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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新文化与真文人-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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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顿好不扫兴的闭门羹。弘一法师五十八岁那年,居湛山寺,青岛市长沈鸿烈要宴请他,他征引北宋惟正禅师的偈句婉言谢绝:“昨日曾将今日期,出门倚杖又思惟。为僧只合居山谷,国士筵中甚不宜。”(火头僧《弘一法师在湛山》)这一回,市长的面子倒还好搁一点。

  弘一法师以名士出家,钻研律部,发挥南山奥义,精博绝伦,海内宗仰。他日常以“习劳、惜福、念佛、诵经”为功课,以“正衣冠、尊瞻视、寡言辞、慎行动”为座右铭。他喜欢以上乘的书法抄写经书——他曾打算刺血写经,为印光法师所劝阻,并集《华严经》中的偈句为三百楹联,凡求书法者则书之,作为礼物,送给有缘者,使人对佛经起欢喜心,他将此视为普度众生的方便法门。弘一法师早年“以西洋画素描的手腕和眼力去临摹各体碑刻,写什么像什么。极蕴藉,毫不矜才使气,意境含在笔墨之外,所以越看越有味”(叶圣陶《弘一法师的书法》)。总的来说,弘一法师早年的字得力于张猛龙碑,高古清秀,少著人间烟火气,晚岁离尘,刊落锋颖,更显示出平淡、恬静、冲逸的韵致。用这样的书法抄写佛经,自然是绝配佳侣了。

  弘一法师深恐堕入名闻利养的陷阱,他律己极严,生怕接受了许多善男信女的礼拜供养,变成个“应酬的和尚”,因此每到一处,他必定先立三约:一、不为人师;二、不开欢迎会;三、不登报吹嘘。他日食一餐,过午不食。素菜之中,他不吃菜心、冬笋、香菇,理由是它们的价格比其它素菜要贵几倍。除却三衣破衲,一肩梵典外,他身无长物,一向不受人施舍,挚友和弟子供养净资,也全都用来印佛经。夏丏尊先生曾赠给他一架美国出品的真白金水晶眼镜,他也送给泉州开元寺,以拍卖所得的五百元购买斋粮。弘一法师对重病视若无事,工作如故,他曾对前往探病的广洽法师说:“你不要问我病好没有,你要问我有没有念佛。”他这样虔敬的宗教情怀岂是常人可及?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这是弘一法师所书的偈句,其光风霁月的怀抱历历可见。他晚岁驻锡闽南(栖止地主要是泉州,泉州相传为八仙之一的李铁拐所居之地,风俗纯古,有如世外桃源)十四年(1929—1942),弘扬律法,造就了一大批优秀的僧徒,训导他们“惜福、习劳、持戒、自尊”,使东土八百年来湮没无传的南山律宗得以重新光大。同时,他也使相对闭塞的闽南人文气象蔚然一新。大师就是大师,如惠风朗月煦日酥雨,能使天地间生机盎然。

  具足大智慧大悲心的高僧虽超尘脱俗,但在乱世之中,绝不会无视生民之苦和国家之难,早年作《祖国歌》、发誓“度群生那惜心肝剖”的弘一法师,其爱国心老而弥坚。他五十四岁时,在闽南潘山凭吊韩偓的墓,收集这位“唐末完人”和大才子的生平资料,嘱高文显作传,便是因为他钦佩韩偓虽遭遇国破家亡的惨痛,却不肯依附逆贼朱温,仍耿耿孤忠于唐室的情怀。弘一法师经常吟诵宋代名臣韩琦的两句诗,“虽惭老圃秋容淡,且看黄花晚节香”,对于保全晚节一事,他真是极为用心。1937年8月,他在青岛湛山寺作“殉教”横幅题记:“曩居南闽净峰,不避乡匪之难;今居东齐湛山,复值倭寇之警。为护佛门而舍身命,大义所在,何可辞耶?”其护佛殉教的决心跃然于字里行间。同年10月下旬,他在危城厦门致函道友李芳远:“朽人已于九月二十七日归厦门。近日厦市虽风声稍紧,但朽人为护法故,不避炮弹,誓与厦市共存亡。……吾一生之中,晚节为最要,愿与仁者共勉之。”1941年,弘一法师作《念佛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题记,更言简意赅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佛者觉也。觉了真理,乃能誓舍身命,牺牲一切,勇猛精进,救护国家,是故救国必须念佛。”爱国之心不泯,护佛之志尤坚,弘一法师晚年的精神力量即凭此得以充分外现。

