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版童话-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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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知道他们织布究竟织得怎样了，”有一天，老首相对皇帝说。他很希望皇帝来向他认错，但是皇帝却一直不来，这让他心里感到有些不大自在。有关时装和布料和消息在这个帝国里永远是锁不住的消息，现在全城的人都听说这种布料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小道消息四处流传，老首相希望在事情闹大之前赶紧结束。皇帝有些为难，他也不知道朋友们怎么准备的，两个人都有些心照不宣地心虚，于是同意先派一个人去看看比较妥当。
“我们派诚实的老部长到织工那儿去看看吧，”皇帝说，“只有他能看出这布料是个什么样子，因为他这个人很有头脑，而且谁也不像他那样称职。”老首相立刻同意了，因为老部长也是三代忠臣，而且他也是个诚实的人，老首相相信他一定会把事实揭露出来。
这位善良的老部长被派到那两个朋友的工作地点去，看到他们正在空空的织机上忙忙碌碌地工作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老部长想，把眼睛睁得有碗口那么大。
“我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但是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开始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
那两个朋友请求他走近一点，同时问他，布的花纹是不是很美丽，色彩是不是很漂亮。他们指着那两架空空的织机。
这位可怜的老大臣的眼睛越睁越大，可是他还是看不见什么东西，因为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可看。
“我的老天爷！”他想。“难道我是一个愚蠢的人吗？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自己。难道我不称职吗？不，更不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和老首相吵架了，他们用这块布在较劲呢！”
这位老部长是皇帝以前的老师，对皇帝是非常宠爱的，而且，他一向认为老首相对皇帝的管教过于严厉，“这样的话，让我帮帮我那可爱的小皇帝吧。”老部长这么想。
“哎，您一点意见也没有吗？”一个正在织布的朋友问，心里非常忐忑不安。
“啊，美极了！真是美妙极了！”老大臣说，他戴着眼镜装模作样地仔细看。“多么美的花纹！多么美的色彩！是的，我将要呈报皇上说我对于这布感到非常满意。”
“嗯，我们听到您的话真高兴，”两个朋友一起说，他们马上意识到皇帝在这帝国有很多同情者，于是非常高兴地把这些稀有的色彩和花纹描述了一番，还加上些名词儿。这位老大臣注意地听着，以便回到皇帝和首相面前，可以照样背得出来。事实上他也就这样办了。
这两个朋友又要了很多的钱，更多的丝和金子，他们说这是为了织布的需要，其实是不这样不足以显示布料的高贵，同时也是为了见到皇帝商量下一步的计划。他们把这些东西全装进一个包里由皇帝吭哧吭哧半夜里又偷偷背回国库，连一根线也没有放到织机上去。不过他们还是继续在空空的机架上工作。
过了不久，首相和皇帝又沉不住气了，他们派了另一位诚实的官员去看看，布是不是很快就可以织好。他的运气并不比头一位大臣好：他看了又看，但是那两架空空的织机上什么也没有，他什么东西也看不出来。
“您看这段布美不美？”两个朋友问。他们指着一些美丽的花纹，并且作了一些解释。事实上什么花纹也没有。
“我并不愚蠢！”这位官员想。“这大概是因为我被卷入了小皇帝和老首相的争执吧？这也真够滑稽，拿我们开玩笑，那么对不起，让我也拿你们来开开玩笑好了！”因此他就把他完全没有看见的布称赞了一番，同时对他们说，他非常喜欢这些美丽的颜色和巧妙的花纹。“是的，那真是太美了，”他带着报复的心理回去对皇帝和首相说。
现在事情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了，城里所有的人都在谈论这美丽的布料。
