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1-现代日本小说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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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会是那样的信呢,”随将伊的信交给我了。在贞子的这信里,写着看了来信实是出于意外,自己觉得并没有被怒的理由,但如果生了气,请饶恕,我只是倚靠着你呢这些话。我看了很高兴,而且兴奋了,便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新诗似的一篇东西,意思里说,请你想念我如阿哥一般,也请你许我阿妹似的想念你。
以后不久我从学校回来,母亲变了颜色叫我去一趟,因为有要说的事情。
我不知道是什么,便走到母亲的房里。母亲变了颜色说道,
“我以为你还年青,可以放心,听说原来你却有信给贞子呢。信落在地上,被伯母拾着了,大家都诧异着哩。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呢?”我说自己觉得并没有写着什么不好的话。母亲便说贞子的坏话,说是商人的女儿,到底是轻贱的。我听了生起气来。母亲说以后最好不要再到伯母那里去了。我哭了,很愤怒了。我哭着,渐渐的哭得更没有干休了。母亲倒反觉得担心起来,对我说道,也不必这样的着急,这也是常有的事情。在这口气里仿佛是说贞子和我已经有了肉体的关系。我答说我并没有被人家说这样的话的记忆,我并不为了这样的事而哭的,我并不以为我所做的是坏事。我又说此后还要不论多少次的往伯母那里去,而且去会贞子。母亲终于也哭了。于是这回的话便嗳昧的完结了。
我以后虽然仍旧往伯母那里去,但是觉得已经为大家所觉察,为大家所嫌憎了,而且明白的感到被大家心里说“他又来了”了。我想努力的不去,又觉得走去和那会将人家要紧的信落下给别人拾去的人相会,也不免蠢笨了。但是倘若一天不会见,便寂寞得难堪,所以还是担心着去相见。
十六
时日已经忘记了,有一天,华族女学校出身的人们因为什么理由,要在某处为下田歌子氏开一个余兴会,这是收了钱给人家看的游艺的会。
伯母家里的堂妹和贞子豫定去演“仕舞,”他们二人每天出门练习“仕舞”去了。在实演的两三天以前,先在我家的客室里试演一番,那时候贞子也演“仕舞”给我们看。我看着,心里觉得这是很美的了。
但是从第二天起,贞子便生病了,随后知道是流行感冒。在演“仕舞”的那一天,因病就不能去了。贞子对于这一件事,觉得很惋惜。我时时去访问贞子的病,但后来听说这是流行感冒,发热很高,或者要变肺炎也难说,那时候母亲对我说道,
“不要到贞子那里去,因为你的身体虚弱,患了流行感冒那就了不得,因为一定要变肺炎的了。”但是我强硬的答道。
“母亲倘若在小孩生病的时候,人家说不准到小孩的旁边去,那么你怎样想呢?”我的这个心情在母亲是不能了解的,所以伊无论如何总想设法使我不要到贞子那里去。但是我也无论如何总不听。母亲哭着,请求我不要去,但我也哭着一定说要去。后来我终于走出,到贞子那里去了。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二部分第二的母亲(5)
我恐怕病的传染,但觉得倘是贞子的病,那就是传染了也还不妨。我以后也谨慎着到贞子那里去问病。但是伯母那边的人们对于我的访问,显然是很烦厌的了。我屡次心里想去,想到那种情形,十次之中只去一次罢了。我怀着寂寞的心情,独自安慰自己。我没有可以告诉心事的朋友,此外也没有可以遣闷的东西。我只是独自想念着贞子,想去和伊相会,却没有去会的勇气,大抵是茫然含泪坐着的时候多。又因了没有什么关系的无聊的事情,时常和母亲起冲突。
贞子的病很长久,但是总算没有变成肺炎,也就好了。
十七
不久夏天来了,而且又是秋天了。
