,但却不会开。于是他们就把船在蒙扎诺“爸爸”的城堡附近的岩石上撞碎了。所有的人都淹死了,只有一些老鼠还活着。老鼠和柳条家具都上了岸。”
  故事讲到这里好象就完了,可我又不敢肯定,于是就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有些人白捡了一些家具,”。有些人却得了淋巴腺鼠疫症。在父亲的医院里十天内死了一千四百人。您看见过死于淋巴腺鼠疫的人吗?”
  “那种不愉快的事我没有碰到过。”
  “腹股沟和腋离下的淋巴腺肿得象葡萄粒那么大。”
  “我相信会那样的。”
  “死后,尸体变成黑色的,就象煤一样,不过山洛伦佐并不需要这种媒。瘟疫日益泛滥,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看来就象奥斯什维辛或是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似的,死人堆成了山。推土机把尸体推进万人坑时,推都推不动了。父亲夜以继日地干,人也日以继夜地死。”
  卡斯尔的恐怖故事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天哪,我都不知道电话已经接通了。
  我拿起电话,“喂?”
  是弗兰克林·霍尼克少将打来的电话。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惶恐不安地说,“您听着!您必须立刻到我家里来。我们要谈谈!事关重大,此生难遇!”
  “您能先说个大概吗?”
  “电话里不能说,电话里不能说。到我家里来,请立刻来!”
  “好吧!”
  “我不骗您。确实事关重大,此生难遇!”他挂上了电话。
  “卡斯尔问我;“什么事?”
  “我也莫名其妙。弗兰克·霍尼克叫我立刻去。”
  “别着急。不用紧张。他是一个蠢货。”
  “他说事情很重要”
  “他懂得什么重要不重要?我用一个香蕉都能削出一个比他好的人来。”
  “好吧!您的故事到底讲完了没有?”
  “我说到哪儿了?”
  “淋巴腺鼠疫,推土机都被死尸挡住了。”
  “哦,对了。有一晚上我睡不着,就跟父亲一块熬夜。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一个活人治疗一下。可是走过一张床又一张床,看到的全是死人。””。
  “父亲咯咯地笑了起来,”卡斯尔接着说,“他笑个不停。他拿着电筒走进了夜色,一边走还一边咯咯地笑。他用手电筒上上下下地照着外面的那些死人堆。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您知道那位杰出的人对我说什么鸣?”卡斯尔问我。
  “不知道。”
  “我父亲对我说:‘儿子,有朝一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第七十四章 猫的摇篮

  我乘山洛伦佐唯一的出租汽车向弗兰克府邱驶去。
  一路上满目凄凉。汽车开上了麦克凯布山。凉气习习,雾气浓浓。
  弗兰克的房子曾是蒙娜的父亲、森林中“希望与同情之家”的建筑师,内斯特·阿蒙斯的。
  这所房子也是阿蒙斯设计的。
  这所房子横跨一道瀑布,茫茫雾气之中伸出一方平台。这个平台建得很别致。先用很细的钢柱、钢梁搭成精巧的花格子,然后在格子的空隙镶上当地出产的石头,要一格的空隙都构成不同的花纹,或涂上釉子,或用篷布遮掩。与其说修建这所房子只是为了遮寒避暑,不如说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在这里  瞎忙了一通。
  一个仆人彬彬有礼地出来迎接我,告诉我弗兰克还没有回来,又说,他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弗兰克留过话,叫他把我安排得舒舒服服,高高兴兴,并在这里餐宿。这个仆人自我介绍说他叫斯坦利。他是我在山洛伦佐见到的第一个老实人。
  斯坦利带我到我的房间里去;他领我走过这所房子的中心,又从一个未经琢磨的石头梯下去。这道石梯是用长方形的  钢架随意拼凑起来的,所嵌之石参差不齐,忽里忽外。我的床  也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石头,上面垫了一块泡沫塑料,房间的墙  由帆布拼成。斯坦利教我如何卷起或是放下这些墙壁。
  我问斯坦利还有谁在家。他告诉我只有小牛顿,他正在平台上画画呢!他说安吉拉去参观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去了。
  我走出屋子,来到那个横跨瀑布的令人晕眩的平台上,发现牛顿在一个黄色的蝴蝶形椅子上睡着了。
  他的画放在一个靠近铝制栏杆的画架上。画幅四周是雾蒙蒙的天、大海和山谷。。
  牛顿的画又小,又黑,疙疙瘩瘩的。
  画面有一些黑色的、用多胶原料涂成的乱七八糟的线条。这些信手乱涂的线条象蛛网似的。我猜想那也许是正悬挂在无月的夜晚任晚风吹干的人类粘湿的痛苦之网。
  我没有叫醒那个画出这幅可怕的东西的株儒。我吸着烟,倾听着滔滔水声中的鸟语人言。
  山下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炮响,把小牛顿惊醒了。这阵声响荡涤山谷,呼啸而去。弗兰克的大管家告诉我这发炮弹发自波利瓦尔海滨。每天五点钟按时发射。
  小牛顿受了惊吓。
  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他用他那满是颜色的手摸摸嘴,摸摸下巴,把嘴和下巴涂得五抹六道。
  他睡意朦胧地对我招呼了一声,“你好!”。
  “你好,”我说,“我喜欢你画的画。”
  “你看出来它是什么了么?”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是猫的摇篮。”
  “啊哈,”我说,“很好!这些线条是绳子,对吗?”
  “‘猫的摇篮’是最古老的游戏中的一种,甚至连爱斯基摩人都知道它。”
  “不会吧。”
  “千百万年以来,大人们老是拿一卷卷的绳子在孩子们的眼前晃来晃去。”
  牛顿还在椅子里蜷作一团。他伸出两只脏手,好象猫的摇篮就在它们之间缠绕。他说;“怪不得孩子们越长越没有理智。猫的摇篮本来只是一截交叉缠绕在双手上的绳子,可是小孩子却对那些交叉的十字看了又看……”
  “怎么样呢?”
  “其实既没有该死的猫,也没有该死的摇篮。”
  ……



