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斗古城-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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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说了困难情况。小哥俩站在一块出主意,没有多久,小燕说:
“我可想出点子来啦。”
“快说!”哥哥一把抓住小妹的肩膀。
“不是铁栅栏有鬼子站岗吗?这不碍,那边有个得利成煤厂,座落临街,厂子后面有小门,穿过小门可以绕到咱们脚下,这不就躲开鬼子这一关呀!”
“就是这个点子呀!”韩燕来松了小妹,显出失望的样子。“好是好,问题解决了一半,还有这道关口呢。”他眼巴巴盯着伪治安军把守的外口。
“慢慢来嘛!你想一嘴吃个胖子呀,要不是我串进煤厂卖货,连这点主意也没有呵!”
韩燕来觉着小妹说的有理,推着车子跟小妹转了一趟。途中看到伪治安军拉煤的大车,不断出入封锁口,穿着破棉大衣翻毛皮袄的勤杂人员横躺竖卧在车上睡觉,站岗的对他们一点也不过问。哥哥眼里冒出希望的光芒,向小妹耳语了一会,说:“燕儿!这回瞧你的啦!”一刻钟后,小燕跳跃着回来了。“活该咱们不丢脸,治安军拉煤的有十多辆大车,负责押运的是个火伕头,趁他们休息的工夫我找到他,替他买纸烟、倒茶水,吃了咱们三个馃子,我死活不要钱,最后我对他说有两个西马庄的亲戚,来城里看病,雇车花不起脚钱。刚说到这里,火伕头说:‘正好,我们的大车也是往西马庄去的,叫他们来上车吧!’我没敢再说什么,先赶回来给你报个信。”
哥哥听完,一手抹去额角上的大汗:“小燕,你别离开,我也报个信去!”
杨晓冬他们比较了中卡口和北卡口的情况,一致同意走中卡口,连分局那位负责同志也显得有了精神。他曾经在北方的城市搞地下工作,有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他说:南卡口增加日本岗哨,跟前几天我军过路作战有关系,北卡口表面平静,实则敌情复杂,中卡口虽是要冲,敌人未必十分注意。往往是,看来岗哨林立,警卫森严的地方,对地下工作人员来说,倒是最缓冲的地方。
上午十一点半,韩燕来领他们从车站大街进入得利成煤厂,绕过后门,一路无人过问,在煤堆跟前,他们找到小燕。小燕先给那位兼押运员的火伕头儿介绍了她的哥哥。押运员已经喝到醉醺醺的程度了,他手里摇摆着酒瓶子,大包大揽地说:“这个小姑娘,跟我投缘法,没关系,你们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我王迷胡好交朋友,秦琼为朋友两肋扎刀,这有什么!慢说是亲戚,就是几个八路军我也敢送出他们去,从脚下到西马庄营部,一文钱也不要,我负责的这十辆载煤大车,你们爱上哪辆就上哪辆。”他因醉而口吃,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那两个“辆”字,“小姑娘,你的亲戚在哪,快叫他们上车,要是冷的话披我的皮袄。”说着押运员慷慨地脱下他的由灰变黑的皮袄。又从车上拉下一条破军大衣交给韩燕来,首长们同杨晓冬交换了一下眼色,表达了走这条路的决心,他们过去只朝火伕头点了点头,披上保护色的大衣,同王迷胡坐在一辆车上。韩燕来步行跟在后面。时间不大就出发了。
杨晓冬同银环她们远跟车后,一行送至外卡口,瞧见伪军驭手,抽着响鞭,打着口哨,大摇大摆往外赶。到封锁口时,不晓得王迷胡对卫兵说了些什么,客人连车未下就出了外卡子口。小燕子高兴的眼神带笑口角开花,拉着银环的手连蹦带跳,银环感到完成了重要任务,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杨晓冬那副牵肠挂肺的心情,始终未得到松驰,他集中精力思索首长们一路安全的问题。“途中碰上敌人怎么办?他们可不要坐到敌人营部呀!西马庄距接头地点还有几里路,燕来能完成这么重要的交通联系的任务吗?他一切都没经验呀!”越想问题越多,越想越感到问题严重,他转回头对银环说:
“下午你不是还要上班吗,你快回去休息吧!”
银环说:“要回就一块回吧,这里并不平妥,我同小燕伴你一块走!”
杨晓冬没吱声,象是没听见她的话。这时银环完全看出他的心思,小声劝阻他说:“你可不能亲自……自己还没个护身符呢!”
