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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抓痒-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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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想到对方是花毕生的钱来买的。你已经完全钻进了自己资本的逻辑里。你还觉得他们斤斤计较。甚至,是刁民。这些年,你已经很麻木了。要是遇到拆迁工程中的钉子户,你会很自然拉来政府,现场办公,叫来推土机,推了。你眼里瞧见的,只是钉子一个个被拔掉,问题一步步得到解决。

  你记得在一次强行拆毁中,一个男人冲上来要打你,被现场民警扭送到派出所。当时你还感觉到解恨。

  当然有时候你也会感觉不妥,但想到还有别人比自己更狠,他们越狠就赚越多钱,你就会为自己开脱。

  要是上告有门,还用得着求我这新闻媒体主持正义吗?朴说。

  你主持正义哦。你嘲讽道。

  我不正义。朴说,但是会替人家消灾。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是讲道德的。这就是正义。有绝对的正义吗?一切都是相对的,就比如对老婆的爱。

  他又提这档子事了。他手机忽然响了。他大声问电话那边的人。好像出了什么突发事件。快开!他冲你嚷。

  又怎么了嘛!你问。

  房子倒了!他说。

  什么?

  倒啦!倒房子你懂不懂?你只知道建房子,不知道倒房子?

  不会吧……

  你应该最清楚。

  跟我什么关系?你赶忙道。

  你没有料到会这样。你开发了那么多建设项目,虽然也想到了安全质量,但那似乎又离你很远。不料真的到眼前了。

  车刚到现场,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你感到害怕。好像他们是来找你算帐似的。朴和摄像师几乎是被拽出去的。群众挟持着朴,摄像师狼狈地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他们把朴围了起来,却把摄像师撇在了外面。摄像师开始伸手掰人群。也许他完全看不见朴了。你不知道这些人会怎样对待朴。他们愤怒了。愤怒的人是没有理智的。朴是不是后悔来这里了?他们高声嚷着什么,一只只胳膊高举着,戳向出事现场。

  现场太惨了。还没有被戒严。有关部门还没有赶来。房子倒塌得很蹊跷,是完完全全塌下去的,成了平地。屋顶的预制板块块连接,铺成一片广场。还冒着尘土。一块修整得很平实的坟场。

  好几个人在疯狂急转着,找着自己的亲人。可是因为他们总是绕着边缘走,看上去倒像在做游戏。

  一个老头抻着脖子在喊他的孙子。可是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引吭的动作。

  原来这些围着朴和摄影师的,并不是遭受不幸的人。

  真正遭受不幸的人却没有瞧朴。偶尔有几个瞥了过来,也神色漠然。就在昨天,他们还见了记者像见到上帝一样。现在,他们不需要了。

  朴向他们跑了过去。他们猛地大叫了起来。好像把他们踩疼了似的。原来朴不经意踩进了屋顶。他们的亲人在下面。朴慌忙退了出来。

  那叫声,勿宁是哀号。

  你害怕听那声音。你悄悄将车退了出去,退到看不到他们的地方。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你想让自己喘息一下。你感觉到了闷。摇开车窗。一股清风。你有一种被宽赦的感觉。这事故跟你无关。你只是一个看客,一个……司机?你几乎要沉睡下去了。

  突然,你眼前闪出一个人影。你吓一跳。是个女人。披头散发。你本能地想关上车窗。那女人已经把手探了进来。你一阵惊慌,竭力要把她的手推出去。可是也许是因为你是坐着,使不上劲。也许是因为慌张。你没能成功。干什么,你……你叫。

  赔我耳环!那女人嚷。

  她抬起另一只手,伸向你。她的手空荡荡的。好像你确实欠了她什么似的。你不认识这个女人。正因为不认识,你才更害怕。你抖抖索索支吾着:我又不认识你……

  吓!拿了我耳环,还说不认识!那女人叫。

  耳环?笑话。你想,我要你耳环干什么?你有些镇定了。这个女人一定是认错人了。谁拿你的什么耳环了!你辩道。

  话音未落,你的衣领就被她揪住了。你挣扎。可是被她揪得死死的。你又不承认啦!她叫。

  什么“又”不承认了嘛……你说。

  “又”不承认了不是?对方又伸进来一只手,两手并用,抓着你。你的视线看不到自己被揪住的领子,看不见她抓自己的手。你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有人笑了起来。你才发现,你的周围已经围了一帮人。他们是怎么出现的,你不知道。好像是忽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是来了人了。你向他们解释。不料他们更笑了。你从那笑声从感觉到恐惧。

