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 作者:(汉)班固-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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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王十四年,入朝。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留。其明年,乃之国。二十
一年,入朝。二十二年,文帝崩。二十四年,入朝。二十五年,复入朝。是时,上
未置太子,与孝王宴饮,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传于王。”王辞谢。虽知非至言,
然心内喜。太后亦然。
其春,吴、楚、齐、赵七国反,先击梁棘壁,杀数万人。梁王城守睢阳,而使
韩安国、张羽等为将军以距吴、楚。吴、楚以梁为限,不敢过而西,与太尉亚夫等
相距三月。吴、楚破,而梁所杀虏略与汉中分。
明年,汉立太子。梁最亲,有功,又为大国,居天下膏腴地,北界泰山,西至
高阳,四十余城,多大县。孝王,太后少子,爱之,赏赐不可胜道。于是孝王筑东
苑,方三百余里,广睢阳城七十里,大治宫室,为复道,自宫连属于平台三十余里。
得赐天子旌旗,从千乘万骑,出称警,入言跸,拟于天子。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东
游士莫不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公孙诡多奇邪计,初见日,王赐千金,
官至中尉,号曰公孙将军。多作兵弩弓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
于京师。
二十九年十月,孝王入朝。景帝使使持乘舆驷,迎梁王于关下。既朝,上疏,
因留。以太后故,入则侍帝同辇,出则同车游猎上林中。梁之侍中、郎、谒者著引
籍出入天子殿门,与汉宦官亡异。
十一月,上废栗太子,太后心欲以梁王为嗣。大臣及爰盎等有所关说于帝,太
后议格,孝王不敢复言太后以嗣事。事秘,世莫知,乃辞归国。
其夏,上立胶东王为太子。梁王怨爰盎及议臣,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谋,阴
使人刺杀爰盎及他议臣十余人。贼未得也。于是天子意梁,逐贼,果梁使之。遣使
冠盖相望于道,复案梁事。捕公孙诡、羊胜,皆匿王后宫。使者责二千石急,梁相
轩丘豹及内史安国皆泣谏王,王乃令胜、诡皆自杀,出之。上由此怨望于梁王。梁
王恐,乃使韩安国因长公主谢罪太后,然后得释。
上怒稍解,因上书请朝。既至关,茅兰说王,使乘布车,从两骑入,匿于长公
主园。汉使迎王,王已入关,车骑尽居外,外不知王处。太后泣曰:“帝杀吾子!”
帝忧恐。于是梁王伏斧质,之阙下谢罪。然后太后、帝皆大喜,相与泣,复如故。
悉召王从官入关。然帝益疏王,不与同车辇矣。
三十五年冬,复入朝。上疏欲留,上弗许。归国,意忽忽不乐。北猎梁山,有
献牛,足上出背上,孝王恶之。六月中,病热,六日薨。
孝王慈孝,每闻太后病,口不能食,常欲留长安侍太后。太后亦爱之。及闻孝
王死,窦太后泣极哀,不食,曰:“帝果杀吾子!”帝哀惧,不知所为。与长公主
计之,乃分梁为五国,尽立孝王男五人为王,女五人皆令食汤沐邑。奏之太后,太
后乃说,为帝壹餐。
孝王未死时,财以巨万计,不可胜数。及死,藏府余黄金尚四十余万斤,他财
物称是。
代孝王参初立为太原王。四年,代王武徙为淮阳王,而参徙为代王,复并得太
原,都晋阳如故。五年一朝,凡三朝。十七年薨,子共王登嗣。二十九年薨,子义
嗣。元鼎中,汉广关,以常山为阻。徙代王于清河,是为刚王。并前在代凡立四十
年薨,子顷王汤嗣。二十四年薨,子年嗣。
地节中,冀州刺史林奏年为太子时与女弟则私通。及年立为王后,则怀年子,
其婿使勿举。则曰:“自来杀之。”婿怒曰:“为王生子,自令王家养之。”则送
兒顷太后所。相闻知,禁止则,令不得入宫。年使从季父往来送迎则,连年不绝。
有司奏年淫乱,年坐废为庶人,徙房陵,与汤沐邑百户。立三年,国除。
元始二年,新都侯王莽兴灭继绝,白太皇太后,立年弟子如意为广宗王,奉代
孝王后。莽篡位,国绝。
梁怀王揖,文帝少子也。好《诗》、《书》,帝爱之,异于他子。五年一朝,
凡再入朝。因堕马死,立十年薨。无子,国除。明年,梁孝王武徙王梁。
梁孝王子五人为王。太子买为梁共王,次子明为济川王,彭离为济东王,定为
山阳王,不识为济阴王,皆以孝景中六年同日立。
