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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一点旧一点新-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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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心一怔,点点头:“终于骂我是杂种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遂心轻轻承认:“家母有一半外国血统。”

  “轮到你,即四分之一。”

  “是。”遂心从来没向任何人提及这事。

  辛医生问:“是英人还是美人?”

  “我不知道。”遂心答,“我从来不问,也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外婆年轻的时候,因为家境的缘故,在酒吧里做过一段日子。你或许知道这一段历史,在六十年代,有一场越战,间接造就了本市红灯区。”

  辛佑意外,他没想到关遂心会把身世坦白。

  这是很难得的事。

  “外婆生下母亲不久,另外嫁了一个小生意人,他对我们很好。”

  辛佑低声问:“你母亲可有包袱?”

  “母亲长相漂亮,也不是每个混血儿都那样好看,她五官头发都似华裔,但皮肤白皙,长睫毛大眼睛,时时有人问她可要做演员。她一早与家父结婚,生活安定。”

  “你是独生女?”

  “又被你猜中。”

  “同妙宜的身世十分接近。”

  他们两人都不想离开诊所,很久没有这样倾诉心事,也不介意在幽暗的灯光下,彼此目光并无接触。

  遂心问他:“童年时环境欠佳?”

  “我没有童年,如没有姐夫在要紧关头扶一把,早已成为垃圾。”

  遂心抬起头。

  周新民的两位对象都是同类型女性。

  她们都是弱者,都急需他扶掖。

  他喜欢做英雄。

  辛佑说:“我不能以舅父身分与妙宜发展私情。”

  遂心微笑:“你的口气,像一个五十年代的读书人。”

  “妙宜也爱讥笑我。”

  “最后,最伤心的是你。”

  辛佑不出声。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你会怎样做?”

  “带妙宜移民到温哥华或是西雅图这类安乐都,开一家咖啡店,赚一点利润过生活。”

  “你俩会白头偕老吗?”

  “或者不,但那也不是我俩的目标,我们只想抓住一点点快乐。”

  “辛玫丽知道你俩的关系吗?”

  “她曾含蓄地暗示我不可越界。”

  “你可有过分?”

  “没有。”

  “诊所也是由周新民资助开设的吧。”

  “正是。”

  欠那么多债,一生一世还不清,倒不如做一个坦荡荡的乞丐。

  但是,遂心同自己说:你是谁呢,你怎么来审判别人?

  她问:“几点钟了?”

  “八点多。”他吁出一口气。

  “肚子饿吗?”遂心问。

  “吃不下。”辛佑答。

  真的,谁还有胃口。

  “告诉我,妙宜心中那巨大的黑影,是什么人?”

  “也许不是人,可能是童年阴影。”

  遂心点点头,每个人生命中,都有失意的黑影。

  辛佑忽然问:“你孩提时最怕什么?”

  遂心嘴角有一抹笑意:“留堂、留级、算术课、母亲的藤条。”

  “最恨什么?”

  “物质的缺乏。”

  “最渴望什么?”

  “长大、赚钱、结婚。”

  辛佑也笑了:“没有什么特别嘛。”

  遂心说:“后来投考警察,因为薪水合理,且有房屋津贴。”

  “你很能干。”

  遂心站起来:“辛医生,同你谈过之后,心里舒服得多了。”

  “我也是。”

  “记忆所及,还是第一次找人谈心事。”

  “许多成年人都那么说。”

  “我得告辞了。”遂心依依不舍。

  “我送你出去。”

  遂心坐得太久,腿部有点麻痹。

  她说:“我自己有车,不用劳驾。”

  该刹那她又不再像周妙宜了。

  妙宜老是爱撒娇地叫他接送,整个人伏在他背上,赖他照顾她。

  辛佑低下头,本来她们就是两个人。

  遂心从该刹那知道他不是坏人。



一点旧一点新五



  只听他说:“请与看护预约第二次时间。”

  遂心问:“我还需再来?”

  辛佑答:“一次就治愈,岂非神医。”

  “我有病?”