  曾有人统计,弘一法师一生所用的名、字、号超过二百个,真可谓飘然不驻。其较为常用的名、字、号是成蹊(取“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意)、叔同、惜霜、广平(参加乡试时即用此名)、哀(母亲去世时所取的名,足见当时心境)、岸、息霜(在东京演剧时所用的艺名)、婴(断食时所取的名,取老子“能婴儿乎”之意,后将此名赠给丰子恺作法名)、黄昏老人、李庐主人、南社旧侣、演音(出家时的法名)、弘一(法号)、大心凡夫、无著道人和二一老人。大师在俗时与出家后的名、字、号虽然繁多,要之在俗时以李叔同之姓字,出家后以弘一之法号为世所通称。差不多每一个名、字、号的来历都是一个故事,其中“二一老人”的别号来得尤其特殊些。弘一法师在《南闽十年之梦影》一文中以谦冲自责的语气说:“到今年民国二十六年,我在闽南所做的事情,成功的却是很少很少,残缺破碎的居其大半。所以我常常自己反省,觉得自己的德行,实在十分欠缺!因此近来我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二一老人’。什么叫‘二一老人’呢?这有我自己的根据。记得古人有句诗,‘一事无成人渐老’。清初吴梅村(伟业)临终的绝命词(《贺新郎?病中有感》)有‘一钱不值何须说’。这两句诗的开头都是‘一’字,所以我用来做自己的名字,叫做‘二一老人’。……这‘二一老人’的名字,也可以算是我在闽南居住十年的一个最好的纪念。”弘一法师将自己一生的功名看得很轻很轻,才会有此一说。如果像他那样成就了慧业的大智者都要归入“二一老人”之列,世间又有几人能侥幸不归入“二一老人”之列呢?

  五十六岁时,弘一法师即对自己的后事作了明确的处分,其弟子传贯在《随侍音公日记》中有绘貌传神的描述:“师当大病中,曾付遗嘱一纸予贯云:‘命终前请在布帐外助念佛号,但亦不必常常念。命终后勿动身体,锁门历八小时。八小时后,万不可擦体洗面。即以随身所著之衣,外裹破夹被,卷好送往楼后之山坳中。历三日有虎食则善,否则三日后即就地焚化。焚化后再通知他位,万不可早通知。余之命终前后,诸事极为简单,必须依行,否则是逆子也。”及至1942年10月10日(旧历壬午年九月初一),西逝前三天,弘一法师手书“悲欣交集”四字赠送给侍者妙莲,是为绝笔。这四个字很完整地表达了他告别人世前的心境,悲的是世间苦人多,仍未脱七情六欲的红火坑,欣的是自己的灵魂如蜕,即将告别娑婆世界,远赴西方净土。他在致夏丏尊、刘质平和性愿法师的遗书中都附录了两首偈句: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问余何适,廓尔忘言。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第一首偈句是警劝他们:执著于外缘,执迷于表象,最是妨碍获取正觉正悟;第二首偈句是对自己的灵魂归境美好颇感欣慰。大智者的告别仪式的确有些不同,弘一法师大慈大悲的临终关怀(死者关怀生者)给人留下了至为深切的感动。

  听,那缥缈的歌声又从远处传来,惟剩苍凉别梦,酒杯已空,余欢将尽,还残留下多少回忆的温馨?该上路的终归要上路,该告别的终归要告别。人生是一段不长不短的夜行,惟独智慧才是我们手中的明灯,所以要学佛(“佛”的原意是“圆满的觉悟”),所以要修般若波罗密(“般若波罗密”的原意是“抵达彼岸的智慧”)。极少数人修持了慧业,经历这段夜行之后,便能抵达光明的净土,弘一法师无疑便是这极少数成就者中的一个。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人生也是一场为了告别的宴会,让我们别把欲望满满的肉身看得太重,别把此时此际的享乐看得太重,且为各自灵魂的出路设想得更周全些吧。

