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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张曼菱评点红楼梦-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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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在抄家时从她屋内搜出的一箱地契,借据之类,则可能想见,是沾满了多少人间血泪鲜血的了。那贾琏曾说贾雨村,为几把扇子搞得人家家破人亡。这凤姐之甚于雨村,这箱地契到手,更不知她是如何作孽祸害的。
  凤姐这个人的出现,本身就是末世的标志。
  第十三回末,雪芹在凤姐治理宁国府时有两句断语:“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凤姐能够上去当家,也说明贾家男人之败落。
  贾府的男性主子中,贾政其实是个庸人,无真才实学,对外不能执政管理,约束部下;对内不知家务条理,就是贾宝玉所骂的“禄蠹”,误国误家的祸害。贾政虽谨慎克己,痛笞亲子,又怎么能挡得住贾赦之胡为,凤姐之拆墙?
  凤姐加重了冰山的沉没,冰山亦带给凤姐更多的幻想和胡作非为。凤姐正是末世的产物,败家的征兆。应了“牡鸡司晨”这句老话。问题还不在男女生理的性别,而在于在那个社会里,男女教育程度及活动范围的严格区别,使其素质终有高低,见识眼光终有差别,致使凤姐这样的女人不可能胜任贾府这样大的格局,而必然要作弄出许多后患无穷的事情来。
  凤姐没文化,不象探春能知古今,会思考,能分析,故有远见,务虚的一面还多少有点儒家忧国忧民的意思。凤姐却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知势败如山倒的史训,不知防不胜防的官场,所以做坏事时把柄遍地,不知收拾,不知余地,贪婪没有约束,比贾琏还没有忌讳,还狠毒,贾琏尚且不忍坑害石呆子而谋名扇。
  杀二姐虽巧妙没有落刑法上的罪名,但毁夫妻之情,绝贾琏之后,坏了她自己的本份。她没有想到贾琏有行使夫权的一天。以为自己恃宠荣府,永远在丈夫之上。这又是归结到“没文化”,不懂三纲五常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可以一时欺纲,而清算的日子总是有的。
  在张金哥故事中,暴露出她对男女纯情的践踏和冷漠,作为一个青年女性,这是一大人性缺陷。所以后来高鹗将她派为献“掉包计”杀黛玉的主谋,是以此作为根据的。
  以其心狠手毒,以其对贾府中诸类矛盾的深知,还有她想拉扯王氏家门的宝钗,今后共好共揽荣府大权的家庭政治等因素,凤姐都必然是帮王夫人、薛宝钗来图谋林黛玉的。
  还有一说:当年黛玉父亲逝去,贾琏带黛玉奔丧江南,书中只写黛玉回来时带回了她旧家的书房物件,而林家从扬州到苏州的财产如何处置,竟然一笔未提及。
  不可能林如海什么也没有留下给爱女。他为官顺利,又没有遭到什么抄检之类。并且就一个独女,似乎也没有什么林家亲戚要来瓜分侵吞财产。
  当初林黛玉入荣府,也不是林家抚养不起,而是父亲念她孤单,外祖母又来接,自己已经不想续弦,这也是一位重感情的人。林如海不可能是连女儿的后手都没有准备,将她作为孤儿,丢给贾府去收养吧?
  所以林如海留下给黛玉的家产,竟是让凤姐两口子吞没了。趁着满府里正在庆贺元春选入凤藻宫之喜,混过去了。
  黛玉虽不似宝钗,也不可能对父亲的家业没有半点印象和打算。但她难以启齿。即使点破,她一个幼女,也打点不了一个家当。只能盲目地信从于贾母。
  那贾府中势利,人们都将黛玉当作是投靠来的无后路之人,大大损及了林小姐的千金地位。黛玉何等聪明之人?也只能是忍气吞声,郁郁不言。
  此事却不见贾母过问一下,其他人更乐得于糊弄。也许过问了,凤姐有办法敷衍。也许都得了些好处。凭什么得罪当权的凤姐来为孤女黛玉说话争权益呢?
  所以最后,凤姐算家务帐时,就将黛玉的嫁妆算在贾母头上,使黛玉完全成了无产者,活在一种凄凉中。最后将她逼到死路上。 
 



 

   
男权世界的报复(3)
 
