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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2006-4-10李敖系列之31我最难忘的事和人-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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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ittle Acre,我是老马请的”。就是事成后孟大中的庆功宴。施启扬当年肯这样义助朋友,冒险一起伪造文书,我至今感谢他。
  我在大学的毕业论文题目是“夫妻同体主义下的宋代婚姻的无效撤销解消及其效力与手续”,写作过程中,因为牵涉到中国法制史,特别到法学院找材料。施启扬陪我,拜访了戴炎辉教授。后来我发现原来戴炎辉的著作,多是抄袭日本学者仁井田升的,特别告诉了施启扬,他大吃一惊,那时他也研究中国法制史,可是法学院的仁井田升及其他有关法制史的著作,都被戴炎辉借走,别人都无法看到,他乃向我借去不少。他写的借书信,经常是这样子的:
  李敖兄惠鉴:
  左列诸书写报告须做参考之用,不知贵系图书室或中文系图书室可否借到?若可借到请即交由家弟敏雄携至法学院是幸:
  (一)杨鸿烈 《中国法律思想史》(上册)
  (二)程树德 《中国法制史》
  望能速借,劳神之处谨先在此致谢,专此敬颂
  学安
  启 扬 上
  五月十六日
  (请代向贵室诸室友问好。)
  李敖兄:
  来访未遇,《中国法制史》、《中国法律发达史》及《历代刑法志》我已取去,学期结束前(一月十五日前后)奉还。
  祝
  愉快!
  启 扬 留
  十二月二十四日中午
  我们在大学的时候,书籍贫乏,今日不难找的书,当时都视为奇货。从这两封信中,也可约略看出那时大学生的处境。
  一九五八年八月二日,我大学毕业返回台中,有日记如下:“四时十分与弘、祝公、庭生、鼓应、克斌同车赴车站,华俊与又亮已先赴车站办好行李。至车站时,已人群一片,今日送行者:1周弘2景新汉3马宏祥4白绍康5华昌平6李华俊7陈又亮8陈鼓应9祝庭生l0张克斌11袁祝泰12朱广诚13黄锡昌14施启扬15佟辉勋16阙至正l了孙英善18林淑美19杨祖燕20杨世彭21袁天中22萧启庆23王尚义24陈良榘25王曾才26李耀祖。”由这段日记中,可见我交游广阔、人缘亦佳。送行人中,李华俊、朱广诚、施启扬都是我台中一中旧识,最早认识的。
  我返回台中后,等待南下入营做预备军官。施启扬有信来,也谈到借书的事:
  敖兄:
  大函敬悉。谢谢您。在校时劳费您代借书籍,至以为谢,并在此致感激之意。您要当兵了,而且是最坏的一种步兵,七日入伍,我因学校有事(现在在系里任助教,无法随便跑)不克返台中送行,又未能到您家吃蛋炒饭、见见静波,甚觉可惜。萧启庆已考取研究所了(罗某亦取了),今后可以劳烦他代借书了。我记得上次在您寝室,见您曾借得商务《万有文库》里的《唐律疏义》,不知您从何处借得,如尚记得请以后来函时,顺便惠示,因萧启庆对多处书籍恐无阁下之熟悉,故先问妥,专此敬颂
  近安
  并请向静波问好
  启 扬 上
  九月五日
  从这封信里,可以看出施启扬他们研究法制史,竟连《唐律疏义》等起码的书都不得见,当时大学生的贫困与孤陋,由此可见。
  我当兵后,施启扬也有信:
  李敖兄惠鉴:
  华翰已敬悉,因杂务缠身,迄今始奉复,谨致最深歉意,并望鉴谅是幸。