皇帝开始有些坐不住，他并不希望真的光着身子上街游行，本来嘛，只要老首相让步一点点，他就会借坡下驴表示认错，可老首相是个倔脾气，而他又不能不为远道而来的朋友性命着想，所以事情就成了僵局。皇帝考虑再三，决定亲自公开去看一次，试试能不能现场解决问题。他选了一群特别圈定的随员——其中包括首相和已经去看过的那两位诚实的大臣。然后，他们一起到那两个朋友住的地方去。这两个家伙正以全副精神织布，但是一根线的影子也看不见。
所有人都在空织机前站着一言不发，皇帝和老首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先开口好。还是心疼皇帝的老部长开始打破了僵局，“您看这不漂亮吗？”他指着空织机说。“是啊，陛下请看，多么美丽的花纹！多么美丽的色彩！”第二位大臣帮腔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老首相心里想，“这真是荒唐！为什么他们都站在皇帝一边呢？难道我做得不好吗？这真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啊，它真是美极了！”皇帝这才意识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虽然他很感激这两位大臣，还是稍稍有些沮丧地说，“我表示十二分地满意！”
皇帝点头表示满意，装做很仔细地看织机，虽然他比谁都清楚他什么也没有看见。跟他来的全体随员也仔细地看了又看，可是他们也没有看出更多的东西。不过，他们都是很聪明的人，一下子就闹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因为大伙儿长期以来对老首相倚老卖老控制朝政也确实有点儿腹诽，有两位大臣在前面作表率，他们也就很自然地倒向皇帝这边，照着皇帝的话说：“啊，真是美极了！”
“真美丽！真精致！真是好极了！”每人都随声附和着。除了老首相和皇帝，每人都有说不出的快乐，都想看看这出闹剧怎么收场。老首相真是气坏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么鞠躬尽瘁地为朝廷办事，为什么大家都不帮他说话呢？于是他气愤愤地说：“那么好吧，就让全国人民都来看看这美丽的布吧！”
现在事情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收拾，虽然皇帝当然可以强行命令取消游行，可是这样一来老首相的处境会因为更加众叛亲离而显得非常可怜，皇帝非常不忍心伤害老首相，他是这样爱老首相，宁可自己失去面子也不愿意伤害老首相那颗老人慈爱的心，于是，皇帝决定把这场不体面的游戏进行下去，他赐给朋友每人一个爵士的头衔和一枚可以挂在纽扣洞上的勋章，封他们为“御聘织师”，但有一个要求：不要为皇帝缝制裤子。
第二天早晨游行大典就要举行了，头天晚上，这两个朋友整夜不睡，点起１６支蜡烛。人们以为他们是在赶夜工完成皇帝的新衣，其实他们是在商量该怎么办，依皇帝的意思，是要他们换上安排好的侍从衣服连夜逃跑，免得第二天事情败露后掉脑袋，可是朋友们商量来商量去，总觉得这样太对不起这位曾经睡在他们上铺的兄弟，反正是一条线上的蚱蜢，要丢脸就一起丢吧，于是，他们不但留了下来，而且决定陪着皇帝走完明天这段尴尬的游行。
第二天早上，皇帝硬着头皮带着他的一群最高贵的骑士们到来了，他惊讶地看到他的两个朋友不但没有走，还每人举起一只手，好像他们拿着一件什么东西似的，他们说：“请看吧，这是袍子！这是外衣！”“这衣服轻柔得像蜘蛛网一样：穿着它的人会觉得好像身上没有什么东西似的——这也正是这衣服的妙处。”
“一点也不错，”所有的骑士们都心照不宣地说，虽然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但都已经私下听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且商量好不管出了什么事，就算是丢尽荣耀也要陪着光着身子的小皇帝走到底。
“现在请皇上脱下衣服，”两个朋友殷勤地说，“我们要在这个大镜子面前为陛下换上新衣。”
皇帝把上衣统统都脱光了，只留下长裤，关于这个，他是死也不肯脱掉的。两个朋友装做把他们刚才缝好的新衣服一件一件地交给他，他们装做给皇帝装上衣服，一边给皇帝结实的肌肉涂上一层亮亮的橄榄油。
皇帝在镜子面前转了转身子，扭了扭腰肢，他看到自己健美的肌肉在镜子中发亮。
