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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杨贵妃-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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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她回到寝院时,静子报告,皇帝已先来了。
  李隆基主持了会议,因为商量不出办法,他主张在都城内外暗中戒备,静观,不必声张。然后,他让太子、宰相、骠骑大将军、京兆尹和金吾将军等人商议细节,就到杨贵妃那儿来了。
  他知道贵妃出去,又知道房中有谢阿蛮在,但他还是入房,他想在床上躺一些时。
  温暖的房间内,谢阿蛮酣睡着,睡裙撩得很高,他看到这位舞人停匀的腿与脚,但他没有任何意绪,欲在床上躺下,转念之间,又放弃了。他到外间,倚坐在榻上养神。
  不久,杨贵妃回来了,对时局,皇帝以轻描淡写的口气出之,他告诉贵妃,现在只是防患,并非真的有患了,即使真的有患,以大唐皇朝国力的深厚,也能应付任何变局的——杨贵妃看得出他有些勉强,但没有再问。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十六日,庚午。
  骊山、华清宫,前几日山区下过的雪,曾留在峰峦上,白雪皑皑。但华清宫温泉区,没有雪,山腰,还有一片树林是绿色的。
  华清宫的高处是朝元阁。但是,朝元阁只是华清宫习惯性的高处。天宝六年,大唐皇帝修葺了峋嵝台,也将之划入宫内。峋嵝台在朝元阁右上方,有一条修筑精致的山道,山道每隔二十步,有二十阶石级,共有一百二十级。峋嵝台并非游宴场所,只是用来瞭望的。大唐皇帝和杨贵妃曾来,贵妃喜欢此地,吩咐扩建,但为高力士所阻,因为宫车不能上达,高处风大,即使骑马而上,对老年人也不相宜。因此,贵妃又收回自己的意见,只加以普通修建。
  峋嵝台仍然只一所钟楼和两栋小屋,只是钟楼重建了,可以容得下四五十人。
  今天,大唐天子的儿子之一,未婚的恒王,约了宫中的舞伎谢阿蛮在此相见。但是,进入峋嵝台的通行牌,却是由谢阿蛮通过贵妃的关系而取得的。恒王府的两名内侍,先到台上来布置。
  谢阿蛮是第一次到最高的峋嵝台,在寒风中,她很兴奋,看看南方山脊伸展出去,有一连串烽火台,出神着,并且以恍然大悟的神气告知恒王,自己曾听贵妃说过,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而博褒姒一笑的故事是假的。到了此地,才真正明白了。
  恒王体会着,也领悟了,他说:“对了,烽火台在山脊上,此地举烽,诸侯兵到来,兵至多只能到山下,褒姒怎能看得见?即使能看到,至多是几镇诸侯入觐而已,历史书不可信!”
  在一起的情人,偶然悟及情理上的事,那是平时死读书者所不能得到的。他们在现实环境中了解:从举烽火到诸侯兵匆匆来又匆匆去,决不是三四个时辰所能办到的,最近的诸侯兵车,怕也要三个时辰才能抵达山下,周幽王可能举烽让褒姒看,博取她的欢喜,但她不可能见到诸侯兵的徒劳往返。
  他们看着烽火台而玄思,他们也眺望着温泉而凝想,秦始皇帝曾经在温泉中疗恶疮,据说,由骊山的一位女神所指示……
  他们在寒冷的峋嵝台上即兴地谈着不相干的事。
  两名内侍,为主人生旺了炭炉,烤烧肉类,他们用手抓来吃,很粗犷,也很自然。
  这是山上一个有阳光的好日子,他们在寒冷的高处享受着动态的,有生气的情爱生活。
  恒王谈些风物、历史、和现实不直接相关的故事,然后,他在不着意中询问婚姻的可能性。
  “贵妃认为问题不大,也答应了我,在过年之前一定会找机会提出,贵妃说,这些天可不能提,安禄山的事使皇帝的心情大坏,什么事都被搁下了。”谢阿蛮说,立刻问他:“你听到些什么?关于安禄山的——”
  “宰相说安禄山会反,另外,有一些人认为宰相所说的话不可靠;”恒王苦笑着:“父皇为此而烦恼?”
  “我想,不止是烦恼吧!据贵妃说,皇上在重忧中。”
  恒王对时事似乎不很关心,轻松地说:“我想,过一些时会好的,没什么了不起——”
  她讶异于恒王的轻描淡写,在错愕中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华清宫正殿传出了钟声。
  峋嵝台虽然在朝元阁之上,相距高度有二百尺,但在朝元阁下面约三百尺处发出的钟声,一样能传上,只是,钟声由山腰传上山峰,变得幽暗隐约。
  钟声,使他们愣神,而钟响以促声三下为一个段落,也使他们惊异,谢阿蛮张望了一眼,问:“是火警?”
