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痒-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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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要那么迟回来,其实只是为了不被关在家里。一个男人怎能被关在家里?一个男人整个晚
上关在家里,有什么可做?
虽然你们家很宽敞,很大。
你看到了电脑。好像打开了一口天窗。近来你迷上了上网聊天。跟身边的人的话越来越
少了,跟网上的朋友的话倒越来越多。其实你对电脑并不通。你甚至可以被称作电脑盲。你
的理工科一直很糟糕,所以才读了文科,上了文科大学。也许只是因为网络是看不见的世界,
你可以说任何话,信口雌黄,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对方即使笑你,也不知道你是
谁。
当然,你也可以把对方看成真诚的朋友。如果是女的,你尽可以把她想成美女。这就是
虚拟的好处吧。尤其是那个ID名字取得风姿妩媚的时候。
你听见妻子在下面叫自己。她的声音从窗户进来。原来她在问你晚饭吃什么?又是这问
题!你想。你们有钱,什么都买得起,好像有无穷的选择,可其实什么也吊不起你的胃口。
吃什么?吃什么?总是这样追问,像催着你的命。今天问完明天还问,平时解决了,休
假日、节假日也不能解决(她习惯休假日、节假日到外面吃饭)。日子好像过到了尽头了。
随便!你应。
随便?“随便”是什么菜呀!她仍然问。
这样的话毫不幽默。你又听到了她哗哗冲水的声音。她一边在洗着什么。水总是给人活
络有奔头的感觉,可是你现在忌讳活。你忌讳这样的生活场景,你忌讳所有的活物。
不知道。你索性应。
不料她上楼来了。敲开你的书房门。说说嘛,说什么,我就去买什么。
她手上拿着一块抹布。抹布也洗得很干净,有一个角落被洗得起了点毛边。抹布洗这么
干净干什么?正对着你。抹布这东西怎么能正对着人呢?放在角落还不会让人厌恶。现在摆
在你面前来了。
她捏着这块抹布,一边整着衣袖。你第一次注意到妻子这样动作。你已经淡漠了她的形
象。当初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丢在她肩上,你都会把它掸下来。结婚了,她穿什么,你都没有
了感觉。看不到。现在她突然摆在你的面前,就好像那个抹布一样刺眼。她简直就是一块大
抹布。
妻子问:要不要吃牛排?
随便。
又是随便。她说。你不是最爱吃牛排吗?我们谈恋爱那时候,你老想着吃牛排。
她居然提起了谈恋爱的时候。女人总喜欢记着当初恋爱时候的事,好像老狗恋着千年屎。
你还总是把我的那份也吃去一大半。她回忆着。
你有一种强迫被拥抱的感觉。你肉麻。不吃。你说。
要不你说吃什么嘛!她又问。
我怎么知道!你火了。上顿的东西还没有化成屎呢!
你粗鲁地喊道。你从没有这么粗鲁对妻子说话。你只觉得烦,讨厌。讨厌这一切。你想
安静,像安放那死去的朋友的棺材一样安静。没有打搅。吃吃吃,不会撑死!烦!
她怔住了。站在哪里。
你烦?你以为我不烦?她终于说道。我才真正烦呢!一日三餐。进了菜市场跟进了考场
一样!毕竟是当老师的,这比喻很确切。也许是在她头脑中转悠很久了。你倒好,她说,问
也不能问了?你瞧你,一回来就泡在电脑前……
我泡电脑又怎么了?你想,人家还去嫖呢!我已经很好啦!只是你没有说出来。
她一摔抹布,走了。随便抓什么煮。这是你们结婚以来最潦草的一餐饭。你敷衍地吃着。
吃完就又逃进了书房。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做。你要做什么?
你要上网,找人。电脑视窗像一个透气的窗户,让你触及外面的世界。朴和那些人,他
们嫖完了吗?那个没有毛的洋鸡,白,白虎星……操!
白虎是什么样,你没有见过。你平生只见过自己妻子的生殖器,有毛。你从来没有去嫖
过。听说妓女会为嫖客做所有的事。叫怎样做就怎样做。只要你肯付钱。你有钱。你有钱又
有什么用?
