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1-现代日本小说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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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想抱起小孩,又周围一望,却没有别的法子。
“略等一刻罢,”母亲劝慰似的重复说。小孩摇荡着他的身体,说要漏出来了。
火车不久到雀之中子;去问车掌,说这里停车的时刻很短,请在后一站下去罢。后一站是宇都宫,有八分间的停车。
到宇都宫的期间,母亲怎样的为小孩所窘呵!这时候睡着的婴儿也醒了。母亲一面给伊哺乳,一面只是重复的说,“立刻就到了!”我觉得这母亲总要被伊的丈夫凌虐到死,即使剩下了活着,也必定有一天要给这小孩磨折死的。
过了一刻,火车便轰的一声,沿着月台,进了车站了。还没有停下的时候,小孩便屈了身,按着小腹,叫道,——
“快!快快!”
“去罢。”母亲将婴儿放在凳上,凑近脸去说,“安静的等着的呢!”又对我说,“对不起,请代看一看。”
“可以,”我很爽利的答应了。
火车停了。我立刻将门打开。小孩下去了。
“君子,要安静的等着的呢。”母亲正要走开的时候,婴儿在后面伸着两手,很猛烈 的啼哭起来了。
“这可窘了。”母亲踌躇了一回,从包裹拉出一条小孩用的细的博多带,络在婴儿两边腋下,就想背上去;又似乎想到了,从袖底里拿出木棉手帕来,盖在自己衣领的后面,赶快的将带缚好,背了婴儿,走下月台去。我也跟着下去,说道,——
“那么,我在这里下车了。……”
女人仿佛出了一惊,说道,——
“呀,是么?”又郑重的行礼说,——
“各种事情,多谢了。”
在人群中一同走着的时候,女人说,——
“很对不起,请将这明信片……”伊想从怀中取出明信片来,但是博多带在胸前交叉缚着,很不容易取出。女人暂时立住了。
“阿母,什么事呢!”小孩回顾,申斥似的说,
“略等一等,……”女人缩了下颏,竭力的想将胸前解开,因为很用力,耳根都发红了。我看见伊领头的手帕,当背起小儿的时候歪斜了,夹在一面肩上的领里,我也不作声,想将他理好,我的手便触着伊的肩膀。女人出惊,抬起头来。
“因为手帕歪斜了,”这样说着,我的脸也发红了。
“对不起。”在我正在整理手帕的时候,女人静静的立着,等到我默然的将两手从肩上放下,女人又重复说道,“对不起。”
我们在这车站月台上,连姓名都不问,也不被问,便这样分别了。
我拿着明信片,走到车站的门口。邮政信箱便挂在那里。我觉得很想将明信片翻过来一看,而且觉得看了也没有什么妨碍。
我暂时迟疑了;走到信箱前面,将信面向上,一张一张的塞进箱子去。放进之后,又觉得想再取出来一看。当放入箱内的时候,我瞥见两张的住址都是东京,受信的人一个是女的,一个是男的名字。
一九○八年二月原作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三部分清兵卫与壶卢(1)
志贺直哉
这是清兵卫与壶卢的故事。自从这事件发生以后,清兵卫和壶卢的关系也断绝了。但是清兵卫不久便得到了替代壶卢的东西。这是绘画的一件事;他现今热心绘画,正同以前热心于壶卢一样。……
清兵卫时时买壶卢来的事,他的父母本来是知道的。他大约藏着三四分起到一角半止的十个左右的带皮的壶卢。开口,取出种子这些事,他都自己能做;塞子也是自己削的。最初用茶汁拔去壶卢的气味,再将父亲喝剩的酒倒进去,于是不断的将他摩擦起来。
清兵卫的人迷实在有点利害。有一天他心里仍旧是想念着壶卢,在海边的小街上走着,忽然看见了一件东西。他不觉心里一怔。这原来是从背着海岸接连摆着的一间小店里跳出来的老头儿的一个秃头。清兵卫却当作壶卢,心里想“好一个壶卢呀!”惘然的看着,——等到明白转来的时候,自己也出了一惊。那个老头儿摇摆着他颜色很好的秃头,走进对面的一条横巷里去了。清兵卫忽然觉得可笑,独自大声的笑了。再也忍不住,他笑着跑了二十丈路的样子,但是他的笑还不停止。
他既然是这样的人迷,所以他如在街走着,无论古董店,青菜店,杂货店,玩具点心店,以及专门卖那件东西的店,凡是有壶卢挂着的店头,他必定停住仔细的看。
