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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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斯随手把两张照片丢在桌上,说:“小伙子真可怜!”
“你说哪个小伙子?”审讯员扬起了眉毛。
“被你们弄死的那个信使。至于第二个人,你们给他穿上我的外衣,干得很巧妙,不用说我,连亲娘都认不出来了。看得出这是盖世太保的传统手法。”他凑近些问道;“你们干吗费这些劲呀?”
审讯员不动声色,似乎魏斯在用一种陌生的语言说话,他一句也听不懂。过了一会儿,他问道:“现在你承认冒名顶替吗?”
“别跟我来这套了,”魏斯说。
“你还在指望什么呢。”审讯员抬眼望着魏斯,拿出第三张照片递给他,笑了笑。“一看就明白了,你没有什么盼头了。还是明智一点吧。”
照片上是一副出殡的担架,上面放着骨灰罐,罐子的标牌上写着“约翰·魏斯”字样,还有一些小字看不清楚。抬担架的人是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古斯塔夫、弗朗茨和一个魏斯不认识的人。担架后面跟着舒伦堡,他的旁边是维利·施瓦茨科普夫。
“怎么样?”审讯员问。“现在一切都明白了?魏斯中尉已经归天,他的骨灰封在骨灰罐里。约翰·魏斯不存在了。”
“请问,”魏斯说,“你们把那个可怜的家伙弄死当我的替身,他是否配得上这么尊贵的送葬队呢?一旦党卫队少将知道你们在捉弄他,有许多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包括您在内。”
这番话显然对审讯员发生了作用,他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恐惧的神色。他欠起身,用公事公办的腔调宣布:“第二千零十六号犯人,兹因您供述不实,按律罪加一等,本审讯员已借助确凿无疑的照片证明您罪行属实。”
隔了几天,审讯员再次提审魏斯。这一回还有另外两名便衣在场。
审讯员又从卷宗里取出一张照片:魏斯站在一辆汽车旁边——就是他充当信使运送贵重物品到瑞士去驾驶的那辆车。
审讯员问道:“您能肯定照片上的人就是您吗?”
“有点象我。”
“到底是不是?”
魏斯不吭声。
审讯员说:“这个人肯定是您。”
第二张照片上,魏斯是在瑞士银行里。第三张照片拍下了魏斯和银行职员签署的文据,证明该银行从魏斯手里接收了二十锭黄金,计重十公斤。
“这是您的签字吗?”审讯员问。
“您说了,魏斯已不在人世,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审讯员清清楚楚地大声说:“据我们查明,您就是魏斯,和车祸中丧生的约翰·魏斯中尉同名同姓。”他喝道:“起立!”
魏斯勉强站了起来。
两个便衣也从座位上起立,一个戴上眼镜,宣读判词。“根据法律(第几第几条),第三帝国特别人民法庭对业经查明的黄金走私犯约翰·魏斯判处绞刑。备注:鉴于罪证确凿以及该犯在监狱医院就医不便到庭,故作缺席宣判。”
“可是,我觉得自己绝对健康,”魏斯说。
“这对您无关紧要,”便衣说,一边把眼镜放入镜盒。
审讯员又对魏斯说:“既然查明您确实叫魏斯,我撤销关于您作假供的指控。”
魏斯并足鞠躬。
“您有什么话要说吗?”审讯员问。
“只有几句话,”魏斯冷笑着说。“我在伯尔尼曾委托一名特工转呈一封信件给华特·舒伦堡,其中谈到我可能遇上这种圈套以及来自缪勒先生方面的危险。是军事情报局特工施泰因格里茨少校告诫我这样做的。”
“好吧,”一个便衣说。“这样一来,您只好更快地步施泰因格里茨先生的后尘。”
但魏斯发现,这时三位“法官”偷偷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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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斯尽量不想死刑的事,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
