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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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喜欢死人,”祖鲍夫说,“而且绝不想变成死人,当然,也许不得不……”
“别说蠢话了!”
“你说得对。还有比当死人更愚蠢的吗?除非你自己寿终正寝。这个我同意。必须活下去。尽管对自己起了这种可厌的念头,也必须活下去。我一定努力去做。”
“今天就努一把力吧。”
“好的,”祖鲍夫答应了,并且保证:“请你相信,我只要活着,就死不了。这是千真万确的。”
他们分了手。一个朝左顺河岸走去,另一个往右。银白色的维斯拉河在平坦的两岸间缓缓流过,吃力地拖曳着它那裸露的、动荡不已的身躯,仿佛在寒风中冻得发抖,不断泛起细碎的波纹。
河岸上空旷无人。
这条河好象被华沙人遗弃了。在它的岸边看家狗似的拴着几艘德国装甲艇,双筒机枪的枪身从那些扁平的炮塔中伸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魏斯在河边踩坏了的石板路上走着,心里在反复地考虑,他对海因里希采取这种行动是否正确。乍看起来一切都合乎逻辑,鉴于目前复杂的情况,为了最终的目的,这样做是对的。为了把海周里希争取过来,现在必须营救他。然而,仔细推敲一下自己设想的这次行动,又仿佛考虑得还不够深,不够全面。
仅仅为了使海因里希避免一场险恶的考验而让祖鲍夫和他的国际战斗小组去冒生命危险,这样做值得吗?当然,袭击党卫队军官能再次证明瓦利司令部搬迁的必要性。但搬迁已成为事实。瓦利司令部的工作也已一度中断。一从这方面看,采取行动已没有意义,也是没有道理的。仅仅为了不让海因里希参加行刑就搞一次行动,魏斯还没有这种权利。是的,就整体而言魏斯是犯了错误,他忽略了某种东西。
魏斯想起了巴雷舍夫说过的话。
“行动计划的成败,取决于是否懂得战术,是否训练有素,坚韧不拔,遵守纪律,”巴雷舍夫说,“但是,还有更主要的一面,也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更高的一面,这就是行动的指导思想,即为什么要实施这次行动。这更高的一面紧紧联系着我国人民斗争的基本目标,它应该展示和说明这种斗争的实质。侦察员准备完成的任何一次行动,都应该以人民斗争的最高目标为基础。除了具体的战斗任务外,这种行动似乎在阐明一个道理:我们为什么与敌人斗争。”
“怎么,我们得在那边宣传苏维埃思想吗?”别洛夫迷惑不解。
“为什么不能?”巴雷舍夫严肃地说。“如果情况允许,为什么不能使战斗任务兼有宣传的作用呢?我们能够也应该到敌后去打击敌人。至于如何打击,当然取决于你个人的信念和一个情报人员的才干……在完成任何一项任务时,切切记住为什么要完成这项任务。要遵循斗争的基本目标,不要迫于情势,而要让情势服从最高目的……”
现在看来,魏斯实属为情势所迫。他准备实施的这次行动,并非基于最高目的,因而仿佛是臆想出来的,甚至是轻率的。
魏斯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内心极为不安。他墓地转过身子,快步去追赶祖鲍夫。但他没有能追上。
他来到萨克森公园,在长椅上坐下来。潮湿的绿荫里,白杨树发粘的幼芽散发着苦涩的气味。魏斯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疲乏和精神上的空虚。他心烦意乱。
这时,一个穿制眼的德国兵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到魏斯旁边。这个人瘦骨磷磷,一脸凶相。
“从前线下来很久了?”魏斯问。
“两个月。”
“重伤?”
“不,去年象我这样能算重伤,现在说是轻伤。就是说,还得上前线。”
“真是英雄!”
“但愿这样的英雄多一点,”伤兵冷笑了一声。“象我这样的傻瓜就会少一点。”
“干吗这样说自己?”
“不干吗!”伤兵狠狠地说。
“到底为了什么?……”
“好吧,您听我说。我跟一个朋友打架,打得很凶,少尉拳打脚踢也拉不开。军事警察把我俩关进了监狱。那天夜里游击队来劫狱,把他们自己的人连同我俩一齐弄了出去。”
“真滑稽,”魏斯谨慎地说。
“不错,”伤兵说。“这是一出滑稽戏。后来我的朋友留在游击队,我却逃跑了。”
“好样儿的!”不知魏斯是在夸奖谁。
“我被编入宣传连,对人家讲游击队如何虐待我的朋友。”
“真的让他吃了大苦头吗?”
