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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24重人格 作者_卡梅伦.韦斯特-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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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瑞琪点点头,但心中依旧犹疑不定。我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握住瑞琪的手,抬起头来眺望窗外。对面,消防站大门口,这会儿正聚集着约摸15个小孩。在两位女老师监护下,这群穿着五彩缤纷的冬装——外衣、帽子和手套一应俱全——看起来活像一堆圣诞节糖果的小娃儿,仰起一张张小脸庞,望着一位身穿全套制服的消防员,听他解说一部消防车的构造。我忽然想起戴维。好好吃哦。我低下头来,看了看右手上画着的那条红线,摇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根本不认识我外婆。”我低声说。
  
  
  第九章
  
  离开艾莉的诊所后,瑞琪开车载着我去了一家连锁书店,买一本日记本——天蓝色的封面配上划线的淡蓝色纸张,看起来小巧精致。然后,她带我去逛玩具店。
  
  以前,我去玩具店逛过好几十次,但给自己选购一件玩具,这倒是生平头一遭。给我自己买一只玩具熊?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15岁男生,溜进药店里选购避孕套——抬头挺胸,我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沿着堆满动物玩具的货架走下去,希望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当然,没有人会多看我一眼的。谁会在乎呢?瑞琪看出我心中的犹豫,二话不说,就迈出脚步来,大大方方地向一堆玩具熊走过去,伸手捏一捏它们。
  
  “我也想给自己买一只!”她宣布。“我需要一只属于我自己的熊宝宝。”
  
  听瑞琪这么一说,我登时放下心来,不再踌躇了。妈的!我就是要给自己买一个熊宝宝。我漫步走进那一堆堆棕色和白色的狗儿、大熊、粉红色的兔宝宝和成群《芝麻街》的人物中,一边浏览、赏玩,一边伸出手来,这里摸摸索那里捏捏,心里快乐极了。哇!我来到了一座熊岛上,好多好多熊宝宝哦!我好喜欢这个地方。
  
  我抱起可爱的熊宝宝,伸出手指头,戳一戳捏一捏亲一亲,不再理会别人用什么眼光看我。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内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动力,把我整个人推向一只巨大的、毛茸茸的蓝色玩具熊。奇怪,我怎会看上它呢?平日我绝不会多看它两眼的呀。就是这一只!它就是我的熊宝宝!浑身猛一阵哆嗦,倏地,我消失掉了。戴维出现在玩具店中,抱着那只蓝色巨熊。
  
  “托比,乖!”戴维拍拍熊猫宝宝。
  
  瑞琪抱着她给自己挑选的一只白色北极熊,向戴维走过来。她知道,眼前这个怀里搂着玩具熊的大男人并不是我,但她一点都不担心,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
  
  她笑了笑,柔声说:“你找到你的熊宝宝啦?”
  
  “它叫托比。”戴维把手里的熊宝宝递到瑞琪眼前,让她瞧一瞧。
  
  “托比,好名字啊!它看起来挺可爱的嘛。瞧!”瑞琪把自己怀中那只熊宝宝递给戴维看。“我也给自己挑选了一只。我替它取个名字叫‘普夫’。”瑞琪真是个好女人。
  
  到柜台结过账后,瑞琪开车带着我们四个回家。
  
  那晚,我和瑞琪并肩躺在床上,仰起脸庞,怀里抱着我们的熊宝宝。凯尔在隔壁房间睡着了。我们夫妻两个睁着眼睛,默默眺望窗外那一轮明月。冬日皎洁的月光,洒照在庭院中那一株株光秃秃的树木上。卧室的灯全都关掉了。月光照射进窗口,在房间中投下一地迷离交错、鬼气森森的光影。冬天的原野一片死寂,好久好久,我们只听见两只松鼠奔窜在覆盖着积雪的屋顶上追逐、戏耍。
  
  “我真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我终于打破沉默。“她是我的外婆。”
  
  “简直一无所知。你知道的跟我一样多。她出身于一个大家庭,年纪轻轻就嫁给我外公。她不会照顾小孩……”
  
