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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舞宫春艳-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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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那倒不是玩事。因便婉言劝道:“他们不是好好的病死,多耽搁几天,恐怕……”
    可玉不等说完,便道:“这个他们是有办法,不信你问他。”干事本来欢迎这样,因为他们多有一天租费,因忙道
:“这倒不妨,不但一天,就是十天八天,有的路远要赶着亲人,我们这里用冷气冰着,决计不走一些儿模样。太太!
你尽管放心好了。”说着,遂把两人尸体搬到化妆室去化妆。可玉回头向若花道:“我想鹃儿是我的孩子,棣儿是你的
内侄,本可以结成一对,现在他们竟有愿莫偿,你想,他们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况且鹃儿的妈,当初我没有和她正式
结婚,她已含恨九泉,我的心里,至今还深自负疚。现在她只有一个女儿,若再不叫她正式的行一个婚礼,你想,我的
心里是更要抱歉到什么地步。所以这个婚礼是断断少不得的,你的意思以为我对吗?”
    可玉说到这里,那满眶子的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下来。若花,小红,叶氏,听他说出这个理由,又瞧他这个情形,觉
得真是恩至义尽。但若花心中想来,终觉得可玉真也痴得太可怜,恐他也许因此而受刺激,这倒不是玩的事,遂只好顺
从他意思道:“你这话不错,我也早存了和你一样的意思了。”
    可玉破涕微笑,不禁把她手儿握起,摇了一摇,表示他内心是非常的感激。这时可玉便又叫干事到来,嘱他先发办
喜帖,自己又写一封信,叫人送到强民中学给鹤书,是请他来作证婚人,苏州方面,他也下了一个喜帖给吟棣,其余都
是可玉的友人,大概也发了一百多的喜帖。这喜帖发出之后,一般好友,大家都不胜奇怪,因为可玉并没有儿女,是一
奇,又即日申刻举行婚礼,这样局促,又是一奇。再结婚地点,是在乐园殡仪馆,这真是大奇而特奇。所以众友都要来
瞧瞧这个千古未有的结婚,却是没有一个不到齐。鹤书接到可玉信后,正是目定口呆,弄得莫明其妙,连呼奇怪!因便
立刻打个电话到乐园殡仪馆去询问,当有帐房间接听,详细告诉给他知道,鹤书方才恍然大悟。心里暗想,证婚人我倒
也给人家做了两次,但证死婚人,实在从未做过。因碍着可玉交情,再加小棣又是自己学生,他沉吟一会,也就决定前
去。一面把应用礼物,统向纸扎店里去定,如大红绣花被儿,鸳鸯戏水枕儿。其他日用物件,如纸做高脚银盆四只,盖
碗十只,痰盂一对,纸自鸣钟,热水瓶,花瓶,电风扇,等大小共计三拾件,满满装着一扛,先送到乐园殡仪馆去。其
余友人,也都先来探听情形,知道详细后,大家有的送轴嶂,有的送喜联,有的也送纸器,个个都亲身到来道贺观礼。
    这个特别仪式,真是闻所未闻。那夜馆中电灯通明,一样挂灯结彩,和办喜事一样一式,只不过新郎新娘,却是并
头睡在正厅上,化妆得像天仙化人,小棣的礼帽,摆里枕旁,身上也穿着蓝袍黑褂,鹃儿则完全扮一个新娘模样,脚穿
高跟缎底绣花缎鞋,身穿绣花礼服,头披白纱,两人星眼微闭,好像睡着一般,床前一排摆满花篮,来宾向他们行礼,
可玉在旁答谢,大家倒也忘记是个殡仪馆了。若花因为这事友华还不知道,所以叫小红到马浪路十九号亭子间去通知她,
叫她急速和小红同来,谁知小红回来告诉说:“友华并没在家,二房东说她已到南京去了。”
    若花听了,十分奇怪,因这时外面来宾到齐,将到举行结婚典礼时光,颇形忙碌,遂也无暇再去研究她了。西乐悠
扬的奏着,门外三声号炮,即有男招待员引导着证婚人李鹤书先生,登堂道贺,可玉答礼,由招待员陪入客厅,款待茶
点。并把结婚典礼程序,拿给鹤书瞧道:“请李先生瞧一遍,这样可好?”
