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战争-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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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发也就够了,关键是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接受前几次的经验教训,我准备彻底打
破常规,来一次冒险;
“这时,已是下午4时,我让一个游击队员向宝岩村打冷枪,这枪发自一公里之
外,只准用一支枪射击,每隔15分钟左右就打一枪,就在这种假暴露的枪声掩护下,
我把部队拉到了宝岩村北的丛林里,让三名炮手瞄准宝岩村的打谷场。
“这种无可奈何的冷枪反而麻痹了敌人,向他们证明:几个打散的游击队绝不
会鸣枪报警之后在大白天偷袭。……”
“你这是一场反空城计!”黎东辉笑笑,很欣赏儿子的智慧。
“冷枪使敌人感到近处绝无游击队活动,竟然在黄昏时分集中在打谷场上晚点
名,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夜间才是游击队活动的良机,而且宝岩村的游击队已经被
消灭,只有几个游击队员在远方鸣枪袭扰,虚张声势。……就在这时,我喊了一声
开炮!带领游击队突然冲出丛林。……
“打谷场上的爆炸声,使监视丛林的哨兵吃惊地回望,不知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情,回头看到我们突然冲出,反而吓得目瞪口呆,还没有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就身
中数弹向后仰倒下去。……仅仅5发炮弹就把敌人打懵了,所造成的混乱也是难以想
象的。因为敌人根本就想不到我们会有火炮,而且更想不到在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
分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我们40多人冲进了村庄,敌人来不及抵抗就四散奔逃,我看到满脸血迹的指
挥官正用报话机求救,在我考虑如何把他生俘时,我的队员却向他猛烈开火,他歪
扭着跌倒下去,而后慢慢地摊开四肢,……这时我看到他是一个上尉,以为昨夜袭
击阮文林的是他。本以为是个强硬的对手,却没有想到他今天表现得如此糟糕。……
我本想再给他一梭子弹以解仇恨,却看到他那渐渐陷下去的眼窝里汪着泪水,他的
挂着血沫的嘴唇翕动了,下,好像想说什么,没想到头一歪就断了气。……
“孬种!我踢了他一脚。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不是攻占宝岩村的那个安德森。……
这次出敌意料的突袭,可以说完全成功,我们打死了30多名敌人,抓了7个伤俘。其
余敌人都四散溃逃。后来大都落在各地游击队之手,我们仅仅伤四亡二。……这次
战斗使我晋升为上尉,接替阮文林,担任了防卫宝岩村到勺子湖的游击连连长。……”
“可是,你现在是少校营长了!”
“那是攻打溪山之后的事了。……”
“你对目前的抗美斗争有什么预想呢?”
“我当然非常乐观。……我还想,等到胜利之后,我也像阿爸那样,到中国的
军事学院去留学。……我希望未来的越南是一个军事强国!”
(三)奠边府之行
在去奠边府的前一天,乔文亚忽然病了,腹疼甚剧,住进了医疗队。张科长本
来也想去奠边府,此次正好陪同我们前往。因为黎东辉亲自去,也就匆须再要翻译。
因为停炸,我们白天行车,从容而又安全,但因弹坑累累,异常颠簸,张科长
不断嘱咐司机控制车速。我们沿13号公路行驶,中午到达芽富用餐。下午过黑水河
到达安州,转上6号公路,沿拾宋早再山南麓西行,在山路的转变处,突然出现两个
越方办肖兵,招呼我们停车,而后用越语和黎东辉说了许多话,并向我们点头致意,
眼神里却带一种异样的神情,似乎预告前面有什么危险,然后挥手放行。
黎东辉告诉我们,前面有苏联的导弹阵地,苏军经常有车辆来往,如两车相遇,
应互相让路,免生事端。
我在支队时就听到过中、苏两车相遇,各不相让,互相对骂,剑拔弩张的局面,
那时,国内“打倒帝修反”的口号已经在援越部队里广为传播,两车相遇给苏修让
路成了政治问题和立场问题。此后,凡中苏双方车辆穿过对方防区和驻地时,必有
越方同志陪同出面斡旋,或是干脆像拉架似的挡在中间,不让双方见面,但双方仍
然怒目相视,恨恨不已。
我不断地向车外隙望,总想看看苏修的萨姆—2型导弹在发射架上是什么样子,
但这时忽而微雨蒙蒙,铅灰色的云雾笼罩住迤逦的山峰。山间空气特别清新,给我
一种快感。
黄昏时分,我们到达山萝,但山萝城已经不复存在,政府机关早已在山林竹屋
或是岩洞中办公。我们没有去麻烦他们,便在我们的施工部队住宿。当连队指导员
得知我是刚从祖国来的,要我向连队介绍一下国内的文革情况,以慰他们对祖国和
故乡的渴念。
我只能说了些形势大好不是小好之类。第二天中午在巡教用餐,稍事休息后继
续前行。在离奠边府尚有15公里的地方,黎东辉要车停下来,指着路侧的一片丛林
说,当年攻打奠边府的人民军总指挥部就设在里边,又问我要不要进去看看。
“有多远?”
