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战争-第3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南方归来就住在卫生队里。奠边府战役期间,我的风湿性关节炎就已经相当严重,
连年战争使我无法休息,在南方的丛林里,我染上了黄疽型钩端螺旋体病,开头全
身无力,呕吐便血,而后高烧达40度,时时处在昏迷状态。……苏军医和白护士长
日夜守护着我。……
“祸不单行,我在安沛郊区的家被敌机炸毁,片瓦不存。阿娟和她母亲躲在防
空洞里,才幸免于难,孙支队长派人把她们也接到卫生队来。而后从施工现场调了
一个排来为我建房。这座竹楼在附近村屯里堪称高级建筑,隐蔽,宽敞,我住在二
层,对我的关节炎非常有益。苏军医用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治疗非常有效,孙支队
长派人回国为我把中药草配齐。……
“钧端病痊愈后,我回到新的家,苏军医下决心在他回国前把我的风湿病根治,
因为我的关节炎拖得太久,局部灼热红肿。结节和心脏都已受损,腿脚出现运动障
碍。……”黎东辉伸展活动了几下四肢,一往情深地说,“这一切,越南人民不会
忘,我们全家不会忘,我本人更不会忘,”他又指着山坡上像工厂里的管道一样弯
曲的竹筒引水槽,清亮的泉水像自来水一样流进竹萝村的居民家中,“这是施工部
队给村民架设起来的,在村民们向中国同志们致谢时,友谊办公室的一位叫乔文亚
的同志用越语说‘我们也是越南人民的子弟兵’!这句人类最美好的感情话使我这
个久历战场的老军人泪落纷纷,许多居民都抱住施工部队的同志痛哭失声。……”
然后他又指着村寨的房前屋后的防空壕和防空洞说,“这也是施工部队带领村民们
挖的!”
薄云布满天空,迤逦西行,越南的旱季清谅宜人。脚下是潺潺的溪水、绿油油
的稻田,近处是凤尾竹丛、芭蕉林、高耸蓝天的摈榔和棕榈。远处则是青黝黝的山
崖和莽莽苍苍的热带雨林,枝叶繁茂,万木幽深。
我们沿着一条弯曲的沙碛小路慢行,黎东辉的思想好像飞得很远,在往昔的岁
月里徘徊;
“我很怀念广西,这不但是我的祖先的故乡,而是它和越南的革命成功密不可
分,自从越南共产党成立之后,就遭到法国殖民当局的镇压,在极困难时期,很多
革命领导人都进入中国广西以避其锋,在中国人民的帮助下积聚力量,许多革命领
导人由我陪同他们进入中国国境,中国伸开友好的双臂像迎接危难中走来的亲人似
地舍生忘死接迎我们,胡志明主席自然是数度到过广西,此外还有黄文欢。长征、
黄国越、黎广博、阮文明等等领导同志和200多名革命者都得到广西龙津地区人民的
保护。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把越南的革命者掩护在自己家中,一住可达数月之久。……”
说到此处,黎东辉激动起来,“越南人不能忘记,历史也不能忘记!但是,中国同
志也有不够理解的地方。……”
黎东辉点着了一支香烟,猛吸几口,沉静了一下激动起来的情绪,苍白的脸上
漾起了一种遗憾的表情:
“这几年来,各地都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互相都有了某种戒心,许多地
方好事办成了坏事,引起了许多误解,越南文工团为施工部队演出,他们借口施工
紧张不看;在中国和越南共同的节日里请同志们赴宴,他们借口不去;在山里处处
是鲜蘑菇他们不采不吃,宁肯从国内运来蔬菜罐头,……这是爱护越南一草一木的
曲解,这些举动在使越南同志寒心之后又产生误解。……”
我沉默无言,显然,我们的施工部队受国内政治风暴的影响,大家都知道这样
不对,可是,谁也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不愿去冲破某些禁区。在国内处处都
是语录歌的情况下,像阿娟那种《他知道不知道》民歌,是绝对不能在高炮阵地上
唱的,幸好,她用的是越语。……
“为这些事,还有反修问题,我写过信给孙支队长,……这都是不该发生的事!”