我还是忍耐着一种不快之感,时常到伯母那里去。倘若贞子将很高兴的脸来对我,我便很愉快。但在我的心里,寂寞是盘结不去的。我对于独自在这寂寞里哭泣的事,很以为苦,但也很以为乐了。
有一天,贞子对我说道,“请你行那冷水摩擦,也算是为了我的缘故。”那时候贞子自己正行着冷水摩擦。我被伊这样的说的时候,心想贞子对于我还是很有好意呢,觉得很高兴。我答说道,“我一定去做。”从第二天早晨起,我便开始冷水摩擦了。每回冷水摩擦的时候,我记起贞子的话来,不禁微微的笑了。
十八
秋季学校里举行运动会了。贞子平常喜欢到热闹的地方去,这些地方是一定到场的,所以那时贞子也到学校里来看运动会。
贞子在那里遇见一个以前相识的人。他本来是阿哥同级的同学,年纪比我大五六岁,在那时候已经不在学校了。贞子遇见了他,承他招致到他那里去游玩;运动会开了之后没有几时,贞子便往那人的家里游玩去了。
贞子以后还到那人的家里去了一两回。伯母有点担心了,便问我那人是怎样的人,我自然是不喜欢贞子往他那里去的,我想这件事在我太是显露了,而且伯母也应该明白我的这种心情,因此我反觉得不便说那人的坏话了。我只说道,“我不大知道,大约是一个温和的人罢。”后来伯母又向阿哥问那人的事情,阿哥便将那人的坏处明白的揭出,批评他的不好。我听着的时候,我心里惭愧了,因为我虽然说是爱着贞子,却恐怕自己受嫌疑,仅说些冠冕的话来敷衍,并不真为贞子计算,这些缺点我都明明白白的感到了。
有一天我去看邮函的时候,函里放着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的是贞子的名字,我明知道这是不应该的事,却终于将信上的话看了。明信片上写着疑及贞子品行的话,又说这件事情在学校里将要喧传出来了,又说有人看见贞子和男人走路,又说非要小心不可,末了署名是“忠告生。”这写法很卑劣,而且写在明信片上,使别人容易看见,写信的人的心思很明白的暴露出来了。我一面猜疑贞子莫非真有可以被人说话的事情,又起了妒忌的心情,但是对于写这明信片的怀着卑劣而且显露的嫉妒的人也生气了。我恐怕贞子知道我看见了这明信片,因为我想贞子或者不免因此对我要觉得惭愧,觉得有点对我不起罢;而且在我这一方面,对于这样的事情装作绝不知道模样,也和我的寂寞的心情正相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虑到因此在贞子的身上引起物议;并不想由我亲手将这明信片拿去消毁了,却瞒了别人将明信片交给了伯母。我的妒忌心或者无意识的叫我这样做,也未可知的。
我后来听说,贞子看了明信片,说伊晓得这是谁所写的。我知道这明信片的事实是无根的,也就放了心,但一面知道贞子写讨厌的东西所恋慕,又觉得有点不愉快。
这到近来才知道,原来贞子以为这明信片有七成左右相信是我所写的。总之伊说知道是谁所写这句话是正指着我。但是我自己猜想受着这样的嫌疑,实在与我当时的心情相距太远了,所以我直到近来为止,一点都没有觉到。等到知道了的时候,这才对于贞子在那个事件发生以后对我的态度也完全明白了。
贞子以后就不再往那男人的家里去了,而且对于我也很分明的疏远起来了。即使我过去和伊说话,贞子也借了各种事务避到别处去。我在那里真是成为一个惹厌的人物了。但是我还怀着希望,并不因此灰心,仍旧谨慎的走到那边。可是每回都觉得贞子对我的态度有点改变,更加谨饬了。我时时想以后可以不再来了,但是一天不和贞子相会便有点难过。末了,过去的回数也渐渐减少了,我努力的忍耐那寂寞的心情,当作我的每天的功课一样。
我自此以后渐和文学接近了。先前阿哥进大学文科的时候,我还嘲笑,说世间那里有不进法科去的蠢人,现在自己却渐渐的和文学接近起来了。
十九
第二年的三月里,贞子在学校里毕业了。贞子就要回大阪去,贞子的父亲来接伊来了。
我是依然为贞子所冷遇。我努力的不往贞子那里去。但是在贞子就要辞别了伯母的家,移往贞子的父亲住着的旅馆,第二天早晨离东京而去的那一天,在晚饭前我却走去会贞子。我立在伯母家的板廊前面,和立在廊下的贞子讲话,贞子用了数月以来我所求而不得的亲切的态度对付我,于是我的直到现在幽闭着的心情便立刻消散了,而且能够真心的高兴的和贞子谈话了。但是还未谈到三十分钟,晚饭的时候到来了。贞子说,“随后还过去告辞。”我也回来吃晚饭了。