  “你喜欢孤独,遇事锲而不舍,其实就是钻牛角尖,心神不宁、夜长、梦多,可是这样?”

  全说中了,呵,遂心怔住。

  “这都是神经衰弱的病征。”

  “噫,这不是老妇的寿征吗?”

  辛佑微笑:“精神恍惚,不是老年人特权。”

  “可是工作太辛劳?”

  “是理由之一,个性内向,不喜倾诉,凡事放心中,反覆思想,难免悲切。”

  “可以解得开这个结吗?”

  “我试试。”

  遂心到接待处约时间,看护说:“明晚六时半。”

  现在,关遂心晚上也有地方可去了。

  第二天晚上,她换上一套舒服的便服,预备与辛医生好好倾谈。

  可是她一到,辛佑便迎出来。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好不神秘,遂心只得跟着他走。

  辛佑的车子来到一个红灯区。

  他轻轻说:“第一现场,只有忍痛接受事实,才能开始疗伤。”

  遂心不出声。

  他自动说出来:“妙宜也来过这里,我想她了解生母辛酸的过去,才能真正原谅。”

  “她不原谅母亲?”遂心问。

  “她怪生母过早离开她,叫她孤独到极点。”

  红灯区全盛时期已经过去,可是仍然维持着生意,水兵穿着制服,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遂心知道,在日本横滨这种港口,军舰停泊,有日籍良家年轻女子晚上专等黑人水兵。

  本市风气已算平靖。

  遂心看见水兵带着女子出来,钻进计程车。

  遂心突觉辛酸,她想离去。

  辛佑轻轻说:“不要逃避,面对现实。”

  遂心忽然生气:“哪里痛哪里再挖深点,这叫做医治?”

  “是。”辛佑不加思索地答,“烂肉必须割清,以免细菌蔓延。”

  遂心冷笑:“病人受得了吗?你救不到周妙宜。”

  遂心以彼之道,还诸彼身,也学他那样专打痛处。

  果然,辛佑也软弱了。

  遂心觉得自己残忍,轻轻支开话题:“你看,世世代代,这个行业必定存在。”

  辛佑不出声。

  遂心喃喃说:“把时光往后推四十年,我可以看到外婆在这里出入。”

  辛佑说:“你很幸运,你已经成功挣脱出身。”

  “是。”遂心答,“我真害怕会成为她们一分子。”她终于透露了心底最大阴影。

  少年时,她时时恐惧:会不会步外婆后尘,血中是否有风尘女的遗传?

  辛佑说:“许多时,母女同一台演出,真令人辛酸,本来发誓要离开这个圈子,却又回转火坑,且带着女儿做生力军,兜兜转转,难逃恶运。”

  火坑,遂心嗤一声苦笑出来,许久没听到这个名词。

  “要不要进去看看?”

  遂心问:“你常来?”

  “这一区不适合本地人。”

  遂心与他下车,推门进一间酒吧。

  辛医生说得对,全不是本地人趣味,大红大绿,闪灯乱转,乐声喧天。

  女侍应五官虽然粗糙,却都很年轻,穿暴露服装。

  领班走过来,笑问:“两位又来找资料写剧本?”

  呵,把他们当作电影公司职员了。

  “电影几时开拍?上演时记得送票子给我们。”

  辛佑与遂心只得陪笑。

  这时,有一个女郎懒洋洋地说:“这不是上一回来的两个编剧,上一对没这一对漂亮。”

  经理起了疑心:“你们是谁,有名片吗?”

  遂心识趣拉起辛佑离去。

  辛佑说:“她们之间友情丰富,一个人的孩子大家一起带,并无歧视。”

  比外头的情况好得多,在办公室,遂心曾听见同事这样评论新来的伙计:“她离过婚”,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看不顺眼人家有两次机会。

  “感觉怎样?”辛佑问。

  遂心答:“十分震惊。”

  回到车子,他们驶返诊所。

  遂心脱去外衣,躺到长沙发上。

  “妙宜有什么反应?”

