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谋杀人-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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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手,几个纵身就不见了。
王腊狗回到家里,万分颓唐,跪在奶奶的灵位前不肯起来。哭泣道:“天哪!我王
家运气就这么差么?我一辈子等一个机会就等不到么?我果真就斗他丁宗望不过么?为
什么为什么!”
秋桃在一旁劝丈夫:“算了。命中有的终是有,命中无的莫强求。”
“我不信命!”王腊狗吼道,“我不信!”
一二八师师长王劲哉命多好,相面先生说他是标标准准的龟像,大贵大福的像,命
中注定是个开国元勋。怎么样呢?还不是栽在一个叛徒手里了。
秋桃说:“不信命可以,不信世道变了不行啊!你在旧社会都没能成功。现在新社
会哪成得了。你看政府多厉害,那些街上的流氓地痞闹了几天,这不就在收敛了?我们
一老一实种菜过日子吧!”
王腊狗明知自己只有种菜了,但他就是死不了心。干脆向丁宗望挑明了要和他打一
架,并发誓说这一架之后,丁王两家恩怨全消。从今后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再不发生任
何瓜葛。
丁宗望应了战。他也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一劳永逸。
王腊狗丁宗望的这一架类似于西方的决斗。他们请了两个在沔水镇德高望重的人做
见证,写了文书,说明师兄弟学武一场,如今要比个高低,这一架若打死人,各人死了
往各家抬,永不怨恨。在文书上,王腊狗咔吱咬破指头按了个血手印。丁宗望微笑着按
了个普通手印。
日子到了。这一天天气很好,果然是秋高气爽。太阳升到一竹竿高时,丁王二人按
时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地点是见证人找的,在沔水镇最僻静的福音堂后面,一大片杉树林子中间有块圆形
草地,是当年被日本人的炸弹炸出来的。
丁王二人都打了绑腿,扎了腰带,一副行武的短打扮,往草地上这么一站,林子里
就有人鼓掌。本来他们两个都是想秘密地打的,无奈沔水镇这地方完全无密可保。消息
由见证人悄悄告诉他们的亲朋好友,再由亲朋好友告诉各自的亲朋好友,这一来看热闹
的人不下三十,路上还有陆续赶来的人,搞得大街上空气神秘而紧张,都喊喊喳喳问:
在哪儿在哪儿?
按事先约定好的,由见证人检查了二人身上是否藏有暗器,没有。见证人郑重得像
体育比赛中的裁判一样,大声宣布:“开始!”林子中的人声顿时肃静。
丁王二人同时拉开了马步,握紧了双拳。
王腊狗自恃当兵十年,武功没荒废一日,还学了许多旁门左道的招式,哪有揍不死
丁宗望的。况且半辈子积累的力量就在此一搏了!列祖列宗都在上观看着:他准定揍死
丁宗望。
丁宗望却有把握揍死王腊狗。他知道王腊狗一切情况王腊狗对他却一点不了解。丁
宗望也没有一日荒废武功,而且师傅后来又传给了他一套看家本领,即气功点穴术。丁
宗望对气功十分喜好,如今练得炉火纯青,曾点过闯进店铺持枪抢劫者的死穴。那是国
民党溃败之前,一个国民党军官干的下作事。那军官被丁宗望在侧颈一点,当时便倒地
而死。所以丁宗望绝对有把握战胜王腊狗。但他不准备杀他,只准备点他的瘫穴,丁宗
望情愿养这个无赖一辈子,只要他不再害人。
最初的试探过去了,王腊狗首先扑将上来,丁宗望也当仁不让地挥拳击去。
一个师傅教的武功很不好对打。两人一接火,就形成了过招的局面。一个攻打,一
个拆解。换言之也是一样。王腊狗一急,上了些旁门功夫,丁宗望便使出了气功,轻轻
地就将王腊狗的攻势化解了。王腊狗心里一怔,知道大事不好,索性撇开了武功的招数,