“能因为自己,坐看着首长们……”银环的话倒促进了他的决心,杨晓冬没来得及表达清楚他的意思,便朝着外卡子口赶去了。
二
大车拉下杨晓冬也不过一里路,他再三加快脚步,始终追赶不上,看看快到西马庄跟前时,一股大道奔向村北,那里并排矗立着三个大碉堡,碉堡拔出村房树木,威胁并监视着来往行人。拉煤的大车,统统奔着炮楼长驱而去。杨晓冬心内十分焦急。“莫非他们坐到敌人营部去?不会的!可为什么不见他们的影子呢?”他小声嘟念着,恨不得一步撵上大车,又怕被人看出破绽,只得暗地加劲走。
到村边,发现韩燕来他们三人正向当地老乡打问道路,他追到跟前,不敢直接打招呼,便高声向老乡问路。听到他的声音,他们都吃惊地回过头来,八只眼睛互相传神对视,彼此了解到相互间的感情。韩燕来知道杨晓冬是关心首长们的安全,更感到他是为了帮助自己完成护送任务。这是同志间真正的阶级友爱。他用感激和钦佩的眼光盯着杨晓冬,不知不觉地已经滴下眼泪。
他们拉开档子,背着炮楼绕到村南面,杨晓冬吩咐韩燕来先行一步到前面接头。
韩燕来怀着恐惧和神秘的探险般的心情,沿着村边便道走到西马庄的寨沟,这里所有寨门并无敌人防守,田野被冰雪封冻,空落无人,他快步走出寨沟,沿着一条发白色的行人道,直奔西南那个看来象是铺在平地上的苑家屯。大概有抽两袋烟的工夫,他从东北角进了村,街头空旷冷静,引起他心里怀疑,这一带村庄虽说离城只十几里路,但他自己从来没到过。因为接头地点在大街,提心吊胆地朝街里走。行至街心,发现有一群老乡围着看木偶戏。他心里稍为轻松些,但又觉得在陌生人群前面走路多有不便,由于任务紧急时间促迫,也顾不了这许多,硬着头皮从群众面前经过。幸而大家集中精力看戏,没引起多大注意。行至北街口,果然有一个漆黑大门,外面挂着“中医施诊所”的牌子。他走进施诊所打了一声招呼,柜房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的人。这人长的干净,穿的整齐,看着象学校的教员,或是账房的先生。
“我打问一声,这儿可有一位姓赵的医生?”
“你贵姓?”教员模样的人打量他一眼,冷冷地反问着。
“我姓钱,奉朋友所托,特来找赵先生看病的。”
“什么病?”
“筋骨痛。”
“痛的能走路吗?”
“就是因为不能走路呵!”
这人上前握住韩燕来的手,承认他就是赵医生。十分钟后,赵医生将杨晓冬等三位同志接到了。他给每人倒了杯热水,要大伙装作就医的病人稍为等一等,说完就匆匆出去了。时间不大,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进来一位女同志,杨晓冬看出她是金环时,金环也认出了他,她微黄的脸上立刻泛出笑容说:“咦!你怎么也跟出来啦!”马上低声对大家说:“这里临街,太杂乱,跟我走!”
她在前面引路,拐了两个弯,进入一个有豁口的墙院,穿过豁口,她吩咐赵先生搬秫秸堵死豁口。大家跟她进入后院。金环介绍说:“这就是赵先生的家,大伙朝北屋请吧!里面还有熟人哩!”她的话音未落,一位高身材、穿着都市服装的大汉撩起门帘让大家进屋。安排过路首长休息之后,大汉赶过来招呼杨晓冬。杨晓冬仔细一瞧,才看出这位打扮的象走亲模样的人,原来是接他到内线工作来的那位梁队长,急忙上前握手说:“你这样棉袍外罩的穿戴起来,闹的我不敢认了。”接着给大家介绍韩燕来说:“这位同志姓韩,跟我一块的。”韩燕来见杨晓冬介绍自己,便客气地点点头,这种场合他还没经历过,觉得说不上话去,就搭讪着站在角落里了。金环这时候成了最活跃的人物,她同所有的人都熟识,两位首长进入省城就是她领进去交给银环的。她给同志们打水倒茶的工夫,继续介绍情况,说赵先生的寡居嫂嫂,跟她是小时候伙伴,亲的象姐妹一样,通过这个关系她认识了赵医生,从而创立了一个近敌区的堡垒户。这使杨晓冬一时感到:金环作为地下工作的交通员,登山渡水,登城上府,跨封沟钻炮楼,来往穿梭,出生入死,废寝忘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是多么不容易哟!
