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战争-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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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登车宣传。大家对上次苏修绑架我们的人愤恨不已,这次要跟他们大干一场,不
能叫苏修认为红卫兵软弱无能!红涛说总理的意见是不能登车!车站上的小分队要
红涛再给总理打电话,问总理的意见是不是代表毛主席。如果代表毛主席,我们就
坚决执行!
孙家杰说得绘声绘色兴高采烈,这在乔文亚听来就像痴人说梦,像他乔文亚,
堂堂的大学生外加副连级干事,自认为颇具叛逆精神,见个支队长就唯唯诺诺,这
些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竟然敢问总理的话是不是代表毛主席,不然,他们就可以
不听,狂妄至极!
“结果怎么样呢?”尽管这种现象在国内已是司空见惯,我依然表现出浓烈的
兴趣,这是非常值得研究的一种现象,在某种气候下,人的心理就会变态。
“结果,我和红涛赶到车站,已经有两卡车解放军列队跑上站台,对列车进行
警戒,不让红卫兵接近列车。……小分队认为这是镇压红卫兵的行动,又打电话给
周总理,总理说:部队是他根据毛主席的指示派去的,是保护红卫兵不再受苏修绑
架的。并且要我们9月10日前一定赶回北京,说召开大会欢迎我们,祝贺我们凯旋!……”
“红涛说今天是8号,我们10号前无法赶回,总理说,立即派飞机去接你们!……
我们9月9日就回到北京机场,国务院派车把我们接到了中南海。‘……参加首都中
学红卫兵座谈会,会上,我们成了反修小英雄,总理说:‘他们根据毛主席的指示
回北京来了,让我们热烈欢迎他们胜利归来!’……”
“你们以为自己真的胜利了吗?”乔文亚实在憋不住了,微笑着问道,“你们
是靠无法无天闯祸蛮干出了名吧?总理只好把你们哄回来……”
“后来,我们也发觉了这一点,欢迎会事实上是个辩论会,因为北京红卫兵出
现了大危机:有人提出1966年8·18毛主席接见过的红卫兵是真正的红卫兵,8·18
以后成立的红卫兵是投机分子赶潮派,不是真正的红卫兵。两派剑拔弩张。
“总理说,8·18以前的红卫兵,当然是老英雄,但是后继无人也不好,红卫兵
不能搞垄断,垄断是资产阶级思想。……接着又讨论红灯绿灯的问题,……那时候,
一切都是红红红、斗斗斗、反反反、仇仇仇,……安定路一定得改成造反路,和平
电影院一定要改成战斗电影院,红色恐怖是最最革命的辞。……那时候,我们揪斗
省委市委的老家伙,要他们背一段毛主席语录,就吓得他们打哆嗦。念都念不成句,
只好跪倒在我们面前向毛主席请罪!我们呢,一本语录从头背到底,不带打哽的!
我们小分队一个叫红到底的小家伙说:‘你们这些老家伙,连主席语录都不会念,
还能干什么呢?省委书记得由我们来干了!……’噢,我说远了,就说红绿灯。
“为了世界一片红,红是革命的标志,提出红灯是前进的信号,绿灯是停止的
信号,这主意是首都15中的女学生提出来的,我们就后悔让她们女孩子抢了先。……
总理解释说:夜里和雾天,绿灯不显眼,容易出事故,只有红灯最鲜明,所以红灯
不但是指路灯,也是保证安全的灯!
“以后又是数不完的大辩论,直到天亮还不完!北上反修的小分队提出了一个
大问题,我们认为,沿路碰上的各级领导,都是口头革命派,骨子里的走资派。那
队解放军也是去保护苏修的国际列车的!
“你们这种纠缠法,”我带着某种伤感的声调说,“准把总理累垮了!”