  书生传记及相关推荐阅读书目:著者书名出版社出版年份

  多人《弘一法师》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年

  徐星平《弘一大师》中国青年出版社1988年

  林子青《弘一法师年谱》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年

  金梅《悲欣交集?弘一法师传》上海文艺出版社1997年

  陈星、赵长春《弘一大师影集》山东画报出版社1999年   


引子

  上午9点30分,东方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处长何大龙签发了《关于东方市突发性新闻报道的要求》和宣传部第二期宣传通知后,开始做每天必做的功课:阅读东方市的报纸。在他的办公桌上,摆着东方市每日出版的全部报纸:《法制导报》《信息快报》《东方经济报》《东方商报》《东方晚报》……

  他泡了一杯茶,茶叶是老婆从娘家顺来的,老丈人在省里是分管经济工作的副省长,家里的好茶叶多得发霉。何大龙通常看前几份报纸时都是一目十行,主要看标题。他总是最后才看东方市的媒体老大《东方晚报》,它举足轻重,需要重点监管。轻轻地喝了口香气四溢的绿茶后,忍不住自言自语赞道:“好茶呀。”

  “嘀铃铃……”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来显,立刻操起电话,声音也变得恭敬起来:“马部长,我是大龙。”电话是市委宣传部长马诚打来的,刚接到省委宣传部通知,要求各媒体不得随意炒作报道大学师生冲突。“大龙,新闻处要转发这个通知。学生问题越来越复杂,必须慎重,要不然会出大乱子。下周的新闻例会准备好了吗?”何大龙答道:“都通知了。只是晚报孙强请假,派副总编辑贾诚实参加。”马诚口气不友好地说:“这个老孙总想回避宣传部,哼。”何大龙说:“是啊,好多会他都借故不来。您是不是找他谈一次?”“谈什么?真要谈,他就下不来台。好了,这几件事抓紧办。”

  放下电话,何大龙又喝了一口茶,他没在意马部长的话,要办的事也是例行公事。他明白,在机关,工作是简单的,人事才是复杂的。继续翻看着晚报,他一点儿也没想到自己会在34岁时出任这张报纸的统帅。

  同样的时间,《南方时报》常务副总编辑陈元开着桑塔纳轿车在特区主干道上停停走走,每天上班塞车40分钟很正常。车上的CD正在播放经过重新配器的革命歌曲:“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车停在红绿灯前,陈元嘴里跟着哼唱,但脑子里却在想《南方时报》的版式问题。社委会要求对报纸的版式作调整,可放眼中国的这些小报,大多是一个风格,均脱胎于四川成都的都市类报纸,即“浓眉大眼”,特粗的黑体字标题。而且每家报纸都爱改报头,新来个社长总编什么也不干,先改报头,都把办报当做政绩。他娘的。 

  红灯变绿灯了,陈元松刹给油,车流在慢慢向前。陈元想把版式改成美国《华尔街日报》的样子,又担心社委会通不过,那真是好版式,百年老店了依然有生命力。可它符合中国人的口味吗?不知道。恐怕将版式改成英国《太阳报》的样子会比较容易通过,它也是“浓眉大眼”。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老婆打来的,带上耳机按下通话键:“喂,是我。”

  “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回来,晚上要和瑞东集团董事长见面。”

  “瑞东集团是干吗的?”

  “不很清楚,听说是做造纸厂起家的,别人介绍我认识他,还没见面呢。”

  “哦,那晚上别多喝酒。”

  “知道,还要值晚班呢。”

  刚放下老婆的电话,报社新闻部又来电,讲特区电子元件厂每天对员工搜身,有些男保安乘机在打工妹身上乱摸。他骂了一声 “王八蛋”后说:“派记者去,再让摄影部去人,好好弄他娘的。”

  又是红灯,陈元停下车。又想,瑞东集团董事长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为什么将自己的名字变成公司的名字?肯定是个独裁。晚上见面就是个应酬,酒不逢知己,马上走人。他不知道,今日一晤,为他出任《东方商报》的大掌柜埋下了伏笔。

  集团董秘星儿一上班就在办公室修改文件。是份可行性报告,集团准备在东方市投资一座造纸厂。当看到关于东方市新闻纸的使用数字时,她拿起电话打给她在东方市委宣传部任处长的姐夫何大龙。“喂,姐夫啊,我是星儿。”电话里传来何大龙爽朗的声音:“小姨子有什么吩咐?”星儿问:“我想打听东方市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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