我依然牢记孙洪林告诉我的三谈三不谈。只能表示一种模糊的态度,便谨慎地
说:
“部队是第一次出国,没有处理涉外问题的经验。……”
“是啊,是啊!在同越南方面的军民关系上应该是一家人,结果分得太清;对
援助我们的苏联专家应该内外有别,结果又像在国内那样高喊打倒苏修!”黎东辉
不无惋惜地说,“这些失误,叫一些人钻了空子,影响了越中友谊。……”
这时,从竹楼上扑下来一阵菜饭的香味。黎东辉的情绪突然一转,欢快地说;
“咱们得向回转了,今天招待你的不是我,是阿娟,她说我们也不是招待客人,
是招待远方来的本家阿叔!
我的心仿佛受到一下猛击,袭来一阵刺疼,就在前天深夜,我还执意把她打入
痛苦的深渊。但我还是尴尬地笑了。幸好黎东辉并没有注意我的表情,只顾自欢自
愉地讲着:
“阿娟不知从谁哪里知道你是山东省人,还断定你的故乡是大平原,没有山林,
所以她一早就发动她的民兵小分队为你采了一篮鲜蘑菇,……还去请来了一位广东
籍的侨民大婶,帮她炒菜,……不见得合你的口味,只是表表心意,我们固然是两
个国籍,却都是共产党员,为什么不能超越国界讲一点私人友情?为什么不能讲一
讲真心话呢?”
我的心在忐忑不安中悸动,一种心理障碍慢慢突现出来:我们的言行会不会出
格?会不会犯忌?孙洪林对我的告诫应不应该严格遵守?我们这种交往会不会是感
情用事?
我看到阿娟在竹楼的宽大的窗口向我们招手。
(二)认祖归宗
到黎东辉家里采访,如何称呼,我和苏军医研究了一番,按年龄论,黎东辉比
我大12岁,介乎阿哥、阿叙之间,由于双方都是军人,最后商定还是叫副师长好!
黎东辉选用了‘本家同志’,倒是很奇妙的称谓。由于阿娟对我以阿叔相称,我也
只能叫她母亲阿嫂,因为越南民族很多,风俗各异,偶有疏漏失礼之处,也会通融
谅解。
餐桌已经在黎文英住的房间里摆好,桌旁有四把藤椅,桌上摆满了杯盘,两位
女主人和一位帮厨的阿婶侍立在一旁,恭候宾客和男主人入席,我连忙向几位女主
人致谢,她们则说没有好菜招待,表示歉意。
为了不把真情变成客套,我也就客随主便,在我同黎东辉就坐后,女主人和女
邻居却不入座,阿娟却在旁边打开了酒瓶。
我一向惧怕赴宴,席间的客套、恭维、应酬使我很不习惯,同时,我又不能喝
酒,也很容易使主人不能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这桌菜我敢说是动员了全村寨的最佳储藏,一篮鲜菇还动用了阿娟的女民兵小
队!这种大动干戈大事张扬使我忐忑不安,完全不知道这里面会触犯什么禁忌。
桌上的菜肴我说不出名称,从广东菜谱上也许能够查到,我叫上名称的大概只
有几样:软炸虾球、糖醋河鱼,香炸子鸡,……特别诱人的是几种不同做法的鲜菇。
很显然,桌上就是黎东辉跟我两人。阿娟手持一瓶茅苔侍酒,另外两位妇女则
侍立一旁准备为我们添菜盛汤递饭,活像饭店里最恭谨的服务员,但我不知道应不
应该邀请她们入席,也不知道越南有没有“男女不同席”的习俗,这种隆重的气氛
使人非常拘束,像庄严神圣的场合不敢轻易言笑不敢随意举手投足,觉得别扭,难
以忍受。
黎东辉举杯敬酒,先说了几句,越中友谊万古长青之类的祝辞,然后说:“今
天我们不是宴请贵宾,而是为欢迎远方的本家来访,招待一餐家常便饭。”然后和
我碰杯,又说,“苏军医说你不善酒,你可以沾沾嘴唇!”
我立即如释重负,避免了互相劝酒的那种难堪,如此洋溢的真情使我非常感动,
而且也变得轻松自如了。我也像背诵语录那样说几句中越友谊长存的话,然后说:
“我一走进这座竹楼,就有一种走进自己家的感觉。既然黎姓是一个祖先,那
应该是一家人,既然是家常便饭,我希望阿嫂和阿婶也一同用餐!……”
“好好!”黎东辉附和说,“你们都来,省得本家说你们见外!”