  前日往第九宿舍,访萧先生未果,因第九宿舍并无萧先生之名(宿籍),想萧先生是住他人床位吧!归途在校总区见到王文振,他是梁仰芝先生最得意的学生,但现在学的却是化学。他领我参观他的研究室,仪器书籍满室,使我惭愧不堪,您知道高一我数学在“戊组”,而且经常在及格边缘,高二、高三时对理化等更无兴趣,在那段日子学理科的课真是受罪,您是高三的逃兵,并未吃过苦头,我现在看了理化数学的仪器书籍内心犹有余悸,想您必亦有同感。
  王文振住第九宿舍,我就托他找萧先生,昨天他来函说萧先生已找到,并将《唐律疏义》寄托他处待我去拿。我很感激您及萧先生,因为我需用的书籍大都是劳费您代借的,谨在此致最高谢忱,并请您在给萧先生函中代我向他致谢意。我向您借的书除《唐令拾遗》、《中国妇女生活史》,明日携往萧先生处请他还给图书馆外,《唐明律合编》、《明律集解》及《故唐律疏义》假如可以继续借而不麻烦的话,就准备再借下去,因为我的报告必须再加修改补充,现共有七万字,我很想利用假期再加补改。萧先生说他可以将《唐明律合编》等之书改换他的名字继续借,如果您认为不会打扰他,就要麻烦他了。
  您军中生活恐还不惯, 秀才当兵,一辈子当不好,好在入伍训练即将结束,届时在台北当可再看到您。最后祝您军中起居作业一切安好。并保重身体。
  启 扬 敬上
  十二月十日晚
  一九六一年我当兵归来,住在台北新生南路三段六十巷—号四席小屋,施启扬那时正在军法学校服役,担任教官。有信如下:
  李敖兄惠鉴:
  显昌已将您的信交给我,首先我应感谢您帮我借这许多书;再者我以为那些书已经由萧启庆兄转借,因为我曾经写信给他,请他设法继借,他函复说已继借,我以为已由启庆兄过户。看您的信后才知道尚未过户,使您极为尴尬,深致歉意,并请你鉴谅为幸。我在军法学校颇为忙碌,除星期六回宿舍与黄狗等玩牌之外,其余都关在军营中,专此奉覆,并
  颂
  近佳
  弟 启 扬
  四月二十七日
  这信中所说玩牌的事,是施启扬一大特色,施启扬在一九五八年毕业于台大法律系法学组,并以第一名考入台大法律研究所,同年十月又考上高考状元。论者以为施启扬一定非常用功,其实不然。事实上,他是一个考试匠。他所知不多,但有本领在考场一小时内,用他清楚端秀的写字,把所知发挥得淋漓尽致。因此在“考工记”上,占了大便宜。他平时在宿舍不是最用功的,玩牌时间很多。他的天资也不高,悟性尤差,有一次在我宿舍,和孟大中等看漫画,别人一看就笑了,他却看不懂。王新德说他“头脑不行”,可谓一语中的。
  一九六一年年底,我在文星开始兴风作浪。后来施启扬退伍,时相过从。他的法制史研究几乎全靠我提供资料。我保有一张他亲笔的借书条如下:
  启扬借:
  一、支那身份法史
  二、中国婚姻史
  三、东方学报
  四、婚姻与家庭(中日文)
  五、现行亲属法论
  六、中国亲属法
  元月二十一日
  仁井田升
  中国法制史(刑法)
  一九八四年五月二十二日《政治家》周刊第十五期登说:“早在台大念书的时候,施启扬即相当活跃,他和丘宏达、陈继盛、陈隆志等人,被认为是法律系最杰出的学生。在《大学杂志》全盛时期,他和陈少廷、关中、陈鼓应、丘宏达、李钟桂、许信良、张俊宏等人,都是国内一时的菁英,为文批评时政,广受瞩目。他也曾在《文星》杂志帮过一些忙。”说到施启扬和《文星》的关系,这是不确实的。施启扬从来没在《文星》杂志帮过忙,他只在留学德国时,写过一篇稿子——《从歌德学院到海德堡大学》。关于投稿给《文星》的事,一九六三年一月九日,他有信给吴章铨、魏廷朝、史静波,全文如下:
  章铨、廷朝、静波兄:
  新年如何度过?在台湾还是旧历年热闹吧!