  “不会是火警,有火,我们这儿应该最早发现,三促声钟响,是紧急召集,奇怪,发生了什么事,有紧急召集?”
  “紧急召集?我从来没听到过!哦,我知道,每年都有一次演习!”谢阿蛮接口,“但今天不是呀!”
  “我们上来只有一个时辰多些,会发生什么事?”恒王如似自语着,但并未移动身体。
  “你要不要去?”谢阿蛮问。
  “我是一个不兼领职务的王,可以不去,只是,华清宫突然紧急召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说着,转而命一名内侍下去询问。
  寒风中,钟声不断,谢阿蛮的游兴被钟声扰乱了,政事虽然和她不相关,可是,她生活在这个圈子内,又不能不关心,稍缓,她建议下去。
  恒王并不紧张,迂滞地哦了一声。阿蛮说:“我想到皇上的年纪!”
  “啊!是——”恒王被提醒了,匆匆而起,向下走。在行进中,李瑱又问:”今早,你见到过皇上吗?”
  “我没见,但知道,皇上很好,辰初起身,出去,赴温泉沐浴,后来赴紫气殿。”他们走到朝元阁时,已得知是紧急召集朝议,在正殿举行,恒王舒了一口气,有如释重负之感,但谢阿蛮依然不放心,她建议同去见贵妃。
  “阿蛮,藩王朝见贵妃,要先请求……”
  “和我在一起,用不着的,再者,你也该见见贵妃!”谢阿蛮暗示了自己的婚姻问题。
  恒王李瑱还有些犹豫,但是,谢阿蛮却快速地向华清宫的上清长生院走去——华清宫有几处寝室,分别以宫名而称,谢阿蛮知道,这几天,皇帝和贵妃都住在上清宫。
  他们进入上清宫苑门时,谢阿蛮问了监门内侍,他们不知道为何召集紧急朝议,接着,由内侍传报,阿蛮陪同一位藩王入见贵妃。
  藩王入见,有一定的礼节,虽然谢阿蛮先行求免,仍然稍为等待了一下,由四名执事内侍列班邀进。
  杨贵妃在侧殿接待,行礼之后,命座,而性急的谢阿蛮已自贵妃的神色看出了有大事,急骤地问。
  “安禄山反了!”杨贵妃低喟着说:“第一次急报到来,安禄山于本月甲子日——哦,甲子是初十,在范阳反!”
  “啊!”谢阿蛮吃惊地吐出,“情形怎样?”
  “第一次急报只说安禄山反,自范阳出兵,号称二十万众,第二次急报说……安禄山在蓟城南部阅兵出发,他的兵队,以同罗、奚、契丹、室韦等族胡人为主体,报告说,安禄山部声势很大!”杨贵妃有所保留地说出。
  恒王怔住了,在面临如此大事时,他偕同谢阿蛮而见贵妃,多么不适合,再者,兵戈大讯,朝廷未曾宣布,自己先听贵妃说及,在体制上,也有所未合。为此,他起身行了一个礼,赧然说明自己和阿蛮在峋嵝台,听到钟声而急下,是阿蛮邀了来此。
  杨贵妃懂得他的意思,勉强一笑说:“我这边不妨,我不预闻政事,因此也从来不拘礼的,殿下只管放心,只是,在朝议未散之前,最好勿出宫!”
  “是——”恒王以为自己不宜在此留下去,应着,又说:“我到值院等候!”
  “殿下在此小坐无妨,我没有事做的。”杨贵妃说着,又低喟:“皇上说天下会乱,从我出世到现在,从来没打过仗,中原百姓在安乐中,以为战争只有在边境上才会发生,现在,安禄山一反,可不得了!”
  谢阿蛮在迷惘中,不能问,恒王李瑱在不安中,因情势太严重,他不敢发言。他们在缄默中挨些时,传报虢国夫人到来。恒王就借此请退,杨贵妃命谢阿蛮相送,并且说明,宫苑中应已戒严了。
  谢阿蛮取了正式通行牌,偕两名内侍送李瑱赴值院等待,他们的游乐,在紧张和黯淡中结束了。谢阿蛮在相送恒王时,内心有无穷的惆怅。
  在长生院,虢国夫人和贵妃在一起讨论时局——虢国夫人已获知安禄山起兵,假借了讨杨国忠、清君侧的名义;而这,是刚才杨贵妃不曾对恒王说的,如今,她们议论这一口号的反应。
  “安禄山已起兵反,反叛者的口号,照理不会受到重视的,是不是?”杨贵妃皱着眉,“我以为,让它公开好了,国忠也太谨慎怕事了!”