瞅个空子冲上去拦腰抱住了丁宗望。两个肉身一贴,你捶我咬,变成了普通的打架。一
下子王腊狗就咬破丁宗望的肩,丁宗望也抓破了王腊狗的背,两人血糊糊在地上滚来滚
去。打了足有一个时辰,谁也没死,却两败俱伤。到底丁宗望从小营养好,体力强,又
学过气功,尽管没王腊狗那拼命的野蛮劲,但渐渐地占了上风。王腊狗胳膊时和膝盖底
下的麻穴都被丁宗望点了。因为两人贴得太近,点的劲道不足,王腊狗没被麻酥,不过
也一会儿“哎哟”叫一声,垂下一条胳膊,一会儿“哎哟”跪下一只腿。
观众已经挤满了杉树林,树干上也爬上了人,都听说这是打死架,便兴奋得不得了。
多数人都为了宗望呐喊助威。也有一部分穷人同情王腊狗,扯着嗓门为他助威。
这里打得正热闹,蓦地冲进一队人马,朝天开了两枪。人民政府的纠察队赶到驱散
了人群,抓起了王腊狗丁宗望。王腊狗打得眼红,已将生命置之度外,就奋力挣扎,高
叫见证人,要他们出面说话。
两位见证人出示了文书,对纠察队长解释说:“这是打的消恩灭仇的死架,请不要
干涉。”
纠察队长扯过文书三下二下撕了,严厉地宣告:“现在是人民政府的新社会,一切
都应该由政府管理。准要打死了人就得抵命,任何契约都不生效。”
结果王腊狗丁宗望被政府抓去关了十天。两个见证人强制义务劳动一礼拜,一天背
砖十小时。
这一次王腊狗总算彻底死了心。
15
想象不到的是,心如死灰的王腊狗伤还没养好,土地改革运动开始了。土改工作队
进驻了菜园乡,日夜召开大会小会,宣传党的土改政策,宣讲改变土地所有制的意义。
王腊狗不去开会。他曾见过许多高谈阔论的人,都是挂羊头卖狗肉。他心如死灰。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
土改工作队员不计较王腊狗的态度,主动上门做思想工作来了。土改队员启发王腊
狗:“腊狗同志,你看你终年脸朝黄土背朝天,种了菜却都送给了人家。你一家住着破
草房,吃不饱穿不暖,这是为什么呢?”
王腊狗就像给人当众打耳光一样十分难堪,没好气他说:“为什么?没本事呗。我
这个人就是没本事,活该受穷好不好?”
土改队员说:“怎么是你没本事,你种了那么多菜。”
王腊狗说:“菜是人家的,田是人家的。我有本事我就去开店做生意了。”
“那不好。那是剥削人的思想。”土改队员耐心地诱导:“田凭什么是别人的不是
你的呢?”
“这还用问。人家买的,人家有地契。”
“不对,不公平嘛,应该谁种田谁得田嘛。”
王腊狗笑了。“别瞎扯蛋!那还不乱套了,我到处去种田到处去种田,我那不田产
万贯了?”
“你这个同志哟。”土改队员也笑了,说:“没文化的受苦人说话就是实打实。”
头一次来的队员没擦亮王腊狗眼睛,第二次上门的队员就是个更能干的人。他这么
给王腊狗分析:“我们暂且抛开一切买卖租佃关系不谈,按人和田的比例说。一百个人
里头有九十个种田人,有十个坐着吃租的人。一百亩田却有八十亩在那十个人手里。若
是这八十亩田全分给种田人,这样好不好?”
王腊狗这次一听就懂:“好哇!好是好,只能想着,谁也做不到,人家有地契。”
土改队员说:“我们可以烧掉地契嘛。”
王腊狗吃一惊,眼里就闪起亮了。“人家哪会让你烧地契,藏得深深的呢!”
“所以,就是要斗地主,要抄他的家,要把土地夺回来!”
“你们告诉了人民政府吗?”
“同志,共产党所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有一项基本任务,就是要发动农民,消灭
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让贫苦农民做土地的主人。”
王腊狗将信将疑地从病床上爬起来,走出大门观看外面的形势。只见村里人喧狗吠,
到处贴满花花绿绿的标语,土改工作队员和几个最穷的农民在一起雄赳赳走来走去,指
指点点,说是准备搭司令台斗争土豪劣绅。王腊狗问土改工作队员。“我种的丁家的地,
我能斗丁宗望,烧他家的地契吗?”