清兵卫是十二岁,还在小学校读书。他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也不同别的小孩游嬉,总是一个人往街上去看壶卢。到晚间,他在吃茶室的一角里打着胡坐,收拾他的壶卢。收拾好了,将酒倒进去,包上手巾,装在罐里,一併放在被炉底下,随后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便去将罐打开,拿出来看。壶卢的身上已经全体出了汗。他毫不厌倦的望着他。于是很小心的拴上绳子,挂在太阳晒着的檐下,那么才往学校去了。
清兵卫所住的街是商业地,又是码头,算是一个市,但地方颇狭小,只要走二十分钟,这狭长的市等的长的一头已经可以走穿了。所以即使卖壶卢的店很不少,但在几乎每日去看的清兵卫,恐怕所有的壶卢都已经给他看遍了。
他对于旧的壶卢,没有什么趣味。他的趣味是在于那些还未开口的带皮的壶卢。而且他所有的几个,也都只是所谓壶卢形的样式,很是平凡的东西。
“小孩子以为壶卢这东西,总是那样的,要不然似乎便不中意呢。”来访他做木匠的父亲的客看见清兵卫热心的磨着壶卢,便这样说。他的父亲嫌憎似的回顾着他道,
“小孩子也玩弄起什么壶卢来,……”
“清公,这样无聊的东西,拿着许多也没有趣味。为什么不买些更其希奇的呢?”客说。
“还是这样的好,”清兵卫回答说,泰然自若的。
清兵卫的父亲同客的谈话,便移到壶卢上去了。清兵卫的父亲道,
“今年春天的品评会里,当作参考品陈列着的马琴的壶卢,真是体面的物件呵。”
“非常的大的壶卢罢。”
“又大又颇长呢。”
清兵卫听着这样的谈话,心里独自笑着。当时马琴的壶卢成了有名的物件,但是他一眼看去,——马琴是什么人,他也不知道,(一)——便觉得这是无聊的东西,走出会场来了。
“那个壶卢,我看了并不有趣。只是俍俍伉伉的。”他插嘴说。
他的父亲听了,眼睛张得很圆的,生了气道,
“什么,连懂也还不懂,……给我默着!”
清兵卫沉默了。
有一天,清兵卫在里街走,在向来不曾见惯的地方,关闭的店铺的格子窗外,有一个老婆子摆着柿饼和橘子的店,后面格子上挂着二十来个的壶卢。他一看见,立刻走近前去,说道,
“将那个给我看一看,”便一个一个的选择。其中有一个五寸长的,一见极是普通的格式的壶卢,但在他觉得极好,几乎要上前将他捧住了。他心里跳着,问道,
“这个多少钱呢?”
“因为是哥儿,算了一角钱罢。”老婆子说。人喘着气说道,
“那么,不要再买给别人,我就立刻拿了钱来。”他反复的叮嘱,随后跑回去了。
不到一刻,他涨红了脸,呼呼的喘着气走来,拿了壶卢,又跑回去了。
他自此以后,再也不能同这个壶卢分离。便是上学校,也带了去。随后就是在授课时间,也在书桌底下磨擦着壶卢。级任教员发见了这事;因为在修身的时间,所以教员愈加生了气了。
从别处来的教员,对于本地人的喜欢壶卢,本来很不中意。——(浪花节和壶卢,是本地的流行物。)这个教员是喜欢武士道的,云右卫门到来的时节,就是在他平日连走过都有点惧惮的新地(二)的小戏馆里,唱演四天,他也要去听三天的;学生在运动场上唱着浪花节,他也不大发怒;但是为了清兵卫的壶卢,却气得声音都发了抖。他终于说,“这究竟不是将来有出息的人!”于是他将他苦心经营的壶卢当场没收了。清兵卫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注二)浪花节是日本一种歌曲,多讲武士的故事。云右卫门是现代一个唱浪花节的人,惠门鼓吹武士道。又新地本是新开路的意思,但关西俗语当作游廓的名称。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三部分清兵卫与壶卢(2)
他青着脸回到家里,坐在被炉里,只是惘然的坐着。
这时候挟着书包的教员,走来访他的父亲。清兵卫的父亲作工去了,恰不在家。
“这些事情,本来是应该由家庭代为管束,……”教员这样说着,向着清兵卫的母亲攻击过来。母亲只是非常的惶恐罢了。
清兵卫看见这教员的固执,忽然的恐慌起来,抖着嘴唇,在屋角里缩得很小的躲着。在教员背后的柱子上,挂着许多收拾好了的壶卢。现在不要被他发见了么,清兵卫心里很着急。
说了许多责备的话之后,教员终于不曾留心到那些壶卢,迳自去了。清兵卫这才安心。他的母亲哭起来了,而且很拖沓的说了许多废话。
不久清兵卫的父亲从工作场回来了。他听了刚才的话,立刻将旁边的清兵卫抓住,好好的打了一顿。清兵卫在这里也被叫作“将来决定没有出息的东西。”又被骂道,“像你这样的东西,给我出去罢!”
