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舟-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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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向伟若有所思地说:“无利不起早啊!”
林若诚坦然地说:“如果没有这个意识,这人肯定成不了一流的企业家。”
“若诚,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心疼你口袋里的钱。”
“白书记,你说得不错,因为我的钱,都是千辛万苦才挣来的,而不是大风刮来的。”
白向伟回到住处,睡得很晚,又很快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临河大道修到一半,唐西平转移资产逃往国外;远方日化厂资不抵债宣布破产,银行最终把市政府告上法庭,临河大道被迫再次停工……因为搞政绩工程,逼垮国有企业,逼走私营企业,记者手里的笔,肯定不会饶人,于是舆论大哗,省委一路追究下来……这哪里还像梦,完全是睡前的苦苦思索,他给自己点燃一根烟,等到吸完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拨通了刘沉的电话。
“刘沉同志,打扰你休息了,经过反复考虑,我的意见是不同意现在上马临河大道———至少,在找到有效的融资渠道之前,我不会改变这个意见。”
电话另一端停了好长时间。
“白书记,去省里争取投资,也不打算进行了吗?”
前不久,刘沉向他提出来利用省计委的老关系,为临河大道争取资金———这是通常大家对从上边机关下来的干部都会寄予的希望。他当时答应了,没想到,刘沉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问题。
“当然,刘沉同志,这个工作我还是会尽力去做的。”
“那就等你回来再定决心吧。再见。”
白向伟想起沈均临下来前关于胸怀的谈话,好一阵才把手里的电话放下。
第二天,白向伟为了使临河大道的事尽快有个结果,一上班就赶到了省城。毕竟是从省计委出去的,又是第一次回来,担心落上人走茶凉不仗义的名声,大家纷纷给他出主意,主动帮他出面联系,省计委不愧是厅局之首,交通厅厅长郑研不敢过分得罪,不但话讲得客气,还爽快地赶到临河驻省城办事处赴他安排的饭局。但对临河大道却感到为难:“向伟老弟,省里这几年,再三强调集中财力建设高速公路,不能撒胡椒面,审计署那帮孙子,三天两头来,这城区的路……”
白向伟才从计委出来几天,这些情况还能不清楚,加大国家和省重点工程资金审计力度,确保专款专用,还是他当时给省委、省政府提的建议呢。
“郑厅长,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临河大道是压在临河市八百万群众心头上的不能承受之重,这块心病不除,就没法让大家走出阴影,把腰站直了说话,我知道你很为难,但在省直机关,谁不知道没有你想不出的办法?说吧,需要你老弟我怎么做工作,这件事才能有希望———只当是把死马当成活马医。”
郑研埋头想了半天,自己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这样吧,你见见肖书记,他大掌门人只要不拍桌子骂娘,我就撑着胆给你办。否则,我就只好自罚三杯了。”
白向伟和肖光的秘书田立应该说很熟,在田立还只是省委办公厅一个普通科员的时候,回老家时,架不住县里几个领导的恭维和热情,在酒桌上脑子一热拍胸脯讲有办法让县里早就酝酿许久的集防洪、城市供水、观光旅游为一体的水库当年上马。本来,酒话可以不算数的,而且,县里既没人再上来,主要领导也没有打个电话,白了,是县里在这件事上,也不念想他的能力能办成。越是小人物,越把自己的自尊当回事,鼓足勇气,腼腆着脸,田立骑着自行车到计委找到白向伟。当年的计划全部整好,而且,主管主任也已经在上面签过字,就等着上省长办公会研究了。但白向伟还是很耐心地听他说,最后,有两句话打动了他,使得他愿意费大劲帮他拾起这个面子。一句是:“事后我也非常后悔,当时,真是喝高有点飘飘然了。但既然话出了口,就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办不是?”第二句:“我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当时我上大学的学费,是全村老少爷儿们一点一点给我凑的,特别是毕业进了省委办公厅,我做梦都想给老家办件实实在在的漂亮事。”当然,除下来真诚外,还有白向伟恰巧刚刚在《省委工作》杂志上看到田立一篇论全省经济发展大趋势的文章,洋洋洒洒,不乏独到的见解,更漂亮的是一手文笔,显得才气纵横,使白向伟非常赞赏。他原想作者是社科院或政策研究中心的老学究,没想到是个坐机关的毛头小伙子,断定他将来绝对出人头地。虽然动了不少脑筋,费了不少心思,自己还想法安排请了同事,才最终替他把事办成。事后,县里大喜过望,不但把田立的两个哥哥全部安排到水库上班,还顺便朝他家村子里修了一条柏油路,白向伟和田立也因此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当即,田立就答应帮他安排。但一直等了三天,都没能如愿,就在他焦急得坐立不安的时候,小田给他打了手机,直接约他到一家开在近郊外表很普通里面却极雅致的饭店。坐下后,田立第一句话就是:“白书记,你办糊涂事了。”
白向伟极力沉住气,不动声色地说:“不就是肖书记不同意交通厅拨钱吗?”