  除夕夜二十余名中国人在基督教宿舍聚餐,甚为难得。可惜有不谙中文之中国人,大家以中国话交谈,使他们颇感寂寞,
  中国在东南亚有千余万华侨,中国若能强盛,这些华侨将是不可忽视之潜力。
  最近看了一场令人愤慨的电影,名“Mondo
  Cane”(狗的世界),意大利片,内容讽刺中国人吃狗肉,许多德国人看了都认为中国人不文明。本来文明与否原不以西方风俗作为价值判断的唯一标准,狗肉的营养亦许很丰富,但时值东西文化逐渐融合之际,许多文明的标准还是要以西方的观念为断。我不知有多少中国人喜吃狗肉,这些中国人显然在外国被认为不文明,
  同时外国人误以为狗肉系中国人的普遍佳肴,把所有中国人都骂在一起,真是气人。
  台湾最近有何消息否?报载留欧公费生生活费用每个月从一百美元提高为一百二十美元,这是对公费生最佳消息。教育部公费生(如翁岳生)每次都说DAAD学生待遇好,我们则谓之“国宝”(国家公费生)待遇好。
  最近因涉及泄漏国家机密罪被捕之“Der Spiegel”(《镜报》杂志)发行人及编辑等已有公开审判之消息。Der
  Spiegel系德国的《自由中国》,专摘发政府劣行,发行遍全国及国外,去年十一月间因再攻击国防部长Strauss,被指为泄漏国家机密,由司法部羁押在监,结果Adenauer内阁几因之垮台(全国大学、学术机关、学生团体均举行示威,我也跑去凑热闹),结果Strauss去职,内阁改组,
  民心大失,Der
  Spiegel则照常出版。至于发行人及总编辑因发表NATO军事演习之机密文件涉嫌犯罪,现仍侦讯中(出版人泄漏军事机密是另一回事,新任司法部长已下令速行公开审判),以后发展如何不得而知?
  上次所寄稿件,如《文星》有意采用,所附照片一张可作插图,如未蒙采用则留兄等处作为纪念!
  弟 启 扬 上
  一十月九日 Heidbg
  施启扬的文章,我把它登在一九六三年二月的《文星》第六十四期,全文六千五百字,稿费三百二十五元。这封信中提到德国学生为争言论自由举行示威,他“也跑去凑热闹”之事,可以看出施启扬的热情一面。在他留学期间,一九六四年,台北发生了彭明敏、谢聪敏、魏廷朝被捕案。这案当事人是他的老师和同班同学,听说他曾写信回来向台湾当局抗议。这一抗议,害得他在一九六七年回台后,被当局冷冻了好一阵子,使他深知利害,胆为之寒,他回台后,有信给我如下:
  
  李敖兄:
  近况可好,甚念!我已于六月底回国,将在法律系任教,现住在基隆路学校招待所,最近在正澄那里看了“大学后期日记”。
  听赵天仪说你现在有车子,有时间欢迎来玩!专此并祝近安!
  弟 启 扬 上
  十月二十二日
  根据我旧日记,收信后半个月,十一月六日,我跟施启扬见了面,五年阔别,相谈甚欢,中午连家立请于李园,有空中小姐王芳华、施启扬在座。十八天后,十一月二十四日,汪中磊请于美而廉,施启扬、张、陈二小姐在座。十二月三日,施启扬请我于李园,陈正澄、陈小姐、施敏雄夫妇、小蕾在座。十一天后,十二月十四日,与施启扬去中德文化协会看材料,请他于美而廉。……这段时间,是我和施启扬交往较密切的一段日子,他那时回台不久,颇为索寞。名片上印的是:
  虽未投闲置散,但是并没蒙国民党当局重用。
  到了第二年,一九六八年,他跟国民党当局的情况开始变化,他做了国际关系研究所副研究员,兼任国民党中央设计考核委员会委员。这年五月十三日,他打电话告诉我,说看到四月二十三日的香港《大公报》,有张其义写的专栏文字,标题是《台湾的‘文星集团’事件》,可看出中共方面如何看文星被封,请我注意。这时他日渐“归正”,我则因文星已垮,处境日恶。这年十月二十八日,他和李钟桂在台北中山堂光复厅结婚,由国际关系研究所主任吴俊才证婚,在所有他的外省同学中,只请了我一人。
  施启扬结婚后,夫妻两人,相激相荡,求仕之心越浓,物欲也越强。有一次我卖了一套《古今图书集成》给国际关系研究所,他居然从中要了我的红包!那是一九六九年一月二十六日,红包是当时价值新台币两千八百元的《社会科学国际百科全书》(The International Ency clopedia of the Social Sciences),虹桥书店翻印的,原版要当时美金五百四十元。为了使《古今图书集成》顺利卖成,我送他了。但是心里一直觉得不是味道。因为书是我直接写信给我的老师吴俊才卖成的,施启扬实在没有拦腰打劫的道理。我回想起他回台时一直表示羡慕我有小汽车的事,我想这位老朋友一定穷疯了。
  有一次,有外国友人向我要台湾箝制言论自由的法令,为了使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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