我吃了晚饭回到房里。阿哥正不在家。母亲来到我的旁边,对我讲起什么话来。我正想着种种事情,心里塞住了。我对于母亲的来讲无聊的话觉得很不愉快,所以极粗鲁的回答。我在心里只是挂念着“贞子就来么,就来么,”这一件事。我很想母亲能够走出我的房去,我希望至少在临别的时候能够让我们二人从容的谈话。但是母亲似乎是意识着这件事,故意的不肯离开我的旁边。我觉到母亲的意思,伊不肯容许我独自和贞子相会。这个心思在我觉得有点残酷,于是我生气起来了。我想要是想在这里,请任意罢;倘若要使我悲哀,使我痛苦,而且要永久为我所怨恨,那么请任意留在这里罢。我并不窘,至少也不教人家看出我的窘来。由我看去,母亲的在那里,是专为故意的虐待我而来的,因为那时我对于母亲的在我旁边觉得有如此之难堪而且悲愤。
贞子许久还没有来。我心里挂念着,便门的开门的声音就在此刻罢,而且每听得门声,便想贞子现在终于来了,又想到辞别之后,一生里便不能再会了。我这样提倡心吊胆的不知道有多少回,待到知道来的并不是贞子,一面也略略安心,但也不免颇失望。随后贞子终于来了。伊对母亲行礼,又对我行礼,说些什么“很长久的承蒙照应”的话。我几乎没有什么话要说了,看着母亲说些普通的客气话,又说似乎惜别的话头,觉得非常之可恶。我因此更加故意的沉默着。贞子来了不到十分钟,随即辞别而去了。母亲并不送,我也不曾送伊到便门口去。不久便听得贞子和堂妹堂弟等辈热闹的笑着出门去了。我不要使母亲知道我的下泪,便低着头,咬着嘴唇,装出看书的模样。
母亲也很担心,固执的坐在我旁边。但是这事在我是非常的难受。
这天的晚间,上床安睡,将灯吹熄之后,我独自哭了,使别人不会听到的静静的哭着。我觉得寂寞孤独而且悲哀得不堪了。
但是第二天我仍然起来,随又往学校去了。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母亲告诉我说,贞子传语问询,已经从新桥出发了。
母亲又说,贞子说今天早晨坐在旅馆的帐房里,看见我从门前走过往学校去,本想叫住,但是觉得失礼,所以中止了。我听了这话极后悔,而且觉得很对不起贞子了。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二部分第二的母亲(6)
我知道贞子和伊的父亲前晚宿在这旅馆里,但是在这旅馆的门前走过的时候,却全然忘记了。我只是这样的想,以后与贞子永远分别了。倘若那时略一回顾便好,笑着行一个礼便好了,我为什么不是这样办的呢!贞子一定生气说我无情罢。我这样想,到于自己的愚蠢非常之生气了。仿佛是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对于自己很恼怒,又是很寂寞。我很感激贞子的亲切,估量我从门前走过的时刻,到旅馆门口来看我,但是我却将伊的亲切抹杀了,因此觉得对不起伊,而且也很可惜了。
十二
我以后独自想念着贞子的事情。我并不告诉一个人,只是想念着。但是贞子那里,却又并一张明信片都不寄。第一层,我就不能决心去打听贞子家里的门牌号数。我以前原是阴郁的人,自此以后更加一层阴郁了。有人说,和我讲话要觉得寂寞起来的;也有人说,我的神气是对于什么东西都不满足。那时候藤村操在华严的瀑布里投身的事情正成了世间的问题,便有人说我们里边倘有投身华严的人,那一定是武者了。可是他们并不曾知道我的恋爱,更没有人知道我的失恋,他们只将我当作一个乖僻方正的人罢了。有一个朋友曾对我说,“像你这样的人去恋爱一回就好了,因为这样你可以更开通一点了。”我那时寂寞的微笑着答道。“或者如此也难说。”
过了一二年之后,日俄战争起来了。有一天,伯母拿了贞子和静子的看护妇装束的照相来,给母亲看。这大约因为社会交际的关系,二人当作什么名誉看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