清兵卫的父亲忽然看见柱子上的壶卢,便拿了大铁锤来,一个一个的都敲破了。清兵卫只是青着脸沉默着。眼泪也没有出来。
教员将他从清兵卫没收的那个壶卢,仿佛是什么秽物,投弃似的,给了学校里的年老的一个听差。听差拿了壶卢,回到自己的熏黑的房里,挂在柱子上。
过了两个月左右,听差偶然缺少一点钱用,忽而想到这个壶卢,不论多少钱都好,将他卖了罢;他便拿到近地的一间古董店里,叫他估价看。
古董店里的人把壶卢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忽然装出冷淡的神气,推在听差的面前,说道,
“要是五块钱,便留下罢。”
听差出了一惊,但他是一个能干的人,便从容的说道,
“五块钱是一定舍不得卖的。”古董店立刻增到十块。但是听差也不答应。
末后用了五十块钱,古董店才将壶卢到了手。——听差这一回差不多从教员手里白白的得了他四个月的薪水,心里暗自欢喜。他对于教员自然不说,便是清兵卫那边也装作没事一般,所以关于这壶卢的行踪没有一人知道的。
然而后来古董店将那个壶卢用六百块钱卖给乡间的一家富户,这件事便是那能干的听差也想像不到了。
……清兵卫现在正热心于绘画。他得到了这个的时候,急恨教员的心思,和怨恨那用了铁锤将他所爱的十几个壶卢都敲破的父亲的心思,都早已没有了。
但是他的父亲对于他绘画的那件事,又 渐渐的说起废话来了。
一九十二年十二月作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三部分深夜的喇叭(1)
千家元磨
这是深夜三点钟的时候,我醒着躺在床上,远远地听到什么地方的军队的悲戚的喇叭声。在这个时候,为什么吹的呢?或者什么地方有兵营在那里罢?但是近地也没有这样的东西。我来到这里,听到喇叭的声音,还是初次。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军队的喇叭了。我想,这必然是野外演习,或是什么罢。我对于这些兵卒,画间的疲劳还未恢复,又从渴睡的床上被叫起来,拉到野外去的兵卒,十分同情。这是为的什么呢?大家都还熟睡着的夜半,在旱田树林里,迫令团团的奔走,到得回到兵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酷热的一日又起头了。因了缺睡与疲劳的缘故,身体已是困倦了,却又须晒在太阳底下,强迫去做事:想起来神经都颤抖了。仿佛觉得面上的皮,或是血,停住了,变厚了的样子。亏得他们一点都不害羞,叫别人去干这样的事。
我听了喇叭,总是消极的当不住的感到悲哀;觉得阴惨,不安而且孤寂。小孩的时候听了那种声音而感到的一种恐怖,又唤醒到心上来了。我还幼小的时候,同母亲住在兵营近旁,早晚都听到他。我从那喇叭声中,在我的心里吸取了种种人生的悲哀。现在听了夜里的喇叭,又将我的空想激剌起来了。那空想虽然不过是一种感想,但实在很是痛切。精神消沉,完全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