“上帝，这衣服多么合身啊！式样裁得多么好看啊！”大家都说，其实他们是在欣赏皇帝的健美POSE，“多么美的花纹！多么美的色彩！这真是一套贵重的衣服！”
“大家已经在外面把华盖准备好了，只等陛下一出去，就可撑起来去游行！”典礼官说。
“对，我已经穿好了，”皇帝说，“你们真的愿意陪我这样出去？”他在镜子面前抬了抬臂，把胸口的肌肉挤得鼓鼓的，他不知道这个保守国家的人民能不能接受这种在别的帝国早已成为寻常事的人体运动。骑士和大臣们用力的鼓起掌来，其实他们羡慕得要命，因为在这样一个炎热的大夏天里，谁比皇帝穿得都多，他们可欣赏他那凉快劲呢！那些将要托着后裾的内臣们，都把手在地上东摸西摸，好像他们真的在拾着后裾似的。这个时候，老首相走了过来，他把内臣们推开，代替他们拾起不存在的后裾，开步走，手中托着空气——就算大家都不喜欢他，他还是一个好首相，皇帝的荣耀就是他的荣耀，皇帝的耻辱也将是他的耻辱。
这么着，皇帝就在那个富丽的华盖下游行起来了。一踏出宫门，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站在街上和窗子里的人都傻傻地看着皇帝从他们面前走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谁也不敢说他没看到皇帝光着身子，可谁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看不见什么东西，因为这样就会暴露自己不称职，或是太愚蠢。
皇帝红着脸走了一段路，终于决定豁出去了，于是，他走到城市广场中央的大展台上，摆了个他最擅长，最能展示他肌肉的超级POSE！
“哗——”人民尖叫起来，叫得最响的是那些年轻的女人们，人们潮水般涌向广场，看皇帝在展台上一个POSE接一个POSE地展示他亮闪闪的肌肉。
这可是帝国从没有过的事！虽然大家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觉得不好，为了鼓励小皇帝继续表演下去，人们不断地说：“乖乖，皇上的新装真是漂亮！”“他上衣下面的后裾是多么美丽！”“衣服多么合身！”
皇帝所有的衣服从来没有得到这样普遍的称赞，那些肉麻兮兮的赞扬话连在皇帝身后装模作样托后裾的老首相都脸红了。
“可是他什么衣服也没有穿呀！”一个小男孩最后叫出声来。
“上帝哟，这真是个不知美丽为何物的家伙！”他的姐姐说，一边在他屁股蛋上踢了一脚。
“有一个小孩子说他并没有穿什么衣服。”另一个男人犹豫地说。
“谁说的？这是今年最好的衣服呀！”所有的老百姓都高叫起来，“我们要让它成为今年最流行的时尚！”
皇帝有点儿发抖，他知道大多数老百姓这么讲并不是真的欣赏他的新装，而肯定是因为另一层原因：天气太热了，而他是所有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没有穿着两件以上厚礼服的人。不过皇帝心里也在得意洋洋地想另一件事：“看看，健美冠军的身材不是吹的吧！”他下定决心抓住机会把这游行大典举行完毕，因此摆出一副更骄傲的神气，跳下展台，一边在城市里游行一边继续他的健美秀，而他的老首相和骑士们跟在他后面走，也摆出一付骄傲的样子。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后来呢，老首相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要求退休，可是皇帝却把他留了下来，以顾问的名义继续帮助他处理朝政。这帝国的人民还是非常喜欢穿漂亮衣服，并且年复一年地继续领先着世界的时装潮流，不过呢，现在他们的衣服有了一种新面料，那就是皇帝的那两个朋友给这个帝国带来的看不见的布，人们用它作夏天穿在短衣短裙外的长袍子，又通风又透气，结果一下子就流行开来。皇帝呢，多少知道帝国的人们这么执着于这种布是出于面子观，当然，在一个保守国家里要一下子接受某些事情是很难的，好在开放的风气已经慢慢流行起来，而皇帝在老首相协助下进行的改革也开始顺利施行。
对了，我还忘记告诉大家一件事，那就是在皇帝的帝国里，出现了一件新事物——健美大赛，虽然大家都三缄其口不提大赛的来源，但还是心照不宣地在每个优胜者奖杯顶上塑了一个皇帝的雕像。
这个雕像样子很特别哦，因为它是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光着身子摆POSE的皇帝雕像，当然，它还是保住了皇家的体面——至少皇帝穿着长裤！
13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