田立吃惊地说:“你真不知道?”
白向伟这才紧张起来:“我知道什么?”
田立反倒过来安慰他:“你也不要太着急,刘沉做事独断,省直机关人尽皆知。”
“田大秘书,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是不是一兼办公厅副主任,就开始学得云里雾里了?”
田立犹豫了一下,说:“是这样,就在昨天,刘沉在临河召开誓师大会,已经宣布临河大道重新开工建设了。”
白向伟猛地一掌击在大理石桌面上,景泰蓝茶杯“哗啦”一下摔到地上跌个粉碎。
服务小姐开门进来,见状,赶忙弯腰收拾。等服务小姐出去,白向伟也恢复了镇静。
“肖书记怎么知道的?”
“具体的消息来源,我也不清楚。”
“肖书记什么表示?”
“肖书记已经提议省府常务副秘书长赵强出任省计委主任,而且,专门让我打电话给赵强,让他动员你把家迁到临河。”
白向伟苦笑道:“肖书记这是要断了我再回省直机关的幻想。”
“白书记,想回省城,谁都可以理解。但既然到职,干,也是要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临河没有一个人向你通报?大家就是摸透你没打长盘的心思,谁也不愿意给自己日后招惹麻烦。”
白向伟有点吃惊地望着田立,自己习惯小田小田地喊,实际上,田立兼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已经两年,说话办事之老练,早非昔日所能比了。
临走时,田立又告诉他一个爆炸式的消息:“明天,唐西平的临河苑小区开盘,沈均将去参加。”
白向伟只感觉心里有一股暗流在奔涌、在冲撞,最后,一齐朝脑门上突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个刘沉同志,他到底想干什么?”
“权力,是一个比海洛因更容易使人上瘾,比爱情更容易使人疯狂的东西,一旦尝上一口,知道了其中滋味,就真的是欲罢不能了。”
回到办事处“总统套房”———这样的房间,共有两套,布置得一模一样,一个在走廊的东端,一个在西端,被戏称为“东西双峰”———宁远正在整理文件,见他进来,忙倒上茶端过来。
白向伟粗暴地把手一挥:“不喝!我要的是秘书,不是服务生。”
宁远泪水盈眶:“白书记,能看到您这样,我真的很高兴!”
“是吗?”
“我知道您为什么生我的气,其实,在咱们出发前,我就知道了临河大道要开工的消息。誓师大会内情,我也全都掌握,为机关干部集资的事,刘市长还当场宣布停了姚子平的职。”
“那你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白书记,恕我直言,你反正不准备在临河长干,犯不着和刘市长直接翻脸,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你心中肯定早就定得有盘,所以,汇报了只会使你心里不舒服,还有别的什么用?”
“临河的干部,都这样看我?”
“岂止。说不好听点,您是重权在握,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说好听点,您是掌舵的领路的,不论从哪个方面讲,您都是真正的焦点、中心,想叫大家不关心、不议论、不猜测、不揣摸,不可能。领导无隐私,就是因为有成千上万双眼睛在盯着。”
白向伟无力地坐到沙发上:“我明白肖书记了。”他猛地站起身:“你明天不用急着跟我回临河,就帮着你嫂子办好一件事,替我把家搬到临河。”
“白书记,这么急,嫂子的工作不一定会安排合适。”
“那就先到组织部报到待分配嘛!”