“大约进去一公里,”黎东辉说,“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上次中国作家访问团
来时,陪同的同志进去找过,还能看到当年挖的壕沟。……”
如果处在平时,即使草丛中有毒蛇和旱蚂蟥,我也还是想进去看看。也许能找
到当年失落在草丛里的烟灰缸、铅笔头、酒瓶子、罐头盒之类的纪念物。如果让一
个患风湿病的人陪我进去,那就太过分了。当我表示不想进去时,我看到张科长轻
松地舒了口气。
下午5时,我们到达高炮团晚餐,由于停炸,部队虽然坚守战斗岗位,干部们却
轻松得多。奠边县行政委员会副主席原是黎东辉打奠边府时属下的一个排长,闻知
老团长来了,一定接我们到县政府去住,他们的居住条件还没高炮团好,所以还是
黎东辉自己去了,第二天中午,对我们作了一次宴请,为我们参观提供了极大方便。
在按照地图研究了参观各要点的顺序后,我们首先回顾了奠边府的历史:
奠边府,在越南来说,它是一个边远的山谷中的小镇。在1953年11月之前,不
要说世界,就是越南人,也很少知道它的名字,它就像比利时的滑铁卢一样,这个
布鲁塞尔以南20公里的小村,尤其是决定拿破仑和惠灵顿命运的那块只有当地农民
和牧童才知道的高地,因为有了一场战争,才举世闻名而且永留史册。奠边府也是
如此。法国人也是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它。
法国统治越南,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自从1882年3月,法军由越南的南圻、中圻
进而向北圻进攻,很快占领了河内时,黎东辉的祖父就跟随刘永福的黑旗军与法军
激战于河内城西纸桥。19世纪末,法国相继把越南、柬埔寨、老挝并为“印度支那
联邦”。
1940年9月,日军占领越南,法国总督德古海军中将投降,但日军出于战略考虑,
不想分兵,在日军可在印度支那驻军的条件下,允许法国在越南的殖民统治继续下
去。所以日军一投降,法国人重新占领越南就很顺利。在法军的进攻下,胡志明的
越盟就被迫退进了宣光省新潮游击区的丛林之中。
当我们站在奠边府的A1高地上,俯瞰当年法军芒清机场和法军指挥部的地堡时,
就感到了历史的奇妙相似、或是近似的重复。那时,法军司令官纳瓦尔将军和后来
的美军司令官威斯特莫兰将军的感觉和遭遇几乎相同。那累累弹坑、凄凄荒草。弯
弯堑壕、坍塌的堡垒;很容易把我们引向历史的深处。当美国被迫停炸寻求退路的
时刻,来巡视奠边府法军的败迹,就觉得相映成趣,特别耐人寻味。
我们脚下踏的A1高地,就是奠边府战役以来两军争夺的重点,那时法军的一个
伞兵营死守在这里,反复的争夺,黎东辉向我讲述当年人民军316师174团攻占A1高
地的情景。我看到的是尸体累累、粘脚的血泥和一面被打成碎片的法国军旗,我还
看到那一名勇敢的旗手侧着身子淬然倒下时的绝望的神色,还听到了他的惨烈的呼
叫。……而后,我又看到法军指挥官德·卡斯特利准将高举双手从地下隐蔽部里走
出来,他那浅蓝色的浑浊而冷漠的眸子里,隐现出一种异样的神情,对着衣不蔽体
满脸泥尘一身血迹的人民军战士,惨然一笑,好像说:“我远涉重洋,现在走到岸
上来了!”