  “国忠说,朝廷的人事复杂,”虢国夫人有着忧郁,“好象,太子的一批人,近来很有些和国忠过不去似的!”
  “这个,我想也无妨,皇上大权独揽,只要皇上信任国忠,他可以放手做呀!这时候,他要有不顾一切的魄力,行使相权,当机立断!”杨贵妃忽然变得很刚强了。
  这使杨怡愕异,但是,她立刻想到,玉环的刚强,必然受皇帝的影响,她笑笑,不曾再就杨国忠的处境发言,转而说:“希望黄河北岸的守军,能好好打几仗,阻遏安军进展,我们这边,才能从容应付!”
  “阿怡,据皇上刚才的判断,我们在河北少有指望,皇上把希望寄托在守黄河!”杨贵妃正肃地说。
  “国忠事先也有些准备,他说,有密札付太原守将杨光翙,还有几个城的郡守,着他们密切注意安禄山的动态,一旦有变,闭城坚守待援!”杨怡对军事发展并不太悲观,她又说:“没有人会自愿随这胡儿反的,闭城坚守,总可以阻遏安禄山一个时期吧!”
  “我对这些不知道,只是听皇上说,河北局势一定是会很糟的!唉,很烦人!”
  此时,内侍张韬光和谢阿蛮同时到来,张韬光报告紧急朝议的情形——宰相杨国忠于报告安禄山反之后,声言朝廷已有部署,安禄山的叛乱,声势虽大,必不得逞,短期内就可以设法敉平。
  杨贵妃感到意外,但她没有细问。
  又不久,皇帝回来了,虢国夫人和谢阿蛮料到今日必有许多事,她们回避了。
  皇帝于初闻急报,再主持紧急朝议到现在,连续工作了两个多时辰,他有些倦,回来后,命备酒,杨贵妃劝他睡一觉,李隆基苦笑着说:“此时睡不着的,真糟,太平长久了,朝中竟无知兵之人,唉!这局面,只怕真会很难处!”
  “宰相说短期内就可以敉平叛乱?”杨贵妃淆惑地问。
  “这是我命他如此说的,安定人心而已!”李隆基饮了一口刚送上来的酒。
  杨贵妃也陪着饮了几杯酒,她再劝皇帝在榻上休息,李隆基虽然在心事重重中,为了身体,强自克制着,合上眼皮养神,贵妃静静地守在旁边。
  不久,高力士出现了一下,贵妃向他作了一个手势,高力士就退回外间去。又不久,杨国忠也到了,和高力士在一起等待皇帝。
  长生院中,一片静肃,贵妃伴着君王。
  在外面,此时却很闹——在紧急朝会中奉命的两位大臣,匆匆办手续,赶在当日出发,那是官特进的毕思琛,赴洛阳;金吾将军程千里,赴河东,他们奉命便宜行事,募集兵队抵抗。
  此外,山区和长安城之间,车骑往来不绝。
  在值院中的恒王李瑱,本身不兼职务,在这个时候,闲人有特别的用处,太子李亨见到这位弟弟,邀往,派他即刻返长安,担任联络工作——在山上,有职务的人,除了奉皇命之外是不能擅自离开的。
  黄昏时,皇帝和杨国忠、高力士以及监门将军宦官边令诚等人商议告了一个段落,召入荣王李琬,一起吃晚饭,杨贵妃也被邀参加。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晚饭场面,皇帝、贵妃、宰相、皇子,加上两名宦官,在体制上是不妥当的,但多年为帝的李隆基,不理会体制,他只图处事的方便。
  在黄昏之前,由边令诚派遣了宦官,三路出使,一路赴安禄山军,设法求取罢兵,一切免究;另外两路宦官是奉命向河北、河东各地传命,坚守并设法策动安禄山部下的将领倒戈反正。
  这是秘密使命,由高力士交付边令诚选派人员兼程出发的,他们对此并无多大期望,但尽人事而布下棋子而已。
  在晚饭时,杨国忠把初步拟定的防守和征讨计划报出,包括在河南可以动用的钱粮数目在内。
  他们研讨着人员的调配,之后,皇帝向与会的儿子李琬宣布,将以他为元帅,领兵东征。
  李琬对这任命感到惶恐,但也默默地接受了。
  “丞相会选一个适当的副手给你,”李隆基看着儿子说,“局面很严重,但对外不必如此说,你自己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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