土改队员说:“当然能。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呀。”
“噢,”王腊狗一蹦三尺高,乐得恨不得在地上打几个滚。
王腊狗用白布裹着受伤的胳膊,带病投入了土地改革运动。
沔水镇和全国广大农村情况不太一样。沔水镇四周的土地富饶肥沃,菜农们只要勤
劳勤俭专心种菜,生活就会过得下去。因为大多数地主都和丁宗望同样,都在镇子上有
店铺有厂子,那是赚钱的重点项目。买块田一是当作不动产,二是吃点不要花钱的新鲜
菜蔬水果。此外能收多少钱就收多少,也没去挤太多油水。因此,土地改革就不很顺利,
许多农民发动不起来。他们怕得罪东家,不肯到东家家里去分财产。王腊狗一个当过兵
的人,搞这种大规模革命非常得心应手,很快就因表现出色被选为贫协副主席。
丁宗望无可躲避地成了王腊狗的刀下鱼肉。开千人控诉大会那天是王腊狗亲自带人
去揪的丁宗望。他率领着几十个穷苦农民,握了红缨枪,往丁家大门口一站。丁宗望便
卑躬屈膝迎了出来。
“丁宗望!”王腊狗叫道。
丁宗望应声:“在”。
“抬起头好好看着我!”
丁宗望抬起头来,说:“师弟。”
王腊狗用足气力,一个大巴掌扇了过去,丁宗望的狐皮帽滚出了老远,脸颊上现出
了五个红爪痕。
“告诉你,丁宗望,你压迫剥削了我一辈子,现在是算总帐的时候了!”
丁宗望被押赴会场。王腊狗又一次没收了丁家剩下的财产,包括吃饭的细瓷碗盘。
杨安素被王腊狗逼在房间角落里,全身皮肉都被揪紫了。杨安素脾气犟,一味朝王腊狗
吐唾沫,王腊狗恨不得强奸了她,但有土改工作队员在一旁,王腊狗没敢。
斗地主分田地的斗争在沔水镇进行得轰轰烈烈。丁宗望的家产顷刻间冰消雪化了。
他的父母在抗战胜利的那年双双亡故。此刻仆人散尽,只剩夫妇俩带着三个孩子。丁宗
望遭此大劫自然悲痛,但他生性豁达,知书晓理,所以还挺得住,劝妻子说:“天下没
有不散的宴席,没有千秋万代的财产。过去我们享受了好日子,现在人家要享受是应该
的。”
在处理丁宗望时,分歧很大。一部分人认为了宗望比较开明,虽家产豪阔,也算不
得罪大恶极。
王腊狗坚决反对。他以及他的几个同志认为丁宗望罪大恶极。
有人质问:丁宗望哪件事做得罪大恶极?
王腊狗说:在对待我王腊狗上就够罪大恶极!王腊狗撸起衣服,露出斑斑伤痕。
有人又说:丁宗望并没有血债。
王腊狗说:有血债!
在讨论枪毙人选的关键时刻,王腊狗兜出了抗战时期共产党通信员的死,王腊狗说
是由于丁宗望的出卖而被日本小鬼剖胸开腹死的。
这么大的事是必须有证人的。王腊狗说:“饶三是证人。”
饶三此时已被王腊狗从丁宗望的厨房里解放出来,分了许多衣物钱财。
工作队去调查饶三,饶三说:“是。”他为王腊狗作了伪证。
工作队长用红笔将丁宗望的名字画了一个X,丁宗望就属于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被
判了死刑。
王腊狗非常欣赏那个血红的X。
16
丁宗望去参加公判大会时还面含微笑,一路与人打招呼。到了会场后台,上来人给
他一个五花大绑,绑好后往后背心插了个死刑标志。然后踢他一脚,说:“待会挨斗老
实一些,总是吃一个花生米,又不砍头。”
丁宗望全身僵硬坐在那儿发愣了。不一会儿,该枪毙的几个土豪劣绅陆续被押到,
一上绑插标志,个个就嚎哭起来,哀求的下跪的叩头的许愿还有财产要交的等等,真是
丑态百出。丁宗望想了想明白是王腊狗搞的鬼,便冷笑了。王腊狗一辈子都在找机会杀
他,次次都落了空,这次终于得逞了,也算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呵!
工作队长过来,停在丁宗望跟前,纯粹出于好奇地问一句:“咦,你怎么不哭?”
丁宗望说:“哭什么、天大的冤枉哪是哭得清的。”
工作队长说:“你说我们冤枉了你?”
丁宗望说:“不是您,但有人。”
工作队长说:“别给我来这一套,没人冤枉你。自古至今,血债都要用血来还的!”
丁宗望说:“可我没有血债。”
一些工作人员见丁宗望死到临头还理直气壮,纷纷围过来看热闹。工作队员当然不
愿在一个土豪劣绅面前理屈词穷,他直指要害处,说:“还说没血债!那新四军通信员
是谁出卖给日本人的?”
“是王腊狗。”丁宗望毫不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