  凤姐的没文化,还表现在她的不怕鬼神上面。
  一般没有科举文化的妇人,则有另一种文化约束,即为神鬼僧尼一类的阴司文化的制约。可凤姐连这也没有。她对那水月庵的老尼净虚说,“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
  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
  鬼神迷信也是文化。尤其是凤姐这基本上没有什么心理背景的人,却为自己找来的那么多那么大的压力。干一件事添一个对头,加一份威胁,这种辩证法在迷信中是有的。所谓恶有恶报。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无神论者,而是心理体验也很薄弱的一个贵族妇女。凤姐的胆量是在庇护下滋长的。而阴间却是一个无法庇护到的世界。所以千百年来人们愿意以阴间来弥补世道的不足和偏废。
  凤姐不懂这个厉害。在心理上,在形式上这个阴间的弥补都有一套现在的可循之规则,她恰恰违背和践踏了这些规则。这就是她后来自己在精神上先行崩溃的原因。所以凤姐的势败还不只是失钱财,丢面子,而是精神上完全地被恐惧震慑了。她原来掩饰的那些心理暗虑完全地转化为鬼神了。
  她做人做到对自己都交代不过去了。她在精神上应该认罪了,也就是到了死亡这一步了。她是主客观都输了。
  她其实没有更多的文化武器来对抗鬼神这一说,她只能服罪,正是“欠命的命已还,欠财的财已尽”。
  高鹗的续书写成凤姐临死时被鬼神索命,这仍不能令人满意。对这种人最好的报应就是:让她在现实社会中认识自己。
  凤姐应该是还活着,活着品味自己一生所干下的各种罪孽,并承受那些被伤害过的人的报复。她将被逐出贾府家门,成为封建社会最不为人齿的弃妇。
  暴发事件应该是贾府被告倒抄家,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她有关。然后一切报应接踵而来。
  “正册”上诗的后面二句:“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她是要被贾琏休妻的。
  前首第六十九回“觉大限吞生金自逝”,贾琏在埋葬尤二姐时,搂其大哭道:“你死不不明,都是我坑了你。”彼时贾蓉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道:“我忽略了,终究对出来,我替你报仇。”
  贾蓉素与凤姐关系暧昧,曾帮她设局害贾瑞。连他也对凤姐看不下去。这一点破,对贾琏日后休凤姐是至关重要的。
  当贾府被抄之日,被凤姐先是唆使告状,后来派旺儿追杀的张华岂能不出头来举告?而那让尤二姐喝了汤药,打下男胎的太医,也是一条人命,或自行揭发凤姐所使,或在贾琏的追查下吐出实情。
  这一桩令丈夫绝后,谋杀二房的事情,则完全有了可以令贾琏休弃她的理由。两件齐发,则府内无人同情。她既为贾府招来弥天大祸,也使自己无有立足之地。
  从本质上说,凤姐不是“补天”的,探春才是补天的。凤姐本身的作为直接违反贾府和朝庭法纪。“哗啦啦似大厦倾”与她有直接关系。
  当王熙凤的敛财结果,那些地契、银票、银两以及诸等宝物都因抄家而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时,必将震惊贾府上下,也更令人妒恨,尤其是平素被她排挤到一边去,凡事还得要看她脸色的爷儿们。
  没有人会计算她昔日当家的辛苦与功劳,而是会将贾家犯事的根由大部分清算在她的头上。更没有贾母怜悯她这一说。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红楼梦》上对凤姐的曲子,不无怜悯之意。说她一个青年女性撑持家务,亦得为自己谋,人未死,心已碎。 
  秦氏的魂魄曾对凤姐说:“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这个自己也不把男人放在眼中的王熙凤,最终将遭到男权世界的报复和出卖。
  “哭向金陵事更哀”,应当是凤姐被休后,去投王家,又遭到王家的指责和拒绝。
  而她留在贾家的女儿巧姐,也因为贾府败落,而被刘姥姥从人市上救走,后来与板儿为妻,成为纺绩农妇,方与幻境中册子的画相符。
  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中,凤姐带宝玉、秦钟路过乡村作休息时,有一个村姑引起宝玉的注意,就是那个纺纱的“二丫头”。巧姐后来的生活,应当是与这位村姑“二丫头”的状况相呼应。“二丫头”正是为巧姐而留下的伏线。
  巧姐和她的母亲是“物极必反”的一对,幸亏母亲留了点馀庆,托刘姥姥的福,她最终走到一种纯朴的生活中。
  与那些被卖的千金们相比,这田野上有尊严的庄户人家生活是一种幸运和幸福。可谓是回到了白茫茫大地上。也是一种干净。
  至于什么“由刘姥姥说媒,又嫁给周财主家的儿子“的故事,那是高鹗的杜撰。 
 