(二)南下反帝
这天乌云很低,下着蒙蒙细雨。敌机不来袭扰,很适于仔细交谈,对于红卫兵
精神,我在国内冷眼旁观,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狂热,总觉得他们屈从于某种迷
狂,像把毛主席像章的别针刺进肉里,以示虔诚,颇带宗教色彩。但是,他们离开
群体之后,似乎又返噗归真。如果在国内,他很可能把我当臭老九看待,而今虽然
还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甚至还带着某种张狂,毕竟还有晚辈的谦恭。尽管他在国内
可以揪斗各级领导,在这里,即使我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也绝不起揪斗我的念头,
因为他失去了那种环境和氛围,也失去了最高指示的精神支柱,听了我的相反的意
见,他也绝不会跳起来。我把这种状况叫作“孙家杰现象”。
午饭之后,乔文亚要扶侍孙家杰会上厕所,被他拒绝了,他说在阵地上,右臂
负伤后,他是用左手向敌机开炮的!这股劲头倒让人喜欢。
孙家杰离开后,乔文亚问我:“小孙说得可是真的?”
“半句不假!你不理解吗?为了打鬼借助钟馗,等钟馗乱打乱吃之时,又有点
投鼠忌器了,你还没有听出来吗?北上反修是把他们哄回来的!就像豆腐丢在灰堆
里,吹不得打不得。……你如果现在听听国内的派斗,还要不理解。……”
“这是一种迷误……”
“人类的迷误是很多的。比如赌博、吸毒、迷信鬼神、迷信星象,……推而广
之,你跟阿娟的恋情是不是也算一种迷误呢?美国的多米诺骨牌理论和对越战争,
是不是也算一种迷误呢?真正的迷误恐怕还是宗教,世上有多少种教派呢?你研究
过圣战吗?……”
乔文亚摇摇头似乎不以为然,孙家杰回来了。
他也不管我们对他的言行有何反应,坐下来就说:
“后来,我们红卫兵互相否定自己,对于打倒谁保护谁也发生了分歧,北航附
中贴出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标语,横批是‘基本如此’!
接着又出现了“血统论’和‘出身论’。我们的思想全乱了,有人拉我参加工农革
干子弟协会,这样,我们的斗争就丧失了目标,我们的矛头对准了另一派红卫兵,
我们原来冲击打倒的那些人。忽然成了‘革命的老英雄’!
“我们迷茫了,当时中央文革陈伯达建议把对联改成‘老子革命儿接班,父母
反动儿背叛,理应如此;’不久就出现了‘红五类’的红卫兵十‘黑五类’的红卫
兵。要他们背叛父母和家庭,高干子女都自称、咱来红’!‘出身论’和“血统论’
进行混战,红卫兵之间就开始了攻击和斗殴。……
“我们北上小分队退出了这场混战,决定跟美帝国主义刺刀见红。小时候,我
听过很多战斗故事和敌后武工队的故事,决心进入越南南方丛林创奇迹。我回上海
翻到了父亲援越抗法时的回忆录草稿。找到了一份越北地图。……
“我们一行五人——三男二女,乘车到凭他准备步行通过友谊关。谁知在这里
碰上了北京15中‘全无敌’战斗组的三名红卫兵,他们是被边境检查站挡回来的,
他们说。越南反帝不反修,对红卫兵根本不欢迎。……
“我不相信,大不了去找我爸爸,……我们一商量,决定翻山过边界,我们在
凭祥买足了食品——主要是饼干、巧克力和牛肉干,还买了一把自卫!临行前偷了
凭祥驻军的一个指南针。
“进山不久就摔伤了一位女同志,只好让另一位女同学陪她返回凭祥,我们三
个男子汉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署,兴高采烈地钻进了深山密林,高兴得
吱呀乱叫,蹦蹦跳跳可真是经风雨见世面了,觉得没有什么事情不能于,没有什么
事情不敢干!站在山头高唱语录歌,对着岩崖喊口号:‘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
累不累,想想贫下中农受的罪;敢不敢,砸烂世界帝修反;战战战,慷慨悲歌上火
线!……’
“考验接二连三地来了,第一夜,下雨。我们三个挤在山洞里,早晨过一道水
沟,不慎滑倒,全身湿透,那张地图泡烂了。可是,上面还可以看出同登、谅山和
高平。我们计划从谅山乘火车到河内。先找到胡志明主席,然后再找大使馆,把我
们送到援越部队,武装起来,再沿着胡志明小道到越南南方。……
“我们在山林里很快就迷了路,只是按着指南针向前走。第三天,我们带的干
粮吃光了。还没有走出山林。我们才着了慌,没命地翻山找出路,衣服被荆棘挂了
个稀巴烂,满身伤痕也忘了疼,那两个同学丧失了信心,埋怨我带错了路。‘那好!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走!’可他们又不敢离开我。我们又坚持了一天,终于听到了
敌机轰炸声。这是美帝的飞机在炸越南的村镇,我们心中一喜,只觉得这爆炸声非
常可爱,我们冲着冒烟的地方走,才知道到了谅山省的文林附近,本来我们都不懂
越语,幸好碰上一个懂汉语的华侨。
“他把我们带到一个小镇郊区的竹棚里,大概是越南的镇公所一类的机关,因
为小镇已经炸成一片瓦砾,所以在野外的山林里办公。这里坐着三个越南人,他们
对我们并不友好,活像审讯偷越国境的犯人!我们已经习惯了凡事先读语录,拿出
红宝书。回答说我们不是越境者,而是来支援越南人民打美帝的。……
“他们三个交换了一下眼色,竟然有一个人会说汉语,他说,‘你们越境是非
法的,必须把你们送到河内的中国大使馆去!’我们正想跟他展开大辩论,谁知他
摆摆手,喊了两个人来把我押走,使我们无法容忍的是竟然把我们铐起来。我们大
喊大叫:反帝必反修,不反修不是真反帝,你们侮辱红卫兵,没有好下场!结果,
他们连口水也不给我们喝,就把我们推走了!