  你觉得自己是被套住了。

  你只得嘟囔:哈,笑话!我拿你耳环干什么?我怎么会拿你耳环嘛!与其是说给大家听,勿宁是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你没有必要拿我耳环。她终于也说了。

  对了嘛。你欣慰了。

  可是你一个大老板,赚了那么多的钱了,什么没有,为什么还要拿我耳环呢?可她又叫。她的话又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求求你,给我留下耳环吧!她叫。

  我哪里拿了嘛!你叫。

  那女人不管,诉说下去:这耳环,是我妈给我的嫁妆啊!我一直戴在耳朵上。她腾出一只手揪了揪自己的耳垂肉。你吃惊地瞧见那耳垂上的血,是一根树枝戳出来的。看得出原来有个耳环洞,已经粘连了。她重新戳的。那树枝还呲呲啦啦戳在哪里,让人毛骨耸然。

  ……已经好久没戴了。她说,哪里有办法戴呢?房子要倒,要倒了。哧!命都活不成了,还能戴耳环!

  围观者哗啦一声笑了起来。哧!命都活不成,还能戴耳环!就有人学着她的口气重复了一句。听起来还挺有节奏,铿镪有力。也许这话他们已听了无数次了,是她的名言。那女人也笑了。她笑得呲牙裂嘴。你猛然明白了:她的脑袋有问题。

  还我!她突然又拉下脸来。我叫你们快来,快来!她说道,你们却慢,慢,慢,没关系。结果就没关系成这样!可是我的房子还没全倒呢,还透着空洞儿。我跑进跑出,要把东西抓出来。我抓了一样又一样,什么都记着要抓,抓出来,电视,柜子,床板,被褥,枕头,花露水瓶子,头梳,脸盆,铝锅,锅铲,碗,筷……她数着,那只揪住你的手松开了,掉过来扳着手指头。连尿壶,马桶,连马桶盖全都抓了,就偏偏忘了藏在屋梁上的那个小布包,里面有我的耳环!

  大家又是笑。

  轰,全倒啦!完啦!她说,我记起来了,赶紧去扒。我扒呀扒,这里扒那里扒,可哪里还有?没有!我的耳环!

  大家又大笑。

  哦,我明白了!她忽然又说。愣愣瞅着你。原来是你看上了我的耳环,你就先偷了,然后毁灭现场!

  她说。亏她想得出!

  对啦!我这才明白过来!她叫。又一把揪住你。你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在她的手忙着点数的时候,把车窗关上。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还我!你还我!还我!她大喊了起来。

  什么嘛!你嗫嚅。你又朝边上人看,向他们求援。可是他们仍然没有理睬你。他们也不笑了。好像在看着最后的结果。好像她是在做着理所当然的事。她在讨债。有一刻,你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拿了她耳环了。你甚至怀疑自己还欠着那些围观者的耳环,或是别的什么的。是你让他们的房子倒塌了。让他们的亲人死亡。你欠着许多无头债。

  你的脊背发冷。你也得先把手松开呀!你耍起了花招。

  她真的把手松开了。你猛然把那手推了出去,迅速关上车窗。可是她却立刻又将手探了进来。她的手被窗玻璃卡住了。可那手并不缩回去。你拿不准自己是该继续关窗,还是该撒手。那手好像变得没有血色。好像跟那身体没有了关联,已经断了,挂在车窗上。你更加恐惧。好像是你扣留着这只手似的。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一刻,你生出一丝残忍,索性继续关窗。把那手斩断,溜走!只要能溜走。可是你不敢。你害怕这样做的后果。你会被群众拖出来,剁成肉酱。

  那挂着的断手居然还翻转过巴掌来:还我耳环!因为翻转,那手被划开了口,流出血来。流在车窗玻璃上。你忽然生出一计。你打开了车窗,松开那只手。你猛然又一踩油门,让车飞了出去。那只手就自然被甩了出去。你从镜子上看到那女人被甩在了地上。你听觉到后面她的惨叫声。可是奇怪的是,没有人来追你。那些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来追你。他们瞧着这边,又瞧瞧脚下的那女人。他们瞧着你的背影,好像已经记住了你和你的车牌号。