假如你喜欢让她们装作被强奸的样子,她们也会干。你凶狠扒开她的衣服。
你让她们反抗。她们叫。凄惨地叫。杀猪似地。让你感觉到自己是屠夫。尽管你知道她
们也许是装出来的,可是她们装得让你相信。你还可以要求她们一直装下去,直到完,直到
你要走,她还躺在哪里叫痛,痛得爬不起身来。
你可以把精液抹在她的身上,脸上,嘴唇上。这在妻子身上是绝对做不到的。妻子只会
静静躺着,任你运动。她不运动。她在考虑着如何不把床单弄脏了。她准备着手纸,折好,
等着。一完,她按下去。然后就一骨碌跑去卫生间,冲洗。卧室边上配个卫生间,就是这样
用的。她光溜溜爬起来了,那背影,不会让你觉得是女人的。是中性的,是男人的。(那些
常常剪着男性一样短发的女人,她们的丈夫该如何面对床上的她们?)
妻子又来了。她在敲门。有件事……她说。
什么?
开开门吧,不开门怎么说?她说。
你开了门。她只瞅着你笑。似笑非笑。好像你是又可气又可笑的孩子。你知道她已经调
整好了心态,不跟你较劲了。她总是很会调整心态(积极的生活态度?)。她在那磨蹭。
已经很迟了,她说。一边瞟着你。你蓦然觉察出她的用意了。她要你和她去睡觉。
不知什么时候起,你们已经不再干那种事了。先是一周一次,后来就一两周,一个月,
几个月……然后是你们在睡前说话,坐在床头,只说话。其实是她说你听。她说这样的时候
她感到很幸福。能够每天这样说一说话,她很满足。可是你却很无聊。你一边乱摁着电视频
道(感谢你们卧室也有一台电视)。电视节目走马灯似地换。当然有时候她也会一把将遥控
器抢过去:你到底在不在听我说?
听着呢,听着呢。你应。
那你给我说说,我讲什么了?
你敷衍。你居然也能敷衍个大概。也许是你的智商特高?男人在对付老婆上,总显出高
智商。其实她唠叨的还不就是那些内容?你早已听腻了。
有什么理由,要丈夫拉长耳朵听老婆讲废话?
然后,看钟。卧室里有一口大笨钟,是你花大价钱从一个古董商手上买过来的。你很有
钱。可其实你不喜欢古典的东西。难道你的钱就用来埋葬自己?你把这口钟放在卧室里。它
不适合卧室,无论它的造型,还是它的尺寸。它放在卧室像梗着一口大棺材。就为了这时的
一瞥。
她也一瞥。每每如此。难道她也知道那钟的用途?而且几乎同时地。两个人都冲它一瞥,
这时候那钟上的分针就会猛然向前一蹿。总是这样:一看,一蹿。
然后是打哈欠。太迟了,睡吧!睡。拉灯——睡。
后来你就有了电脑。干脆呆在书房的电脑前。有一次她生气了,说:你索性娶电脑做老
婆算了!
以后就不叫你睡觉了。(她睡她的,你玩你的。有一句话说的是那些因经济原因想离又
不能离的夫妻:分开吃,合着睡。你们是相反。你们经济上没问题。)她今晚怎么又来叫你
一起去睡了?或许是担心你们关系从此完蛋?也许她认为矛盾激化了恰好能导致彻底解决?
你不知道。你没有理睬她。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她又说。
我不洗。你应。
今天也不洗?她叫。
近来你越来越不爱洗澡了。没那个兴致。没有兴致洗澡是不是说明没有了生活的兴致?
你曾看到电视剧里的日本人泡完温泉出来,兴致勃勃喝酒,日子一下子好像美满了起来。
你仍说不洗。
她说,从火葬场回来,怎么也不洗?
你就这么忌讳!你嚷。人家都死了!
你受不了她这么说自己的朋友。那死去的朋友,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忽然觉得他是你最
好的朋友了。是不是死亡有着奇特的力量,会让你和死者在感情上亲近起来?
