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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走出扒子街-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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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不用你帮忙,你也帮不上忙。”任有财直言不讳,“我找你是想挣俩钱花。”他见尤卫红想说话,急忙用手势制止。“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挣了钱,不会少了你尤县长的好处。你尤县长跟我合作,我亏待不了你,我为朋友向来是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你可以随便打听打听,外地不说,就说我们地区范围内,改革开放这二十年,我任有财承包的工程大小也有上百个,跟我打交道的各级干部都有,你听说哪一个在任有财这里出了问题,栽了跟斗?他们一个个都升官发财,事业兴旺。为什么?是我任有财一身兜着,审计也好,检查也好,质量也好,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一古脑儿都归到我身上,由我负责,由我全部兜着顶着,他们鸟事没有。别墅他们住着,小汽车他们开着,舒舒服服,不用担任何心,有任何顾虑。你去调查一下,看我是不是吹牛。”

  尤卫红点点头,话语里含有一丝讽刺:“是这样的,这正是你任老板的高明手段。”

  “这样说来,尤县长乐意跟我合作,相信我会够朋友?”

  尤卫红哈哈大笑,自己猜测的没错,他就是为工程而来,但仍装傻,决不主动提起。“你是够朋友,可我攀不上你这样的朋友也是枉然。”

  任有财虽大字不识几个,可人很精明,直言相问:“尤县长是没听明白我的话,还是故意装傻、卖关子,想提提价?”

  “我有什么关子可卖,价可提的?”

  任有财见尤卫红仍在装糊涂,便只好直言说破了。“博川将要县改市,这没错吧,改市首先要改变市容,具体确定了四项工程,这也没错吧。这四项工程你们都安上了好听的名字,什么这个化那个化的,我说不上来,我只晓得博川的公路要拓宽修建,达到省级公路标准,城隍庙以北的破旧老房要全部拆迁,改建安居工程;庆河上两座已经用铁撑撑了好几年的危桥也得拆了重建新桥;博川要全城美化,让它繁华亮堂,街道得装饰一新。这四项工程我有能力全部承包。我晓得你们不可能都给我,可给我一两项总行吧?”任有财终于谈到了正题。

  尤卫红对此早有考虑。谁都知道,任有财只拿工程,不做工程。他拿了工程,承包合同签订完毕,就把工程卖了。甚至有些工程他还没完全谈妥,承包合同还没签订,他就开始出卖。他就这么一转手,几百万就挣到自己腰包里了。别人说他空手套白狼。别人空手套不了,他空手套得了,往往十拿九稳,所以又有人说他空手道学得好,可以拿冠军。

  工程给了他,那就是他的权力,任由他卖,卖给什么样的施工单位那就不好说了,万一闹了个豆腐渣工程这责任可就太大了。然而任有财此来不善,必在各方做了工作,跟有关领导有过接洽,不能硬性回绝得罪他。他感到问题的棘手,需要一番周旋。

  他靠在椅上,以毫不在意,轻松又亲切的口吻说道:“我们这次的路、桥要求都很高,要有道桥证书才能修建的,没有这些许可证可不行。”

  “你还不相信我?”任有财“啪”的一声打开皮包,倒出一堆证书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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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如此来访者(4)     

  尤卫红大略翻了翻,不禁大为感叹,感叹我们的发证单位怎么能将这么多的许可证、营业证发给这么一个人,也不知他们调查核实过没有:他有这个条件能力吗?

  他透过轻薄的烟雾,凝视着任有财,感到我们国家的强有力的机器在这个不识字的人面前,竟显得如此软弱无力!他任有财除了有钱,还有什么?可就是这个钱,软化了钢铁、软化了机器,软化了一切。他有钱就足够了,这是现实,不要不服气。

  “任老板真不简单,什么手续都齐全。”他随即问,“你想要哪个项目?”

  “我要两个:公路和市容美化。”

  尤卫红轻轻一笑,说出的话却如同针刺:“任老板,你饶了我,可别挖坑埋我。我可没有冯副专员那么有能耐,马头乡是他的本乡本土,又多半是他冯家的人,他怎么着都好说,过得去。我可在博川,又是新来不久的干部,公路直接连通省里的高速路,省里的、外县、市的、本县的每天都要来来去去,你拿一条马头乡那样的公路给我,你还叫我活不活?”