梁共王买立七年薨,子平王襄嗣。
济川王明以垣邑侯立。七年,坐射杀其中尉,有司请诛,武帝弗忍,废为庶人,
徙房陵,国除。
济东王彭离立二十九年。彭离骄悍,昏暮私与其奴亡命少年数十人行剽,杀人
取财物以为好。所杀发觉者百余人,国皆知之,莫敢夜行。所杀者子上书告言,有
司请诛,武帝弗忍,废为庶人,徙上庸,国除,为大河郡。
山阳哀王定立九年薨。亡子,国除。
济阴哀王不识立一年薨。亡子,国除。
孝王支子四王,皆绝于身。
梁平王襄,母曰陈太后。共王母曰李太后。李太后,亲平王之大母也。而平王
之后曰任后,任后甚有宠于襄。
初,孝王有雷尊,直千金,戒后世善宝之,毋得以与人。任后闻而欲得之。李
太后曰:“先王有命,毋得以尊与人。他物虽百巨万,犹自恣。”任后绝欲得之。
王襄直使人开府取尊赐任后,又王及母陈太后事李太后多不顺。有汉使者来,李太
后欲自言,王使谒者中郎胡等遮止,闭门。李太后与争门,措指,太后啼呼,不得
见汉使者。李太后亦私与食官长及郎尹霸等奸乱,王与任后以此使人风止李太后。
李太后亦已,后病薨。病时,任后未尝请疾;薨,又不侍丧。
元朔中,睢阳人犴反,人辱其父,而与睢阳太守客俱出同车。犴反杀其仇车上,
亡去。睢阳太守怒,以让梁二千石。二千石以下求反急,执反亲戚。反知国阴事,
乃上变告梁王与大母争尊状。时相以下具知之,欲以伤梁长吏,书闻。天子下吏验
问,有之。公卿治,奏以为不孝,请诛王及太后。天子曰:“首恶失道,任后也。
朕置相吏不逮,无以辅王,故陷不谊,不忍致法。”削梁王五县,夺王太后汤沐成
阳邑,枭任后首于市,中郎胡等皆伏诛。梁余尚有八城。
襄立四十年薨,子顷王无伤嗣。十一年薨,子敬王定国嗣。四十年薨,子夷王
遂嗣。六年薨,子荒王嘉嗣。十五年薨,子立嗣。
鸿嘉中,太傅辅奏:“立一日至十一犯法,臣下愁苦,莫敢亲近,不可谏止。
愿令王,非耕、祠,法驾毋得出宫,尽出马置外苑,收兵杖藏私府,毋得以金钱财
物假赐人。”事下丞相、御史,请许。奏可。后数复驱伤郎,夜私出宫。傅相连奏,
坐削或千户或五百户,如是者数焉。
荒王女弟园子为立舅任宝妻,宝兄子昭为立后。数过宝饮食,报宝曰:“我好
翁主,欲得之。”宝曰:“翁主,姑也,法重。”立曰:“何能为!”遂与园子奸。
积数岁,永始中,相禹奏立对外家怨望,有恶言。有司案验,因发淫乱事,奏
立禽兽行,请诛。太中大夫谷永上疏曰:“臣闻‘礼,天子外屏,不欲见外’也。
是故帝王之意,不窥人闺门之私,听闻中B142之言。《春秋》为亲者讳。《诗》云
‘戚戚兄弟,莫远具尔’。今梁王年少,颇有狂病,始以恶言按验,既亡事实,而
发闺门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辞又不服,猥强劾立,傅致难明之事,独以偏辞成罪
断狱,亡益于治道。污蔑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非所以为公族隐讳,
增朝廷之荣华,昭圣德之风化也。臣愚以为王少,而父同产长,年齿不伦;梁国之
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丽;父同产亦有耻辱之心。案事者乃验问恶言,何故猥
自发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迫切,过误失言,文吏蹑寻,不得转移。
萌牙之时,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验举宪,宜及王辞不服,诏廷尉选上德通理之
吏,更审考清问,著不然之效,定失误之法,而反命于下吏,以广公族附疏之德,
为宗室刷污乱之耻,甚得治亲之谊。”天子由是寝而不治。
居数岁,元延中,立复以公事怨相掾及睢阳丞,使奴杀之,杀奴以灭口。凡杀
三人,伤五人,手驱郎吏二十余人。上书不拜奏。谋篡死罪囚。有司请诛,上不忍,
削立五县。
哀帝建平中,立复杀人。天子遣廷尉赏、大鸿鼐由持节即讯。至,移书傅、相、
中尉曰:“王背策戒,悖暴妄行,连犯大辟,毒流吏民。比比蒙恩,不伏重诛,不
思改过,复贼杀人。幸得蒙恩,丞相长史、大鸿胪丞即问。王阳病抵谰,置辞骄嫚,
不首主令,与背畔亡异。丞相、御史请收王玺绶,送陈留狱。明诏加恩,复遣廷尉、
大鸿胪杂问。今王当受诏置辞,恐复不首实对。《书》曰:‘至于再三,有不用,
我降尔命。’傅、相、中尉皆以辅正为职,‘虎兕出于匣,龟玉毁于匮中,是谁之
过也?’书到,明以谊晓王。敢复怀诈,罪过益深。傅、相以下,不能辅导,有正
法。”
立惶恐,免冠对曰:“立少失父母,孤弱处深宫中,独与宦者婢妾居,渐渍小
国之俗,加以质性下愚,有不可移之姿。往者傅、相亦不纯以仁谊辅翼立,大臣皆
尚苛刻,刺求微密。谗臣在其间,左右弄口,积使上下不和,更相眄伺。宫殿之里,