  “她失声痛哭,她说:‘难怪她死也不愿返回这种地方。’”

  “其实,周新民已作出妥善安排,她的生活不成问题。”

  “人同动物的分别是,除却生活,还希望得到其他。”

  遂心答:“上一代的要求太高太多,其实解决生活已经不易,一个人要量力而为。”

  “妙宜最终原谅了母亲。”

  “她这样告诉你?”

  “我愿意相信她。”

  遂心说:“我觉得妙宜积怨甚深,可怜的她最后没有原谅任何人。”

  “你好像十分了解妙宜。”

  遂心据实答:“你是心理医生,我瞒不过你,从追查妙宜的路上,我看到了自己的足迹。”

  “我明白。”

  “原来我俩是这样相似。”遂心说,“我重走她去过的地方,与她相识过的人重逢,觉得非常有趣。”

  “嗯。”

  “你们都说我俩相似,我觉得心中有个影子,隐隐幢幢,告诉我线索,一路追踪下去。”

  “你疑心生了暗魅。”

  “是吗?我一向压抑,一边羡慕妙宜的任性,一边试图释放自己。”

  “结果呢?”

  “有时也会劝自己更加谨慎,因为妙宜最终付出高昂代价。”

  “她并不如你想像中放纵。”

  遂心答:“至少,她维护你,她搬到宿舍,不再对你纠缠。”

  辛佑脸色渐变,一个人,忍耐剧痛的时候,五官变得扭曲,他有极大耐力,可是一提起妙宜这件事,心中犹如被人插了一刀,嘴歪到一边。

  遂心说:“我已见过好几个同周妙宜有感情的异性。”

  他不出声。

  “他们质素都很好,只是,说不出的懦怯,可能,这同妙宜出身有关,要同一个没有父母,缺乏背景,又身无恒产的女子长久生活,帐簿或会出现红字,这是他们不敢勇往向前的原因。”

  “分析得很好。”

  “你呢?也是因为不愿放弃原有的身分去冒险吧!”

  “随便你怎么说。”

  “妙宜身上有药,是你提供的吗?你是医生,你可以处方。”

  “我如果有那样做过,一生孤苦。”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毒誓。

  遂心抬起头:“我如果需要毒品,会找舅舅——”

  “你不是妙宜。”

  “你说得对,她很爱你,她不会陷你于不义。”

  辛佑看看钟,“时间到了!”

  “辛医生,如果有能力的话,真愿天天来找你聊天。”遂心说。

  许多人与心理医生谈得上了瘾。

  他们是专业分析问题的专家,又会守秘密。

  遂心站起来,向他道谢,走到接待处约时间。

  忽然,她鼻端闻到一丝香味,正是那种叫“我会回来”的特有清香。

  噫,那位女士又来过。

  刚才进诊所还没有香味,可见她刚来,或是刚走。

  遂心问:“又是六点半?”

  她悄悄看预约簿,关遂心已是今日最后一个病人。

  遂心离开诊所。

  她不用香水。

  警务人员,医生、教师……都不适宜在办公时间用香水,扰人心神。

  还有,香这件事,各人品味不同,你认为高雅含蓄的香味,混合了体温体臭,对别人来说,像扑面而来的浓烈异味。

  人走了,香味还留在那里,这位女士用香水时手重了一点。

  遂心走到街上,发觉灯饰已经亮起。

  一间间店铺晶莹通透,像童话里小矮人住的房子,摆设看得一清二楚,店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遂心站在那里欣赏。

  她忽然又闻到那股香味。

  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衣着考究的女士,面貌身段很普通,毫无特点,只可以说还不讨厌,但眉毛拔得极细。

  香味,从她身上传出来。

  遂心脱口而出:“你跟着我?”

  那女子吃惊,退后一步。

  浅灰色??皮半跟鞋落在行人路边的泥浆里,这双鞋子完蛋了。

  遂心注意到她瘦削的足踝上有一朵花,原来是丝袜上的装饰,使人误会是纹身。

  她一身打扮无懈可击,可是,看上去仍然不显眼。

  她只退后一步,却没有走开,呆呆看着遂心。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

  只有警察跟人,怎么会叫人跟上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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