“人家给他菜汤、稀饭吃,跟他谈无产阶级团结,”伤兵嘟哝道。“把他看成法西斯主义的囚徒。”
“你就跟他一刀两断了?”魏斯冷笑道。
“谈何容易!他在前沿用话筒讲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当然,都是反战的胡说八道。”
“他背叛了元首?”
“也出卖了我!”伤兵怒不可遏。“出卖了我!”他伸出那条瘸腿。“您看,自己人把我弄成了残废。他们瞄准我的后背,却打中了腿。”
“因为什么?”
“就因为据他讲,俄国人之所以杀德国人,只是因为德国人要把所有的活人斩尽杀绝。”
“难道不是这样吗?”
“果真如此的话……自己人也不会朝我开枪了。”
“你说‘自己人’是指谁?”
“您怎么不明白,”伤兵有点火了。“那六百万拥护共产党的坏蛋是蹲在集中营里吗?不,他们也在前线。”
“你朋友是共产党?”
“不,他是汉堡一家造船厂的油漆工。”
“他干吗要跑到俄国人那边去?”
“他们对他热情些,因为他是个工人。结果他就昏了头了。”
“你是纳粹党员?”
“原想参加,没有被接受;我有个兄弟是赤党。”
“他现在呢?”
“因为他,我没能当上冲锋队员。爹火了,用锤子砸破了他脑袋。”伤兵沉吟道:“爹更喜欢我。我能干,要不是兄弟连累,我早混成个样了。”他瞅瞅自己的瘸腿,怀着希望说:“回前线再分到宣传连就好了。比到前沿部队强多了。我不象别人,在医院里也没有浪费时间,读点什么的。也许他们会要我……”
魏斯漫不经心地听着,脑子突然产生一个想法,一个简单明确而又合理的想法。他向伤兵点点头,站起来,急忙朝公园出口处走去。
魏斯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去拜访祖鲍夫。现在情况紧急,必须去找他。巴雷舍夫说过,每个行动计划要予先考虑到一切可能,包括在条件允许时取消该次行动。
现在,魏斯的心思已集注到行动的主要目的上来。在去布丽基达家的一路上,他一直紧张而审慎地思考着,觉得自己茅塞顿开,头脑冷静而清晰。
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把主要的东西和次要的东西区分开了。
他设想的行动,出发点不应该是为了使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脱险,而应该是营救那五名死刑犯。应该遵循斗争的最高目标,而不是与此有关的次要枝节。这样,祖鲍夫小组去冒险就是值得的。为了最高目标,祖鲍夫的人才能英勇战斗,建树功勋,否则他们是不可能视死如归的。即使是最无畏的勇士,缺乏崇高目标的鼓舞,也会在危险面前彷徨退缩的。
营救死刑犯的行动是冲击德国人的思想和心灵,是给希特勒宣传部门的致命一击。反法西斯战士们憎恨法西斯德国,同情成为法西斯牺牲品的德国人,现在他们要向五名死刑犯伸出援救之手。
这样做还有一个,甚至是两个好处。这次行动可以附带地再次证明瓦利司令部处于游击队包围之中。而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也将因此避免一场用心险恶的精神折磨。
祖鲍夫对魏斯的来访不大热情,把他领到了书房里。书房里挂着深色呢绒窗帘,按照已故主人的口味,陈设着笨重的黑檀木家具。他让魏斯坐在一张靠背很高、上面雕着各种奇异花纹的安乐椅上,没好气地问道:“说吧,还有什么名堂?”他冷笑一声。“虽然我们不大理解,劫走你那位党卫队员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目的,不过大伙还是同意干。据我看,你这个主意不合他们的胃口。请原谅。你当然更有道理。”
“说得对!”魏斯兴冲冲地说。“确实不合胃口。”他搂住祖鲍夫问:“那么,去营救那些被判死刑的正直的德国人,你们同意吗?”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说;“去营救他们!你知道,那该有多好!听着:由于瓦利司令部搬迁,原先离驻地四公里地方的一个党卫队车辆检查站已被撤销。我们可以把它恢复起来。这条公路是囚车必经之路。在以前车辆到这里都得停下,不管车上是什么人,一律要检查证件。我们就这样行动。明白吗?”