你就不忌讳?她反问,再怎么说也是死人……
死人怎么了?火葬场怎么了?谁都要走这一遭。我也是,你不是?你说。
她愣了。笑了。凑过来,说:我是,我可真希望我已经死了呢。
她的笑脸可真让人厌恶。你最看不惯她表情过分丰富的样子。无论是吃惊,还是笑,或
者一本正经。那似乎是一种比赖皮还要坚韧的赖皮。你真想掴她一巴掌。死了死了算啦!你
叫。
你把书房门砰地关上了。厌恶透了。就连开玩笑也那么乏味。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
么厌倦。你明白了为什么那死去的朋友会去搞婚外恋,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也许他根本不
是被发现后自杀的,他是自愿赴死的。他讨厌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坟墓。他要以死来换取生。
其实婚姻是很荒谬的东西。它面对的不是生,而是死。是固定,不是发展。这世界上什
么都在发展,惟独婚姻不能发展。恋爱发展了,成了婚姻;婚姻再发展就成了婚外恋了。所
以就不能再发展。凭什么婚姻就不能发展呢?
你又在电脑前坐下来。上线。你打开可视聊天,NetMeeting。 这里没有婚姻。没有实在
得令人窒息的生活。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情形都可能发生。没有常规。据说网络时代
跟以往任何时代的区别,就是玩法上没有常规。只要你会玩,你可以玩出新的世界来。
你转动鼠标滑动键,一排排名字在屏幕上拉升上去。
你忽然停住了。点击一个人。她是女的。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中她。你们聊过一
两次。你们所在的城市离得不远。你在上海,她在苏州。她的ID叫:苏州女人。最初就是从
她的苏州聊起来的。苏州女人很会聊。只是彼此还都没有到现出脸来的地步。只是把镜头按
下,对着胸口。苏州女人的胸部很大,说话时一耸一耸的。有一次你开玩笑说:你的胸部比
你的嘴巴更会说话。她笑了,胸部更抖得厉害了。
其实你并没有对这个苏州女人有什么觊觎之心。只是开玩笑。但你很清楚,开了这样的
玩笑,你们永远也不会有把镜头对准脸的时候了。
你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要去找她。难道就是因为你们开了那样的玩笑?
她没有回应。
你猛然失落了。你在书房里乱转了起来。活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你随手拿起一本书。
你已经很久没有看书了。你只做生意。阅读使人敏感,你早已经很迟钝了。早已经不再
想问题。你只顺从现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叫实事求是。可现在你忽然很想开动脑筋
想些问题。可是你看不下去。只得丢下。
你一会儿又拿起一本。仰望窗外的天空,黑黑的空中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充满着祸心。
仿佛有一种冥冥的力量在引诱着你。你要追随而去。
你再次找她。可是仍然没有回应。难道她人不在电脑旁,只是挂在线上?
你焦渴。她越没有回应,你越执意要得到她的回应。难道是她换了名字?这是常有的事,
为了让别人认不出自己,为了保护自己。可是她是不换名字的,她说过她不换名字,有时候
倒是你自己狡猾地换了名字。现在你后悔自己曾经换了名字,好像是自己没有诚意,致使她
也不信任你了。她也学会了换名字。
可是她为什么要信任你?她根本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什么也不知道。你
只是网络上游荡的鬼。
夜深了。你听见楼下卫生间水哗哗响。她在洗澡。她天天晚上洗澡。有时候一天要洗好
几次。还要一会儿一会儿就洗屁股,换内裤。丈夫看到妻子洗屁股的样子最受不了了。可是
她说,女人很脏。
她上楼了。这下没来烦你。她直接进了卧室。
你走了出来。卧室亮着灯,门关着。好像察觉到你的动静,她灯扑地关掉了。卧室好像
一个墓穴。你想不起自己怎么在那里度过一个个夜晚的。
其实睡觉也就是睡觉。你盖一床被,她盖一床被,说是不会彼此牵制,不会着凉。很理
性。枕头也从刚结婚时的一个双人长枕换成两个单人枕。结婚已经八年了。
其实新婚之夜你们就是各自呼呼大睡的。其实,结婚前你就不想结了,只是为了要让事
情有个了结。一结婚,就了结了。你把精力集中到做生意。她的兴趣是把家庭打理得花里胡
哨,连厕所的马桶盖子都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