为了不使黎东辉过分劳累,我们借助一架高倍望远镜,把整个奠边府的当年战
场尽收眼底。
正像黎文英所说,奠边府的地势和溪山截然不同:溪山,是一块长方形的孤立
的高原,奠边府却是一块高山环绕的盆地,这块盆地长约15公里,宽约6公里左右。
靠近越、老边境,这是一块战略要地,可是法军在1953年。11月以前,根本就没有
重视它。
我从望远镜中巡视着举世闻名的战地,历史风云在我眼前翻卷。当时法军的据
点群就像拥挤的墓地似地布满这块盆地,西方记者们非常传神地把它称之为带长柄
的煎锅,16000名法军就在这只煎锅里经受了55天煎熬。
在奠边府北面和东面的据点构筑在山头或高地上,西面南面的据点则筑在平原
上,黎东辉一一指给我看,共有49个据点,八个据点群和三个防御分区。
当时,首先空降占领奠边府的第一伞兵营长马赛尔·比亚尔少校曾有过这样一
段回忆:“我们营原本应该返回法国换班休整的,在快要回国的前一晚,才突然接
到命令,那时,只有我一人知道此次飞行的目的地,并且被告知如果遇到大雾或是
大雨,我们的行动就会取消。结果天气晴朗,而后我常常瞩目上天,祷告似地说:
主啊!难道这是你给我们安排的厄运吗?如果12月20日不是晴天而是大雨,我们的
命运将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们空降的前一分钟,还被告知奠边府没有越南人,可是,我们空降的地点
就有越盟的两个连队,我们首批空降的士兵还没有落地就被他们打死了。他妈的,
这是美国的侦察机为我们提供的情报,连这次行动的代号‘德克萨斯’,也带有美
国佬的味道。
“我们连续空降了将近1000人,战斗持续了一天,才把越盟的两个连击溃。……
我们则伤亡50多人。……”
黎东辉纠正说,当时人民军只有一个连,后来是主动撤离的,并不是比亚尔说
的击溃。……当时,芒清是中心分区,是法军指挥部所在地,它的东北方向的兴兰
高地是这个中心区的北面屏障。这个中心区集中了炮兵、后勤仓库和主要机场,有
三分之二的兵力据守这个中心……后来,我们走下高地去参观这个指挥中心,踏过
茂密的灌木和荒草有条弯曲的小径,通向当年的法军指挥部的地下堡垒,本来,这
里只有壕沟可通,因为参观的来宾多了,就在壕沟上铺设了一条人行便道,所以并
不难走,为了保持地堡的原貌,弹痕累累断裂坍塌的工事没有修理,生锈的歪倒大
炮深埋在草丛和泥土中。沟里尽是泥泞,据说地堡有三层钢板铺顶,顶上有5米厚的
沙石,可以抗住重炮的轰击。现在的指挥部黑如墓穴无法进入。只是出口处挂了一
块小小铜牌,上面刻着指挥部陷落的时间:“1945年5月7日17点50分。”
我在想象:当年的法军指挥官高举双手从这里走出来时,他的背后站的是什么
人?他们中间有没有那位南丁格尔式的被法军称为天使的漂亮女护士热纳维也芙·
德·吉亚尔。她是奠边府法军中唯一的女护士,面对血腥恶臭的成千的伤病员,55
个日日夜夜的护理,这个柔弱的女性是怎样熬过来的?撇开战争性质,就救死扶伤
的精神来说,需要一颗多么善良、伟大而又火热的心啊!
我问黎东辉见到那位女护士没有,他遗憾地笑笑说:
“没有,不过,在上万的法军当中,她是唯一值得尊重的人,她不但是一个白
衣天使,而且是一个真正顽强的战士。她能够在潮湿闷热、恶味冲天的条件下,日
夜和呻吟惨叫的伤员在一起,能坚持下来就是一个奇迹!”
我有同感。
我们从指挥所走到湄公河边,江水滔滔,两岸是青青的稻田。可是,当年河水
是红色的,河上漂浮着法军的尸体。法军失去了水源,只能过滤血水喝。……沿着
河流向北望去,是北分区的支撑点——独立高地,那是人民军312师负责攻击的地方,
转身向南,却看不到南分区的支撑点洪棍。那里是304师攻击的地方。洪棍以北、班
龙崖以南还有一个预备机场。……
我们边走边谈,零乱无序,回到住处后,黎东辉一边根据县政府提供的奠边县
地图,校正孙洪林的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