广东阿婶也不推辞,便加了个坐位一齐入座。在这种场合很难找到共同的话题,
开头只是互相让菜。黎东辉酒量奇大,他只是向我举举杯自斟自饮。如果乔文亚和
阿娟的爱情属于正常,我有可能跟她说几句使她感到快活的玩笑,比如说:“是谁
告诉你我家在山东大平原上的呢?”或是“今天我犯了个错误,忘了把阿乔带来了。”
现在却闭口不谈,自然显得不太合理。……
还是阿娟找到了一个话题,她指着一盘鲜美可口肉色微红的菜说:
“阿叔,我猜这个菜你从来没有吃过,你知道这是什么内吗?”
我承认不知道是什么肉,却承认它非常鲜美,也许是广东人喜欢吃的蛇肉吧?
不像。
阿娟笑笑,她说:
“我说出来你就不敢吃了!”
“可是,我已经吃了很多了。”
“这是穿山甲!”
我一想到这个全身褐色鳞甲的小兽,胃里就出现了一种异怪之感,不想再向菜
盘里伸箸,黎东辉则急忙解释,他说,穿山甲别名叫鲮鲤,是宴席上的山珍佳肴,
是稀有的珍贵动物,营养价值很高。我说,我只知道它的鳞甲是贵重药材,却不知
道向是这样鲜美,说完又吃了几块。接着我就谈起了国内我所熟悉的风光,希望有
朝一日,他们全家再一次到中国去作客,我立即发现阿娟的脸上漾起幸福的红晕,
却没有再提乔文亚。我无法理解她此时的心思。……
饭后,转上了黎姓溯源,最古老的黎氏发源地在什么地方?这简直是在续家谱
了。
这种家族寻根的话题非常有趣,而且是密切亲情的绝好的依据,我说:
在中国黎姓不多,“张王李陈遍地刘”,黎姓大概排在第40位之后,但是化名
姓黎的不少,每逢遇到同姓,必然问:“真黎还是假黎?”
黎东辉笑了:“在越南,黎姓算是大姓,阮、范、黎、陈、吴,寻根不会寻到
越南来吧?黎氏在越亩可是有两代王朝啊!”
“不,在国内时,一次作家代表会上,我和几个姓黎的作家有过争论,假黎自
然不算,凡真黎的作家都把黎氏之根说成是自己的故乡,湖南人说是湖南、河南人
说是河南,而我,当然认为是山东,这就迫使各自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
“如果真有的话,希望你给我写下来。……”
“这并不难找,我们首先查阅了远古历史,最古老的记载,当时中国有三大部
落,首领是‘黄帝’、‘炎帝’和‘蚩尤’。‘黄帝’族的后裔主要是姬姓部落;
‘炎帝’族的后裔是姜姓;‘蚩尤’是九黎族的首领。……
“黄帝族的发祥地是在陕西北部。后来向东迁徙,东渡黄河,到达山西南部和
河北涿鹿附近;炎帝发祥地是在陕西岐山之东,向东南方向迁徙,顺黄河向东,到
达河南南部;九黎族原来居住中国东部,在山东一带,后来到达安徽中部。炎黄两
族也都向中部推进,与九黎族发生冲突,发生了战争,九黎族取得胜利,炎帝族被
迫退回涿鹿一带;后来炎帝和黄帝联合与九黎族对抗,进行了一次最大的战斗,九
黎族首领蚩尤被杀。这就是史书上有名的‘涿鹿之战’。九黎族失去了首领,一部
份加入了炎、黄两族,一部分南下荆楚一带,和苗蛮集团融合,……”
“那么,广西的黎族是不是就是九黎族南下部落的后裔?”黎东辉对此十分关
切,我表示理解,就像失落在异乡的游子,总想知道父母是谁,就东方人来说,谁
敢数典忘祖呢?
“这一点我搞不清楚,”我说,“黄帝、炎帝两族共同战胜九黎族后,他们之
间又发生冲突,在板泉一带接连发生了几次大战,最后炎帝被打败了,古称‘坂泉
之战’,黄帝统领下,三族互相融合,结成一体,定居中原,开发了黄河中下游,
使这个地区成为中国古文化的摇篮。……”
“可是,你说的九黎族,和黎姓是一回事吗?”
“这是一个不能回答的问题,因为那时还没有后来的百家姓,这正是我们几个
搞文学的人争论的焦点,据《元和姓纂》所载,殷商时有黎国。是在山西省黎城县;
在公元前11世纪,周朝分封建国,把唐尧的后代封于黎国,世称黎侯。其子孙遂以
国为氏。……"
“这么说,我们并非九黎族的后裔,而是唐尧的后代了?”
“也可以这样说,我们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