  “你这是什么意思?”瑞琪问。“哦,我想起来了,你妈常说,很小很小的时候,身为长姊的她就得开始照顾你舅舅,你外婆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哪还有工夫照顾孩子们。每次谈起你外婆,你妈都是这么说的。”瑞琪幽幽叹息一声。“你妈那一家人真奇怪——你外公、你的几个舅舅、你母亲。嘿!你还记得你爸过世时你外公怎么说的吗?他说,‘人死了,没什么好难过的。’我真不敢相信,你父亲过世才1个星期,你外公就劝你不要难过。至于你母亲……她是我见过最自恋的人。她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大家都得围着她转。家里每一件事,哪怕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都得由她来决定。这是哪门子的家庭啊!”瑞琪谈起我妈的娘家,就像不小心喝到了馊掉的牛奶,恨不得把它全都吐出来。
  
  “这些事我都不想问我妈。”我告诉瑞琪。“最近这阵子,每次在她身边,我心里都觉得怪怪的,很不对劲。”
  
  好一会儿,我和瑞琪没再吭声,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眺望窗外院子中那一轮皎洁的月亮。
  
  “也许,我该打个电话问我妈的表姊艾比。”我说。“我妈娘家的事,她一定晓得。”我用手肘支撑起身子,回头瞅着瑞琪。她的头发映漾着月光,显得格外光法,宛如绸缎一般。“我妈有没有告诉你,她跟艾比在同一条街上长大?”
  
  “我忘记了。”瑞琪思索了一下。“好像有吧!艾比会把什么事情告诉你呢?”
  
  我又在床上躺下来。“我不知道艾比会告诉我什么事。但她跟我妈一起长大,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忽然,我们听见凯尔在隔壁房间叫嚷起来,“你这臭小子,别碰我的坦克车!”我和瑞琪不禁相视莞尔一笑。
  
  “凯尔在说梦话。”瑞琪转过身去,望着窗外寂静的田野和天际一轮黄澄澄的明月。
  
  我幽幽叹口气。“也许我也是在说梦话哦!也许,这整件事情都是我捏造出来的。”瑞琪转过身来,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在她那双眼睛注视下,只觉得我的背凉飕飕的。
  
  “你又想否认事实了!”瑞琪瞅着我摇摇头,嗓门有点颤抖。“在艾莉的办公室……戴维……一只手伸上来……一声声尖叫。卡姆,这件事情不可能是……假的。”
  
  我伸手揉揉太阳穴。“我不知道什么是真实。我整个人被搞糊涂了。我的过去……我的生活……我的脑袋全都被撬开来,任由别人窥探。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不晓得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瑞琪抽抽鼻子,又向我摇了摇头。忽然,我看见一颗银色的泪珠滴落到我旁边的枕头上。我挨靠到她身旁,伸出手来,抹掉她脸颊上的泪痕,把她拥进怀里。
  
  她把头枕在我肩膀上,低声说:“我们的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哀哀哭泣起来。我闭上眼睛,搂住瑞琪,霎时间只觉得月光下整个房间开始旋转起来,就像白色和黑色的巧克力,一起搅拌在滚烫的平底锅中。
  
  第十章
  
  隔天早晨,一觉醒来,我决定打个电话给艾比。拿起床头小桌上放着的一支笔和笔记本,我走进楼下钢琴室坐在蓝色的厚地毯上,心中思索着:艾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守寡,独个儿居住在底特律,有两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孩子,当过艺术家,患有糖尿病。过去30年间,我大约只跟她说过3次话。
  
  我打电话到本地查号台,查询底特律的区域号码,然后拨到底特律的查号台,问出艾比的电话号码。我把它写在便条纸上。千万要沉住气哦。别咄咄逼人。假装闲话家常,聊起你外婆的家庭,聊得差不多了就挂上电话。我拿定主意,开始拨号,深深吸一口气,等待。电话铃响第三声时,艾比拿起电话接听。
  
  “哈罗?”听她的口气,显然她已经很久没接到任何电话了。
  
  “嗨,艾比,我是卡姆?韦斯特啊”对方沉默了2秒钟,终于想起我是谁。
  
  “卡——姆!”她呼唤我的名字,就像哼唱一首只有一高一低两个音符的曲子。“想不到是你呀!你好吗?”
  
  “哦,我很——”
  
  “瑞琪和凯尔都好吗?”
  
  “我们都很好。”我撒谎。“凯尔一年一年长大,我们已经搬到马萨诸塞州,您知道……两年前。”
  
  “你们搬家了吗?”
  
  “是啊。”
  
  “哦,在那儿住得还习惯吗?”
  