    鹤书伸手接过,遂逐一瞧下去道:婚礼程序一、奏乐二、来宾入席三、乾宅主婚人入席四、坤宅主婚人入席五、介
绍人入席六、证婚人入席七、男女傧相入席八、男女傧相代新人交换饰物九、证婚人读证婚书盖印十、双方家长盖印十
一、介绍人盖印十二、男女傧相替新人盖印十三、双方家长致谢词十四、礼成鹤书瞧毕,点头道:“这样很好,因为是
特别的仪式,不得不稍有变动。”招待员笑了一笑,鹤书因问道:“男女傧相是谁?还有介绍人呢?”
    招待员道:“我听可玉老伯说,女傧相就是李鹃儿小姐的表妹叶小红,现在又做可玉老伯的干女儿了。男傧相就是
我们行里同事苏雨男,还有介绍人就是敝人辛石秋担任。这都是今天临时指定,我们和秦老伯素来世好,当然理应帮忙。”
    鹤书连说不错,正在这时,雨田进来闲谈,说起两人的死,真是伤心,小棣还有妹子友华,不知可有到来?石秋笑
问雨田怎样知道?雨田道:“那夜友华和她同学半农在跳舞场出来,被人击伤,就是我设法给他们送医院去的呀!”
    石秋笑道:“原来如此……”话还未完,外面已来喊大家出去,原来已到结婚时间。三人出外,见证婚席设在新人
床前,面向着里,距离五六尺左右,四围已站满来宾,司仪早已提高喉咙逐一的喊下去。乾宅主婚人,由若花做姑妈的
代表,坤宅即是可玉。这个虽然是别开生面的结婚,但典礼倒也非常的郑重。司仪员喊到男女傧相替新人交换饰物时,
只见小红走到小棣面前,把小棣手指上那只名字金戒轻轻取下,这原是可玉今天立刻从银楼里打来两只,等着刻好名字
取来,事情实在办得非常快速。
    当时小红捏着小棣手时,觉得冷如春冰,阴入自己骨髓。不知怎样一来,小棣的指爪,好像触着小红手心,小红猛
可忆起小棣上次在弄口时,握着自己玉手,曾经轻轻搔了一下,那时是何等的热情,现在不到一年,自己竟遭此磨难,
小棣也竟死去,真像做了一个春梦,睹物伤怀,最易感到,因此又引起万分的悲哀,等到小红把小棣的戒指,套上了鹃
儿的指上时,那小红竟点点泪珠,滴满自己衣襟,她恐给人见了,连忙站过一边。男傧相苏雨田见小红不把卷耳戒指除
下,套在小棣指上,却把小棣戒指来套在卷耳指上,这分明是小红已替了男傧相职务,因也不便更正,只好将错就错,
把卷耳指上的金戒指除下,去套到小棣指上。心中暗想,自己本是个男傧相,现在变成女傧相了。不禁好笑,小红瞥眼
见雨田含笑,她尚想不到自己弄错,还以为是自己淌泪,因急伸手,擦了一擦眼睛。
    其实小红并非不懂这个仪式,因为眼瞧爱人,已一瞑不视,且哭了一日,神魂颠倒,一颗芳心,只想着小绿,所以
一听交换饰物,她也不管什么,就直向小棣面前去,可见小红的痴情,亦不下于可玉哩!小红因要避免受人注意,她那
两眼又望到床上小棣和鹃儿并头而睡的姿态去,只见两人仿佛都面带笑容,十分得意似的,真好像是对交颈鸳鸯。想自
己是个失群之鸟,虽然活着,真及不来她们的死。心中愈觉悲伤,暗暗向小棣叫声哥哥!你好狠心!却抛了我去了。在
喉咙口念到此,那两眼忍不住又滚下泪去。证婚人读证婚书后,盖好了印。在可玉的意思,本来尚要证婚人致词。后来
鹤书一想,这个结婚和普通大异,既不好尽情宣布,也不好过于颂扬,徒然令人感触伤心,何必多此一举,遂改为默祈
几句,把他省去,倒也很是得体。婚礼已成,可玉照样特请快乐照相馆摄影师,前来给他们拍结婚照相,众来宾瞧此情
景,自不免暗暗称奇。
    不多一会,大厅上早已摆了十多桌酒席,小红妈妈慧珠,在女宾席上坐了首位,因她今日代表慧娟,实在是个最客
气的生亲。酒行数巡,众来宾便纷纷议论。都说婚姻不自由,往往酿成惨剧,像今日这种局面,死者有知,实在要觉这
事是使人太悲哀了。内中有一个白发老者,却反对这个论调,他举起酒杯,满饮一杯,席上众宾,个个都静悄悄的听他
说道:“世界上的人,都是自己不知道自己,诸君别笑今日新郎新娘的一缕痴情,其实人生百年,弹指光阴,也不过是
白驹遇隙。而且还要尝到了甜酸苦辣人生的各种滋味。譬如老夫来讲,今年已七十九岁了,但老夫断弦已四十年,也为
着爱情浓厚,不忍再娶,过着凄凉的生活,天下像老夫的何止一人。我所说的还是个男子,若女子结婚,一年半载的便
丧所夫,社会上瞧起来,又不知若干人?所以古人云:”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像老夫就是梦中的一人,所以今日新
郎和新娘的事,实在不能作悲切切的观念。他们两人,真是世界上大彻大悟,他们不愿见结婚后,男的先死,或是女的
先亡。他们情愿同时并死,你想,这是何等的美满,何等的风光啊!“