第七十五章 代我问候艾伯特·施韦策

  过了一会儿,牛顿瘦高瘦高的姐姐安吉拉·霍尼克·康纳斯和菲利普的父亲,那位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的创始者朱利安·卡斯尔一起来了。卡斯尔穿着一套宽大的白色亚麻布衣服,系着一条领带。他留着一嘴乱蓬蓬的胡子,已经谢顶了。他瘦骨如柴。我想他是一位圣人。
  他在那个平台上向我和牛顿作了自我介绍。他说话时,声音从嘴角里出来,象电影里的流氓那样,他是圣人贤明的想法  也随即烟消云散。
  我对他说;“我知道您是一位文伯特·施韦策的追随者。”
  “千里之外的追随者吧……”他象犯人一样轻蔑一笑。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先生。”
  “他一定知道您的工作,就象您知道他的生涯似的。”
  “可能如此,也可能不然,您见过他么?”
  “没有。”
  “您希望见到他么?”
  “可能我有一天希望见到他。”
  他点了一支大号雪茄,对我说:“好吧,如果您在旅行中  与艾伯特·施韦策博士邂逅相遇,请您转告他说,他‘不是我所崇拜的人物’。”
  当雪茄烟点着,烟头也烧红了以后,他用红色的烟头指点着我说:“您可以告诉他,他不是我崇拜的人物。但是您也可以告诉他,由于有了他,耶稣基督才‘成了我所崇拜的人物。’”
  “我想他听了会高兴的。”
  “我才不在乎他高兴不高兴呢!这是耶稣和我两人之间的事) 




第七十六章 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朱利安·卡斯尔和安吉拉走过去看牛顿的画。卡斯尔把食指弯曲起来,做成一个小小的圆孔,然后眯缝着眼睛从那个小孔里看那张画。
  “您认为它怎么样?”我问他。
  “这张画是黑色的。这是什么?是地狱吗?”
  牛顿说:“您以为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卡斯尔说:“那么这就是地狱了。”
  我说:“他刚才告诉我说这是猫的摇篮。”
  卡斯尔说;“内部消息永远是可靠的。”
  安吉拉抱怨说:“我认为这张画不怎么样。我以为它是丑陋的。不过我对现代艺术一窍不通。有时候我希望牛顿去上上课,学习学习。那样他才能有所作为。”
  “你是自学的吗?”朱利安·卡斯尔问牛顿。
  “难道有谁不是自学的吗?”牛顿问。
  “回答得很好,”卡斯尔流露出敬意。
  我着手解释猫的摇篮的更为深刻的含义,因为牛顿不想再旧调重弹了。
  于是卡斯尔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所以,这张画所表示的是: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对此观点我举双手赞成。”
  “您真赞成吗?”我问;“您刚刚不是还把耶稣挂在嘴边吗?”
  “谁?”卡斯尔问。
  “耶稣基督呀?”
  “哦,”卡斯尔说,(他呀!”然后他耸耸肩说:“人总得说点什么,为的是使他们的话匣子正常工作,以便有了当真有意义的话要说的时候,他们的话匣子能派上用场。”.
  “我明白了。”我知道要写一篇受人欢迎的关于他的文章并非易事。我要集中注意力去观察他的圣者行迹,而把他的胡思乱想和胡言乱语置之度外。
  “您可以引证我的话,”他说:“人是邪恶的,人之所为一无是处,人之所知一无是处。”
  他俯下身来,握住小牛顿的手说:“对吗?”
  牛顿点点头,一时又似乎怀疑他是否言过其实了。他说:“对的。”
  于是那位圣人大步走到牛顿的画前,把画从画架上拿下来。他对我们露齿一笑。“和其他东西一样。这也是废物!”说完他把那张画从平台上扔了下去。那幅画先被一阵风吹起,旋继停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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