他勉强能做到的一点,仅仅是不再设想有关的细枝末节,排除那些杂念。
他知道自己可以作为一名苏联情报人员被德国人处死。他把就义前应有的表现已经考虑得很细。他相信自己直到最后时刻都能保持一个苏维埃人、一个肃反人员的尊严。他应该把整个身心投入这场斗争,而不是去考虑死亡。
可是,以约翰·魏斯的身份被处死——他对这一点却没有思想准备。
直到临死他还不能,还没有权利成为他自己,这真是最可怕的事。他将作为一个德国人而被德国人处死。
这样,盖世太保不过是弄死了一个德国人,一个德国秘密部门工作人员,如此而已。
死得这样荒唐,真叫人受不了,能让人发疯。何必鼓起勇气迎接死亡,准备英勇就义呢。他可以痛哭流涕,低三下四地求饶。他可以在这方面不择手段。对于两大秘密部门勾心斗角的牺牲品、帝国统治人物互相倾轧的可怜牺牲品约翰·魏斯来说,这样做是顺乎自然的。死到临头,他还保持什么作人的尊严,真是大可不必的。
然而亚历山大·别洛夫决心打消这种想法。因为魏斯还存在,他变成的那个魏斯至今还存在。今天的魏斯大大不同于当初的魏斯。他已经成为某些人不能等闲视之的一个人物了。
别洛夫权衡各种自救方法,得出一个结论:在这些尔虞我诈、卑鄙无耻的匪徒之间,约翰·魏斯即使答应同流合污,也只能靠怯懦行为换来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正是为了这一点,有两个人物轮番前来向他施加压力。第一个人礼貌得有些肉麻,看样子是学法律的,一周来一次。他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地劝魏斯讲出舒伦堡的秘密外交间谍在伯尔尼的活动情况。只要魏斯答应,就能得到宽恕。
魏斯对这个有教养的人态度蛮横,用舒伦堡一定会报复来恫吓他。法学家声音不高,但是满有把握地回答说:“即使您提到的那个人得悉您现在何处,他也未必会对您发生兴趣。因为他知道,这地方有办法让人开口说话。在这种情况下您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这么说,就是放我出去,那个人也会设法处置我,因为我的舌头太长了?”
“毫无疑问,”法学家说。“但是,对您的情报表示关注的另外一个人,他的神通广大,可以送您去国外,比如说到西班牙去。”
“好让舒伦堡手下的人在那儿收拾掉我吗?”
“这要看您的秘密活动才能如何了。”
“谁能阻止我从西班牙向舒伦堡报告,你们对我搞了什么圈套呢?”
“这是没有意义的。您的供词会及时呈报给舒伦堡,不由得他不信。”
“然后他就和你们的头儿达成协议,一道来决定把我搞掉。”
“一时倒不会,您可以多活一段时间。”法学家笑笑问道:“我想您能够看出,我对您开诚布公,坦率得不能再坦率了,不是这样吗?”
“可不是,”魏斯说。“不能再坦率了!”
第二个人每逢星期五到魏斯的囚室里来。星期五是狱中执行死刑或体刑的日子。
这个人个头很矮,粗脖子,阔肩膀,挺着紧绷绷的肚皮,面孔呆板,毫无表情。
他走进囚室后,首先检查犯人的双手是否绑紧,然后脱下上农,整齐地放到凳子上,卷起袖子,戴上厚皮手套,不声不响地开始揍魏斯,一次二十分钟。他揍得很有经验,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二十分钟后坐下来歇一歇,再重新开始。临走前他问魏斯:“怎么样?”走的时候随口又说:“下星期五再见。”
魏斯强迫自己在两次毒打之间同这个人搭讪。意思是他明白对方的职责,认为这不应妨碍他们之间的交往。
魏斯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每挨过一顿打之后,就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难以应付下一次毒打。
他可不愿被活活打死。最初一段时间,他运用过去在狄纳摩运动场拳击小组练拳的经验,挨打时闪让着身体,以减弱打击的力量。可是矮子识破了他的计谋,一边打,一边把他紧紧地逼到墙边。