    众人听他说出这一大篇的话,倒也不能怎样的驳他,有的说是老先生的高见,有的说是老先生的觉悟。独有苏雨田
心中不以为然,口里虽没说话,心里却有个反感,这老者的环境,假使家中尚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妻在,他决不会说出
这几句话,也无非是触景生情,发发他生平的牢骚罢了。不料那老者说的几句话,却又都给可玉小红听了去,因此可玉
只当自己也死了,并不再代慧娟,鹃儿伤心,小红只当自己已嫁给小棣,现在小棣竟也死了,我譬如做了未亡人,那也
是不可挽回的事,两人这样透底一想,把万分愁苦遂也慢慢散去了。过了今天结婚,第二天可玉便给他们两人成殓,一
样的宾客满堂,不过大厅上已布置着素色。等到大殓已毕,双棺并陈,可玉即命人送入后面殡舍,择日到公墓安葬。可
玉见众宾已散,把所有帐目统统开销完结。因若花连日劳顿便叫小红先伴着妈妈回去,慧珠见了,也来搀着若花,坐上
汽车,三人便先走了,可玉见已没有事了,遂同男佣人等,也返家来。见若花还没有睡,因便劝道:“这两天真辛苦了
你,还不睡去什么啦?”
    若花道:“辛苦的疲乏,是浮面的,精神上的痛苦,是根本的,我瞧你精神上太痛苦了,快也早些儿的休息吧!”
可玉笑着走到若花身边坐下,拉着她手摇头道:“你还真不晓得我的心呢?我的心里把所有的一切,是早已彻悟了。你
不信?我念个曲儿你听吧!”说着,便念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
今又糊在蓬窗上。说恁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垄头堆白骨,今宵红绢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
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因叹他人命不长,哪知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花烟
巷;因叹纱帽小,致使锁架扛,昨怜破祆寒,今嫌紫蟒长。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后
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若花听他唱完,不觉含笑说道:“你这曲儿是从红楼梦空空道人处听来的吗?你难道为着慧
娟,也要学着宝二爷的出家,当和尚去吗?”
    可玉摇头笑道:“哪里哪里?我因为这个曲儿,做得很透彻,偶然想起,所以念给你听听,况且慧娟并不是林妹妹,
我也不是宝哥哥,你这样的疑心我,你倒真有些儿像宝姊姊了。”
    可玉说了这几句话,自己仿佛也觉得失言了。可是已收不回,只得望着她憨憨笑。若花眼圈儿一红,好像有些不快
活的神气,低下头来不语。可玉见她盈盈欲泣,连忙向她赔罪道:“好姊姊!别气我,我说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若花抬头瞅他一眼道:“薛宝钗是个最有心计的人,你对慧娟的事,我又几时用心计阻碍过你,你这样冤我,你自
己去想想……”说到这里,真个掉下泪来。可玉见若花果然恨他,心中真有说不出的委屈,可是一时头上,哪里又说得
明白,因只好老着面皮,去拭她泪笑道:“原是我的不是,为了我事,已累你这样劳苦,倒又来呕你气了。我本是一块
冥顽不灵的顽石,终要你像老祖宗一般的疼我,那才好哩!”若花见他装出这样像孩子的口吻,也就忍不住噗哧一声笑
道:“老祖宗是溺爱孩子官儿宝玉的。我不要,我也没有这个福气!”
    可玉听了,也笑道:“你不喜欢做老祖宗,难道我偏喜欢做宝玉不成?我还是做我的可玉,你还是做你的若花妹妹
吧!”若花瞟他一眼,却嫣然笑了。可玉用手摸着她腹部道:“你的肚子又比前几天高得不少,前时我讲给你听的胎教
学,你可还记得吗?将来养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你还得谢谢我老师呢?”若花早又嗤嗤笑起来,忽站起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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