人逢喜事精神爽,唐西平今天的打扮,也特别地风光,用他的话讲,全身上下没有一根线一样东西不是出自名门,名牌到底是名牌,那份潜存的文化底蕴,透显出无可比拟的厚重。但唐西平太想突出和表现自己了,担心别人笑自己没文化,特意配上了一付金丝架眼镜。单看也算儒雅,但挂到他那黑里透红的脸上,特别是和一嘴黑黄的牙齿相映称的时候,就给人一种路边拾来的感觉。他是陪着沈均和书画名家东方旭一块儿从临河饭店出来的。东方老昨天晚上,被电视台摆弄半夜制作广告片,一帮人围着他,开始还嚷嚷着要给他化妆,他不得不郑重声明,如果一定要给老脸涂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宁可不要临河苑的房子,这样一帮人才算妥协。但接下来是嫌他作画的动作不够酷,要给他包装和设计,他无奈地试着比划了一下,说兴许这个样子上电视好看,可我却作不出画来了。大家忙说这不要紧,可以把镜头分开来做,前边是动作,后边才是作品。因为已经有前面的拒绝了,他只好与人为善地点了头。现在回想回想昨天晚上那两个动作,哪里是作画,分明是舞台上的表演,让书画院的一帮老朋友看见,肯定要笑掉大牙。大女儿东方静一大早赶到饭店来陪她,看着女儿明显与年龄不相称的憔悴的脸,他心里又多少得到了些宽慰,觉得那“豁”出去,其实也算不了什么的。他原是临河市一所中学的普通美术老师,成名后才调到省城去的。手里当然有钱,搁不住后妻颇有心计,来往帐目一把抓,况且,要买房子,也不是个小数目。他虽然极反感这种作秀的事,但为了偿还欠女儿的良心债,也只能“欣然前往”,更何况沈均也在场,使他打消了种种顾虑,开始打起精神,担当了神圣使命一般努力向前。实际上东方老的难为情完全没有必要,到了开盘典礼现场,不期而至的还有雕塑家上官逸云、作家山野、戏剧名角梅花奖得主柳韵等北方文化艺术界显赫的人物。沈均随意地穿着一件夹克,下车后,一一和泰斗们握手打招呼,看上去,彼此很熟悉的样子。唐西平把早涎着脸趋磨着朝前凑的赵季和胡海,向沈均做了引见。在类似这种事上,唐西平一向奉行“利益均沾”的原则,不在小事上玩伎俩,斗心眼,他常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世界那么大,一个人能把好处占完?”够朋友讲义气为人慷慨大方的口碑,使得他在政界、商界甚至各界都广有人缘和朋友。如果说有一个扫大街的,无意中告诉你他和唐西平是哥儿们,两个人曾在一起喝酒喝得云天雾地,外地人也许会摇头,但在临河,则丝毫不会有人感到奇怪。如果,恰巧唐西平的凯迪拉克风风光光路过,扫大街的扬手高声招呼一下,不管唐西平是正和市领导或是什么商界巨子坐在上面,一准会停下来打招呼,老弟老兄是自然而然挂在嘴边的称呼。“我就是靠朋友起家赚钱的!”这是他的著名口头语和有意无意实践在全部生活中的信条。这一点,连林若诚都打心底里叹服:“这小子,和谁见一面都能混熟成为朋友!”也正是这一点,两人尽管道不同不相与谋,林若诚也不愿轻易和他撕破脸皮。
赵季和胡海不上路地说着些感谢沈均支持私营企业发展的话,沈均一拉身上的夹克,向“泰斗们”一笑,说:“你们看,我这像是谈工作的样子吗?”接着,感叹地说:“领导是暂时的,朋友和艺术是永远的嘛!”
“泰斗”们一齐点头,称赞沈均是性情中人,是真正拥有大见识后的洒脱。
东方旭因为和沈均同住一个饭店同乘一辆车,这份殊荣使他觉得自己分外有必要表现些什么出来,偏偏笔下生花,却不善言辞,涨红着脸使劲摆手:“各位,大家听我……我说……”
这时候谁都生怕自己说得慢说得少说得不够深刻不够妙趣横生,谁肯停下来听别人说?还是沈均看见了,笑着说:“东方老有高论要讲给大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