  任有财噎了一口,可也笑着:“尤县长,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人哪能没有进步,社会还在发展哪!”

  尤卫红脑子转得很快,两眼一闪:“任老板,你资金雄厚,怎么不包下庆河的两座桥?设计、施工、质量、安全全部由你负责,过桥费由你收,你只建成两座符合标准的桥就成,桥面塌陷断裂等等质量问题,都由你负责。县里只负责督促检查。”

  “县里还投不投资?”

  “县里不投资,从过桥费收回。”

  任有财压根儿就不想干这个,不愿为一个项目长期负责。他的宗旨是挣钱而不负责任,至多只负三至六个月的责任。他看出尤卫红是拿这个项目搪塞他,“尤县长,修路我有经验,你还是让修路吧。”

  “当然也行。”尤卫红说,“我们已经公开招标,你有兴趣可以参加竞选。”

  “我已经参加了,地区大任路桥公司就是我的。据说我们投的标跟标底很接近。另外还有省里的一家公司和外省的一家公司,他们的各项指标也很接近标底。我也不兜圈子,今天我来拜访你的目的,就是要请你优先考虑,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同在这一块土地上休养生息,我好了,博川的有些人也会好,你尤县长会更好,第一好。”

  尤卫红感激似的一笑,“我希望是这样。不过这事关键在县委常委,只要常委会讨论同意,我没有意见。”

  任有财步步紧逼:“尤县长,你别把我这事当做皮球踢来踢去,我知道常委会是怎么一回事。邬书记我也不必找,我就认准了你,只要你一句实话,给不给我?给我,我还有话说;不给,我抬腿就走,不打搅你尤县长。”

  尤卫红绝对不肯简单地说给还是不给,他不愿得罪这位“任生灾”,尤其在升市这个节骨眼上。“任老板,你信任我,我很感谢。可我在常委会只是一票,这么大个事,我怎么敢独断专行,一人说了算!”

  任有财默默地看了他一分钟,然后微笑着说:“尤县长,看来我们合作不成,只有抱歉,我只好找别人合作了。”

  他语意双关,颇有弦外之音。尤卫红想,他找别人,谁?博川还有哪个“别人”能插手他们的工程?没有。他说的“别人”大概是到别处找工程,跟别处的人合作。只要他不掺乎博川的工程,不造成负面影响,他就绝对不管他,不过问了。然而尤卫红又总有些不放心。任有财是诡计多端,难以对付的。他曾扬言,他看中的项目,决心要承包的项目,他就一定要拿到手。他说要公路和美化市容这两项,难道他能拿到手?怎么拿到手?而这两个项目都掌握在尤卫红手里,尤卫红不点头,任何人拿不走,看他任有财有飞天的本领?

  任有财似乎很快恢复了常态,仿佛对工程的承包与否不放在心上,轻松随便地问:“绳副省长22号来博川,安排了什么好吃好玩的?”

  尤卫红大吃一惊,他怎么知道绳纯要来,难道……却也平静地笑笑:“任老板真是上能通天,消息灵通。”

  任有财耸耸肩膀,夹着皮包走了。

  尤卫红忙了一整天,一刻都没静下来,这时的太阳穴真有些痛了。他从抽屉里拿出风油精抹了一些在上面,房子里立刻弥漫着风凉的薄荷气味。天早已黑下来,屋子里昏暗无光,他靠在沙发上想着:难道任有财跟绳纯有交往,通过绳纯把工程拿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将采取什么对策?让他拿去,工程出了质量问题,反正有省领导担待,与县里无关,这样好吗?