 

   
《芙蓉诔》——青春祭(1)
 
  《芙蓉诔》——青春祭
  永恒的晴雯 永恒的青春
  当年,不过七八岁光景,我读完了《红楼梦》,成天“晴雯长”“袭人短”,凭着童心无忌,口无遮拦,纵谈于父亲的满座高朋中。
  少年之我,最不爱看的恰恰是宝黛故事。一翻到那里就跳开。
  记得大人曾问我:最喜欢谁?答曰:最喜欢晴雯。问:睛雯好在哪儿?答曰:她吵架吵得好。尤其是骂“吧儿狗”一段,最过瘾。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口角也是极其锋利的。也是将人一路地得罪过去。我似乎不害怕由此造成的孤独。有晴雯与我为伴。青年时代,为了我那些晴雯似的言行,我是付出过代价的。激于意气的挥洒生活,往往被人一点小小心计便置之于死地。还不要说什么大的政治风云,即使是在同类中,也日夜有群小之危。
  上大学时,因《红楼》之书缘,交了一个研究《红学》的男友,他赠了我一个号“世难容”。因为我见不惯的东西很多,常常一见面就向他挥斥方遒。
  阅世多了,渐悟到:中国还是《红楼梦》的中国,晴雯的命运,人皆惋惜之,只在书中;但每到身边,众又皆言“杀”之。为一舒块垒,白云清风,瞬间快意,而导致陷阱环生,含恨而死。晴雯的命运,正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父亲曾叹道:“册子上,晴雯的命是‘风流灵巧招人厌’。本来,风流灵巧应该是‘招人爱’嘛。为什么招人厌呢?反而是笨的不美的好?可见曹雪芹阅世之深,洞察人情之恶,历来平庸世界都是讨厌佼佼者的。晴雯是有点恃才自傲的风度,大观园内是小人得志。慧眼明智如贾母者,尚能爱其才,而袭人与王夫人等却恨入骨,历来奴才比人才得势。生的太好反而不好了。正是她生的太好却害了她。这不是宝玉的呆话,是大实话。”
  江山难改,我依旧是一个“内心的晴雯”。这种犀利至今也没有离开我。在我的心中,始终保持着对人对事最透彻的判断,掺不了一粒沙子。我是只能凭真切的判断,来为自己作决定的。而这些判断,人生日久,也基本不爽。内心中我从没有妥协过。亦不想与众多人为伍。这是我精神力量的一个源泉。
  然而,年事渐累,责任在肩,常常觉得没有权利去选择生存的方式。夭折岂能遂人愿?即使不为自己遗憾,但亦忍受善意指责。将“晴雯”遂留于深心中。虽仍免不了将自己总逼在“天尽头”,但要做成长远的事情,懂得了“余地”一词。
  在中国凡举事者,不免处违心之境。所谓“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每每想某事一完,立即离开桎梏。然蹉跎岁月,却难解名缰利锁。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哂“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终因处世与生性相逆,心情渐抑,何时得潇洒,一啸仰长空?
  然而,父亲的执著,却并非俗世可以中道而改。他反复对我提及,《红楼梦》中的“芙蓉女儿诔”有一句话:“直烈遭危”。他慨叹道:“中国自古,从家庭到朝庭都是这样的,直烈遭危。晴雯只是一个丫环,但因人才相貌手艺都极其出众,所以,为荣国府不容,首先袭人就不能容。而世间出色者,一般性格皆与晴雯相类,以为自己光明正大,有真才实貌,不屑于干那些下流勾当,也没必要蓄意奉迎。所以反受小人暗害。这一点,其实宝玉在悼词里已经指出来了,也怀疑了袭人。”
  我想,这也就是父亲对自己一生遭遇不平,被小人手法陷害的感受。在某种程度上,他犯了“直烈遭危”这千古之忌。
  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那种志士不遇,直烈遭危,飘泊孤独,与天地同歌的悲壮精神,那一种神圣不可犯的人格,凛然以自卫,“以人格捍卫人格”的道路。所以父亲尤喜其中“巾帼惨于羽野”一句,而不喜后来版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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