打手坐在小床上休息时,魏斯疲惫不堪地背靠着墙壁,生怕倒下来。他艰难地龛动着被打烂的嘴唇,讲起狗忠于主人的故事。他说狗聪明伶俐,善于揣测人的心思。魏斯有一次瞧见打手衣袋里放着副连皮带的狗脖套,所以想用动物的故事来软化他的铁石心肠。
打手默默地听着,然后叹口气站起来,重新使劲地打魏斯。
三个星期过去了。这一天矮子揍完后对魏斯说:“好,完了。”他向魏斯伸出手,低声说:“您觉得内脏没有受伤吧?为什么?实际上我和您有同样的爱好,动物当中我最喜欢狗了。”
拷打程序到此结束。彬彬有礼的法学家也中止了他的造访。他无法促使魏斯坦白交代,最后埋怨道:“作为一个心理学家,我了解您。您很熟悉我们这一套方法、您的信任复合体的功能已经衰退,使我无法同您交往。”
魏斯得到了几天的安宁。
一天早晨,他被叫醒,被套上一件无领衬衫,反扣着双手带了出去。两名犯人被处死了,接着又是两名。下面轮到了魏斯和他旁边一个因脊椎受伤而直不起腰的人。俩人抬起头来准备被罩上麻袋,可他们却被押回了各自的囚室。
以后魏斯又两次被押赴刑场,每次都活着回来,但他觉得已经死过三回了。
经过三次刑场陪绑,魏斯变得心灰意懒。他发觉自己这种精神状态之后,感到十分可耻,决心再来当个模范囚徒,强迫自己行动起来,努力克服那铅块般压在心头的死亡之感。
四室里又变得洁净明亮。魏斯又开始做操,用半天时间作长途散步,一边走一边默念他心爱的作品,或者下几盘盲棋。
囚室里无昼夜之分。魏斯根据领到多少盘烂菜汤来计算日子。百瓦灯泡射出强光,象硫酸般灼着眼睛。自从那两个人停止光顾魏斯,百瓦灯泡换成了暗弱的小灯,只有一圈微微发红的钨丝。囚室里变得阴暗寒冷,好象一个坑穴。先前的强光烤暖了空气,倒也不怎样冷。现在寒冷却在无休止地折磨着魏斯。
死刑的威胁尚未解除。但他已经习以为常,置之度外了。每一夭,他给自已规定好第二天的任务。例如从莫斯科步行到巴科夫卡,往返四十六公里,去时心里想着瞧右边,返回时就瞧左边。
他为自己设计了很复杂的体操动作和数学习题。
他一度有些犹豫:是否作些让步呢?把自己知道的有关舒伦堡秘密外交活动的情况通通告诉他们,换取一个短暂的自由也罢。他仔细权衡了利弊,得出一个结论:他之所以至今未被处死,只不过因为还没有从他口中掏出任何东西。一旦他被掏空,他们就会象销毁空了的秘密文件袋一样把他消灭掉。此外,他的顽强劲头显然使盖世太保们觉得,他在政治谋报部门所担任的角色比他们预想的更为重要。
最主要的是,在舒伦堡和缪勒上面还有希姆莱,而舒伦堡是遵照希姆莱的嘱托行事的。如果缪勒利用魏斯提供的材料攻击碎伦堡,希姆莱肯定会知道,并且会充当他们的和事佬。二人和解之后(或者在此以前)就会一同来解决魏斯。当然,他可以逃避他们的报复。比如转入地下,参加祖鲍夫的小组。但这么做就断送了约翰·魏斯的前程,今后若要取得魏斯这样的地位,多少苏联侦察员又得出生入死,历尽艰险。不,为了让约翰·魏斯活下去,必须争取自己活下去。
连监狱的看守也对这个囚犯敬重起来。一个判了死刑不知哪天就是末日的人还能如此顽强不屈,在身体上和精神上都不肯垮下去,这在他们看来是极为罕见的。
魏斯劲头十足,把囚室打扫得一尘不染。
他是一名遵守纪律的囚徒,朝气蓬勃,和蔼可亲,但从不丧失自己的尊严。
魏斯逐渐感动了两名看守。这是两个职业狱卒,平时在他们眼里,牢中的囚犯还不如笼子里的家兔能够引起他们的兴趣。
他们认为魏斯是模范犯人,对他有了好感,开始给他一点小小的方便。现在魏斯能够看到书了。他专心读书,排除杂念,使情绪稳定下来,并且用客观的眼光来审查自己。这样,他对自己就有了信心,有了把握,相信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失去自制的能力。
七月末的一天,看守突然来提魏斯。魏斯心想:“一定是押赴刑场。”
他感到奇怪是,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没有忧伤,没有恐惧,甚至不愿去想什么重大的事情。
也许,他已经倦于想到死亡,不再感觉到死亡的可怕了。他没有被押赴刑场,而是被带到上面的一层楼上,那里是一些普通囚室。
经过走廊时,他听见开关铁门的动静,水泥地上沙沙的脚步声,还有卫兵们的何掌鞋底踏在地上的响声。
一位德国将军反剪双手,满脸伤痕,从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