稍稍休息之后,过路首长们精神好多了,主动找杨晓冬、韩燕来谈话,对他们的护送表示感谢,对内线工作提出了一些期望。杨晓冬很愉快,觉着现在才是真正完成任务了,看了韩燕来一眼,两个人站起来准备告辞。金环哪肯答应,坚持要他们同首长一起吃午饭,她说:“西马庄的伪军到下午两点就不出动了,满打满算,离城只有十五里路,迟些起身也能赶回去。”杨晓冬听了很矛盾,既愿意有这样的机会同首长谈谈多受些教益,又怕时间晚了不好进封锁沟。正在考虑的时候,赵先生从外面慌里慌张地走进来。他说:“有情况,西马庄炮楼里的伪军朝这村来啦。”
金环听了安定大伙说:“别着慌,这里不比老区,汉奸们来来往往是平常事,再说咱们有隐身子的地方。”她瞪了赵医生一眼:“还在这里磨蹭什么,你快去联保所,叫他们派人迎接去,有事再来送信。”
赵先生走后,金环主张立刻把首长们坚壁起来。梁队长说:“用不着这样草鸡胆,你看天色已经是下午啦,要是来上三头五个的,敲掉算啦!”
“少说些没油盐的话,这里能比根据地?再说你现在负的是什么责任?”
“我负的是保护首长安全的责任。”
“你不服气,咱们请示请示。……”
袁主任带着排解的语气说:“请示什么,派人到外边放个暗哨,能合法的,分散躲开,不能合法的,可以先坚壁起来。”
没多久,赵先生又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金环说:“楼上的人烟不吃,茶不喝,又不去联保所:从前街到后街挨门挨户地胡转游。”
金环听罢,指着赵医生的鼻子,象下命令一样地说:“既是这样,你还发什么呆,快打开夹壁墙,叫他们先进去。”
袁主任扶持着分局负责同志先进去,他握住杨晓冬的手说:“要是还能走的话,你们争取走,不要在这里伴怕了。”
杨晓冬摇了摇头说:“首长们先坚壁吧!”
袁主任说:“同志们听我的话,党不要求你们只做这一丁点事情。”
杨晓冬不好反驳首长的意见,转面对韩燕来说:“你先走。”
“留下你怎么办?”
“不要管这么多,先走你的。”
韩燕来看了看杨叔叔的脸色,不敢不依从了。
首长们已经进入夹壁墙,赵先生急的里走外转,后来他用请求的脸色向金环说:“这儿没事,我到药铺那边去吧!”金环制止他说:“不要去啦,夹壁墙很大,你也钻进去。”
赵先生的老妈妈,正在忙着藏东西,听了金环的话,就出来拦阻说:“你一个治病的先生,有名有姓的,怕什么呀。
快到药铺支应门面去!”
金环厉声说:“现在去药铺是想给伪军看病,还是想图财害命?”
赵先生瞧了瞧金环严肃的脸色,转脸对老人求饶说:“娘呵!人家到咱们家里,怎好躲开呢。我进去同他们作伴也好呀。”老太太对儿子又恨又痛,对金环又惹不起,便嘟囔着说:
“人家说话,金玉为贵,当娘的话,粪草不值!”
金环故意装作没听见,赵先生坚壁妥当,她领着自己的女孩小离儿走到老太太跟前,改变了刚才的口气,满脸陪笑地说:“伯母呵!我是个有口无心的人,别生我的气。你老人家是怕药铺丢东西吧!走,咱们一块看看去!”
老人本来不肯离家,耐不住金环又是好话又是拉拉扯扯的,也就出去了。
赵家只剩了赵先生的寡嫂,她在外屋当中点火作饭。杨晓冬同梁队长此刻没有坚壁,他们登上窗台,划开最高处的窗户纸了望敌情,忽听外面有人喊叫: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城里人,来这儿请医生的。”
“胡说,城里有那么多的大医院,还跑到乡庄子上找大夫。”
“城里的医院得花钱。这里赵大夫跟我们是亲戚。”
“看他横眉吊眼的,一定是私通八路。捆起来先揍他一顿。”
杨晓冬心里沉重了,从第一次答话时他就听出是韩燕来,后悔不该让他独自回去。他急于想知道情况的发展,把耳朵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