祖鲍夫把头一摆,咧着嘴笑了。他说:“你知道吗,你来之前我在想什么?我想,我是个地道的笨蛋和胆小鬼!明白吗,我真不愿为你那个法西斯分子去变成死人。为了打消这些念头,我甚至借酒浇愁。”
“你喝醉了?”
“醉了,”祖鲍夫肯定地说,随后又抱怨道:“我觉得不是滋味,因为这次任务的意义太小了,我这个靶子又太大。相形之下,最后只能给自己写一篇悼词,准备开追悼大会。”说到这儿他变得严肃了:“现在的比例是协调的。这次行动很有政治意义。”他紧紧握了握魏斯的手。“这回得谢谢你!一次漂亮的行动。没说的。”他央求魏斯说:“你能不能对布丽基达撒个谎,态度要诚恳,一定得让她相信,我有公务,要到利茨曼施塔特去一趟,好吗?”
“一定照办!”魏斯一口答应了,但是有些惊奇:“你自己怎么了,难道不会说了?”
“啊不,我只是同志式地请求你:劳一次驾吧。”
祖鲍夫走出书房,不一会儿又容光满面地带着布丽基达回来了。布丽基达嘴角挂着微笑,眼睛却含有敌意,不安地望着魏斯。
她把手伸给客人,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原来是您,魏斯先生,想帮帮我丈夫的忙吗?我发现他近来比较缺乏想象力,越来越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久久不回家。”
魏斯忍不住瞪了祖鲍夫一眼。
祖鲍夫吓得连忙问他妻子:“布丽基达,这是从何说起?哪来的这些古怪念头。”
她把一支手捂在胸口上说:“这儿来的,从我的心里。”
“啊!”祖鲍夫笑了。“当然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他急忙向魏斯解释:“布丽基达有点过于多疑。我正想告诉你,布丽基达她……”
布丽基达拿开捂在胸口的手,捂住了祖鲍夫的嘴,央求道:“请你不要说,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她骄傲地对魏斯说:“我明白,他现在越来越离不开我。他也不会掩饰这一点。所以我原谅他的一切一切。”
祖鲍夫脸红了,但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茫。
“我去准备咖啡,”布丽基达给丈夫一个台阶下,得意洋洋地走了。
房门刚刚关上,祖鲍夫就抱歉地说:“她对我这么敏感,我有什么办法?我自己也感到奇怪。不过这也很自然。文学作品里就有这样的描写。也许就是所谓的精神流质吧?”
“精神流质!”魏斯学着他的腔调。“等着瞧吧,这个精神流质会叫你倒霉的。她并不是天真的小傻瓜。算你走运。为你这个‘掩护所’,我要吃大苦头的。说到这儿魏斯把脸扳了起来:“我真为你担心,担心!”
祖鲍夫只是得意地一笑。
布丽基达一边斟咖啡,一边跟魏斯谈她的丈夫,言语间带着一种柔情:“他是那样孩子气,天真老实,我自然时时为他担心。他就象童话里讲的那个米海尔一样。黑老鼠袭击了城市和村庄,他一点不知道,依旧吹着小笛子向前走,两眼只管望着太阳和云彩。可是周围一片黑暗,真怕人。”
祖鲍夫忍不住笑着望望魏斯。
“你听见了?小朋友,害怕了吧!”
魏斯装作不懂他的暗示,问布丽基达:“那么请问,我们哪来的黑老鼠?”
祖鲍夫朝妻子挤挤眼。
“布丽基达可决不是暗指盖世太保的制眼。你怎么会提这种问题,而且用这种腔调?”
魏斯的问题没有难倒布丽基达,她挑战似的望着魏斯的眼睛,坚定地说:“我已故的丈夫总穿黑色制服,他的侧面有些象老鼠。也许这只是我的感觉罢了。”
魏斯转眼盯住祖鲍夫。祖鲍夫把咖啡杯端到嘴边,皱着眉头望望他,微微一耸肩膀,装作委屈的样子说。
“太太可以把我比作愚蠢的米海尔。但是我觉得,她不该当着你的面说出来,尽管你是我的朋友。”
布丽基达不高兴地把嘴一抿。
喝过咖啡,男人们回到书房,把这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