  他们不必要追赶。你无法逃脱。

  你又一次进入那个死去朋友的家。

  似乎还有福尔马林味道。虽然死者的遗孀老芳把灯全开了。可你仍然觉得阴森。

  一个人死去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得到了永生。他总是会在关乎他的场合扮演重要的角色,永远无法让人忽略的角色。你可以绕过生者,可是你不能绕过死者。

  你想起米兰。昆德拉笔下的雅库布。他总揣着一颗淡蓝色毒药。对他来说,活着是比死要困难的事。他随时随地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毒药,是让他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你觉得现在自己也处在这种状态中。从某种程度上说,活,与其是立足于生,勿宁是立足于死。

  你被死套住了。死亡让你来到这个家。

  你带妻子来。一个圈套接着一个圈套,你被越套越紧。

  妻子乐果跟老芳好像老熟了。她要和老芳一起做饭。老芳不让。乐果说,你见外了不是?老芳不敢见外了。乐果就围起了围兜,当起了主厨。把大大小小的碗摆了一大片,这碗调料的,那碗添粉的,这碗专门用来闷味道。然后再把肉呀菜呀蒜呀各各切好了,装在另外的碗上,又把调味料一件件调出来,那手指头点兵一样地点着。活像宾馆大厨师。她就喜欢这样排场。

  她说要做地道的北京菜油淋鸡。

  本来就是北京人嘛!朴说。

  要嫩鸡。750克,葱花1克,姜末1克。鸡放在滚开的水里旺火煮30分钟,用筷子一戳大腿,不出血水了。趁热“上色”。再放进旺火热油里炸,油温八成。她一会儿一会儿就将鸡拎起来,浇热油。这就是油淋鸡名称的由来。她说。朴老婆喝彩。

  切鸡,再在盘子里回拼成鸡的模样。又在炒锅里煸炒葱花和姜末,加清汤,黄酒、辣酱油,糖,味精,再加麻油。炒匀,浇在鸡肉上。

  香菜在哪?她问老芳。

  老芳愣了,似乎没有明白什么是香菜。好像一个玩忽职守的勤务兵。

  没有。

  没有香菜,就缺乏点缀了。她遗憾地说。

  老芳道:没想到你这样家庭出来的,也这么会做。

  在老芳眼里,你们的家庭简直在天堂。

  乐果笑了。什么这样家庭呀!我们这样的家庭就要饿死不成?

  大家都笑了。这话与其表达的是谦虚,勿宁是满足。饿死,对穷人来说是,是一个可怕的词,而对富人,却是一种骄傲的奢谈。

  你会饿死?朴老婆说。光你脖子上这条金项链就够吃半辈子的了。她发现了乐果的“香奈儿”。

  这链子值多少钱!乐果说,把项链吊坠扳出来。值钱的是这钻石。

  朴的老婆就又摸着钻石:哪买的?

  伦敦。乐果说。

  多少钱?

  5万英磅。

  你还不快去挣钱!朴老婆就冲她丈夫喝道。

  好吧,我去偷,去抢!朴说。

  大家笑了。这个臭人!朴老婆咬着牙,啐道。

  当朴显得老实时,他老婆称他“窝囊废”,当他显出聪明劲,她就啐他“臭人”。

  你知道她这样说时心里是很甜蜜的。她有理由甜蜜。一个薪水全交了公的丈夫,是不必怀疑他会在外面搞女人的。而一个有可能发财但还没有发财的丈夫,又总是给妻子希望。

  只是她没有想过,丈夫发了财后,是不是还是她的丈夫。她没有想过。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是个男人盲。女人都是男人盲。只有男人知道男人。只有男人知道自己同胞的脏和臭。你看男人抽烟的样子,就知道在他放松的时候的坏相,他得势时候是什么样子。

  朴向你递来一支烟。你并不吸烟,可是你接过去了。点烟。男人们在点烟的时候,充满了吭瀣一汽的味道。女人跟女人谈,我们男人跟男人谈。

  我们,还有几个一同叫来做陪的朋友。

  朴瞥着那边的老婆,好像瞥着一个包袱。今天接下去不会有节目了。朴懒洋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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