  不好,绝对不好。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宝贵的资金白白流失而修筑一条不合格的公路,这样对不起博川的老百姓,对不起党和国家,对不起自己的职务和良心。可不给他拿走,如何对待绳纯,如何跟绳纯说?他不得不作一番认真周密的思索了。

  从解放路南口出来,往左拐六十米,便是中山路的一座四层楼房。一层的店面,叫做“超人影印礼品店”。

  这家店有别于别家而显得气派不凡的是,在楼的顶层,高悬一块横贯整座楼面的大牌子,上面赫然写着:“博川立明商贸实业总公司”。

  走进超人影印礼品店,便可看到紧东头有一个用檀木钉制的门框,进门便登上用大红地毯铺垫的楼梯。拾级而上,便是立明商贸实业总公司,几个分隔开的房间,分别挂着接待室、经理室、业务处、计划处……的小牌,大部分房门都锁着,只有经理办公室坐着两个人,男的在抽烟,女的在嗑瓜子,各干各的事,互不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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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如此来访者(5)     

  从这层再上三楼,便是总经理尤立明的卧室。

  这里装饰豪华,如同密宫,仿佛与世隔绝,自成一片天地。

  尽管马路上来往车辆轰轰隆隆,小贩的叫卖声接连不断,他却仍然金屋藏身,睡得安然。那厚厚的丝绒红窗帘把阳光隔在室外,屋子里暗暗沉沉,永远好像是天未大亮。

  他四仰八叉俯趴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脸埋在丝棉枕头里。他感到下身鼓胀,有些难受,手下意识地抱着枕头,但仍不对劲,没有办法,只得跳下床,走进卫生间,哗哗啦啦放净了水,又回到床上,躺下继续睡,手在小肚上无意识地摩擦,有一些影像时隐时现地在脑际穿过,但都是一些女人被分割的面孔,不成整体的一截身子。他似乎还想睡过去,似乎又该起来去做点什么事。

  卧室的门好像被推开。

  哪个来了?他顿时清醒了不少,但却把头更深地埋进枕头,装做沉睡未醒。只有相好的女人才有可能进入他的卧室,他猜不出进来的是哪一位。想偷眼看看,可眼睛被枕头挡住,看不见,只得耐心等待她伸手来抚摸他的脊背,揭他的被子。他等待了好久,不见一点动静,仿佛人都消失了。难道是小偷、坏人?他惊起一看,却见牛凯坐在一边,静静地瞅着他。

  尤立明很是扫兴:“你怎么进来了?”

  “你的门没闩,我一推就开。是不是早晨小姐出去忘了锁门?”

  他懒洋洋地翻过身,拖长声音叫道:“苦哇!”

  牛凯哼道:“你还叫苦,那全世界都没有好活的人了。”

  “不苦?夜里连个摸摸捏捏的玩意都没有。”

  “你哄谁?门都忘了锁,不是有人出去?”

  “腻了,不要,老是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我把她开了。”

  “你呀……”牛凯不知怎么说他才好。

  他撑起身子,斜躺在床头上,给楼下他公司的办公室打电话。他对他的属员有一条极为严厉的规定,一旦他进入卧室,天大的事,任何人来找,都不能干扰,更不许敲他的房门。有急事打他的传呼、手机,如果他关了传呼、手机,那更不能找他,对外只说不知道。一般都是他打电话找他们。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他公司办公室主任。

  “俞豪,有事吗?嗯……嗯……要钱?不给,以后再说。就说我去南京谈一笔大业务,十天半月回不来……嗯,好……就这么办。”他搁上电话,诡秘地瞪着牛凯:“今天的事情处理完了,咱们上哪儿玩去?”

  “博川屁大个地方,有什么可玩的。”

  尤立明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咱们到街上钓鱼玩儿,去不去?”

  牛凯是地区财经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身上揣着本科文凭,在县里求职,觉得单位小,窝气,不理想,有点抱屈,总想在省、地区找个像样的单位,谋个体面一点的职业,可一时又难得找到,便暂时窝在家里等待机会。

  闲下无事,就到尤立明的公司坐坐,帮他干些临时的活儿。尤立明结交广,认识省和地区的一些人,跟一些大公司也有来往,他想通过他帮助在省、地区联系一个单位。

  尤立明说的上街“钓鱼”,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都没有正事,钓鱼就钓鱼,便欣然同意前往,品尝这大街“钓鱼”的滋味也是好的。

  他们走走停停,东瞅西看,企图发现中意的鱼儿。

  解放路的店铺都大开着门,但生意并不火旺。卫生防疫站门前站了好些人,都是十几岁的中学生,好像在进行体格检查。尤立明瞟了瞟那些女学生,都有点土头土脑,尚未脱去农村孩子的乡气。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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