“我的一个同学恨恨地说,早知这样,我们也就不来了;并骂了一声他妈的!
我说不,我们打倒帝修反,是为了打出个红彤彤的新世界,不是为他们打的!我们
一路上猛宣传反帝必反修,因为我们认定那几个铐我们的家伙肯定是亲苏分子!
“到了大使馆,又是哄我们走,我们说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不让我们打
美帝,我们就绝食!……我们这一手很灵,第二天就决定分我们到施工部队去。……
这时,我们才知道,援越部队并没有进入南方丛林,我到父亲领导的C支队,他们
两个分到别的支队去。……”
“为什么还要你们分开?”乔文亚问。
“还不是怕我们在一起闹事吗?”
“你那两个同学在干什么?”
“不知道,我连他们在哪个支队都不知道,“孙家杰不无伤感地说,“我们这
些红卫兵,到这里来很不受欢迎!……”
“说实在话,你们给国家添的乱子不算小!”我委婉地说,“不要说别人不欢
迎,就是你爸爸也不欢迎!……”
“所以他把我介绍到62支队来!”
“据说是你要求的!”
“我是要求到高炮部队去,并没有要求到太原来,难道安沛、宣光的高炮部队
还少吗?他没有跟你说吗?踢我一脚要我滚得远远的!……”
“你不觉得你们闹到这个份上,就是连中央也对你们感到头疼吗?……”
孙家杰竟然垂下头去,那种沮丧之情从他的躬下的身躯里充分地突现出来。然
后喃喃地说:
“世界,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我这次虽然受到了表扬,将来还可能立个三等
功什么的,其实,我在炮连里,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一兵!”
(三)精神的转化
“龙困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我懊恼得差点跳红河,”孙家杰情绪冲
动地说,“我们62支队是1966年冬天入越的,对国内的红卫兵造反闹事知道得很多,
那时的部队还不介入地方‘文化大革命’,对我们红卫兵造反很不理解,甚至与我
们为敌,就像在海拉尔,那队开进火车站的解放军,就是背对国际列车面对红卫兵,
用刺刀挡住我们不让登车,对我们的辩论质问一概不理,用沉默来表示最大的轻蔑。
那些省委市委负责人在我们面前打躬作揖,这些比我们只大两三岁的大兵竟敢用枪
口对准我们。……”
孙家杰说到这里,对我们淡淡一笑,声调有点苦涩,用左手端起茶缸呷了几口,
好像在转换情绪,我和乔文亚都沉默等待,不发一语,对他的新感慨表现出浓厚的
兴趣,他继续说:
“我们被铐着手押往河内,红卫兵精神就被挫去一半,心中恨恨不已,可是又
毫无办法,只觉得一下子失去了神力,一到连队,战士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好像审视着一个外星人。其实我非常狼狈,破衣、烂衫、头发蓬乱而且还长着黑黑
的唇髭,手上脸上还留有荆刺的划痕。他妈的,自从离开国境之后,就没有一个人
怜惜我们!
“只有指导员理解我的心情,他让我洗干涮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