毛DA3E过失,亡不暴陈。当伏重诛,以视海内,数蒙圣恩,得见贳赦。今立自知贼
杀中郎曹将,冬月迫促,贪生畏死,即诈僵仆阳病,侥幸得逾于须臾。谨以实对,
伏须重诛。”时冬月尽,其春大赦,不治。
元始中,立坐与平帝外家中山卫氏交通,新都侯王莽奏废立为庶人,徙汉中。
立自杀。二十七年,国除。后二岁,莽白太皇太后立孝王玄孙之曾孙沛郡卒史音为
梁王,奉孝王后。莽篡,国绝。
赞曰:梁孝王虽以爱亲故王膏腴之地,然会汉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殖其货
财,广其宫室车服。然亦僭矣。怙亲亡厌,牛祸告罚,卒用忧死,悲夫!
●卷四十八 贾谊传第十八
贾谊,雒阳人也,年十八,以能诵诗书属文称于郡中。河南守吴公闻其秀材,
召置门下,甚幸爱。文帝初立,闻河南守吴公治平为天下第一,故与李斯同邑,而
尝学事焉,征以为廷尉。廷尉乃言谊年少,颇通诸家之书。文帝召以为博士。
是时,谊年二十余,最为少。每诏令议下,诸老先生未能言,谊尽为之对,人
人各如其意所出。诸生于是以为能。文帝说之,超迁,岁中至太中大夫。
谊以为汉兴二十余年,天下和洽,宜当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兴礼乐。
乃草具其仪法,色上黄,数用五,为官名悉更,奏之。文帝廉让未皇也。然诸法令
所更定,及列侯就国,其说皆谊发之。于是天子议以谊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
侯、冯敬之属尽害之,乃毁谊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于是天子后亦疏之,不用其议,以谊为长沙王太傅。
谊既以適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
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国亡人,莫我知也。”遂自投江而死。谊
追伤之,因以自谕。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仄闻屈原兮,自湛汨罗。造托湘流兮,敬吊先生。遭
世罔极兮,乃陨厥身。乌呼哀哉兮,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E32A翱翔。E962茸
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谓随、夷混兮,谓跖、EC3D廉;莫邪
为钝兮,铅刀为D829。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罢牛,
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父荐屦,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谇曰:已矣!国其莫吾知兮,子独壹郁其谁语?凤缥缥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
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B65A渊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所
贵圣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臧。使麒麟可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
邮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皇翔于千仞兮,览德
煇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征兮,遥增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佤,岂容吞舟之鱼!横
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谊为长沙傅三年,有服飞入谊舍,止于坐隅。服似鸮,不祥鸟也。谊既以適居
长沙,长沙卑湿,谊自伤悼,以为寿不得长,乃为赋以自广。其辞曰:
单阏之岁,四月孟夏,庚子日斜,服集余舍,止于坐隅,貌甚闲暇。异物来崒,
私怪其故,发书占之,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