  “还习惯。一切都很顺利。您老人家好吗?”
  
  “马马虎虎。你晓得我有糖尿病。”
  
  “我晓得。”
  
  艾比不再吭声。闲话家常告一个段落。双方默默无言。
  
  这样耗下去总不是办法。艾比终于开腔,“呃……你今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别把这个机会搞砸了!千万要沉住气。
  
  “是这样的,艾比,嗯,最近我很想了解一下我外婆的家族。”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妈很少跟我们谈起她的童年生活……嗯,小时候,你跟我妈住在同一条街上——”
  
  “没错,我家就住在斜对面,隔两间房子。”
  
  我只觉得肚子里的肠胃猛一阵翻搅,一颗冷汗沿着我的脸颊流淌下来。
  
  “那您一定知道我母亲家里的情形啰?”
  
  对方没答腔。耐心等!我抬起头来眺望窗外,耳边聆听着长途电话特有的嗡嗡声。一只松鼠蹦蹦跳跳攀爬上一株树木。约摸过了10秒钟,艾比终于回答我的问题。
  
  “据我所知,这个家族从没发生过乱伦事件。”艾比斩钉截铁地说。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这句话划过我的脑际,余音袅袅,就像闪电消失后在天空中遗留下的气味。
  
  我只觉得血压骤然上升,脸孔嗖地涨红起来。
  
  什么??!!她在胡说什么啊?!
  
  我紧紧握住笔,把艾比说的话逐字记录下来:“据我所知,这个家族从没发生过乱伦事件。”在这句话后面,我做了一个注脚:“艾比主动提供的第一项情报。”我只觉得自己那颗心突突乱跳。眼一花,我差点没晕过去。这可不是我期望的那种回答。这个回答太……具体了。
  
  我使劲甩了甩头,试图把那纷至沓来、乱七八糟的念头驱赶出我的脑子。笨蛋!赶快说话啊,别发呆。
  
  我狠狠吞下一泡口水。“艾比,你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对方没答腔。电话嗡嗡响。我还以为她已经挂上电话,但仔细一听,发现她还在线上。我耐心等着。过了大约15秒钟,艾比终于开腔。我把她说的话全都记录下来。
  
  我外婆家里有很多兄弟姊妹。长大后,他们依旧居住在同一个社区,但姊妹们从不在同一家杂货店买东西,以免遇到对方——为了避免碰面,她们宁可走远路,到别的地方采购日用品!她们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姊妹看见她们买的食物。艾比的母亲和姨妈们——包括我外婆——每回狂欢作乐后,就拿起牙刷插进自己的喉咙,把喝进肚子里的酒全都呕吐出来。艾比知道这件事,因为表姊妹聚在一起就会谈论它。孩子们拉完屎,可不能立刻冲洗马桶;他们必须把拉出来的屎让母亲查看,否则,他们就得服用灌肠剂,再拉一次。我的天!
  
  “我母亲也这样拉屎?”我追问。我的腋窝沾满汗水,湿答答的。感觉上,这会儿有一百只蟋蟀在我肚子里爬来爬去。
  
  “你母亲?那还用说!我曾经教她一个方法,让她逃过吃灌肠剂这一关。我叫她骗她母亲说,她刚才拉屎,一不小心把马桶冲洗过了。”艾比告诉我这件事时,口气显得秀骄傲。话匣子一打开,这个老太婆就滔滔不绝地谈起我外婆家的事。根本不必我催问。我手里握着一支笔,边听边记。
  
  根据艾比的说法,左邻右舍都知道我外婆的家族很古怪。她记得,有一回,一位姨妈无缘无故拔出拳头就猛敲她儿子的头颅。这小孩拔腿就光,不料一只脚却被篱笆夹住。他母亲把他抓回来,又狠揍了一顿。
  
  艾比说,我外婆是一个极度欠缺安全感的女人。她老是怀疑,她老公总有一天会离开她,另结新欢。
  
  就像公共汽车上的一个陌生人,艾比自言自语,喋喋不休谈论她的童年。她越说下去,就越记起她根本不想回忆的事情,口气也就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不耐烦。
  
  突然,她闭上嘴巴不吭声了。接下来就是一阵死寂,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艾比?”我悄悄呼唤她。
  
  “孩子,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开这个罐子吧!”她没好气地说。“你知不知道,罐子里头装的都是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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