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2-穿红色旗袍的爱情玩偶-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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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了黑鱼之后的几夜,在夜深人寂时,恍惚间,我总能听到在窗下的河岸边有人唤我的名字。
是女子的声音,亲切入耳,细细听去,像极母亲平日唤我的语气,云生,云生。
后来,我告诉母亲,母亲不信,只是笑说我梦做的太多了。随后,我又告诉家中老人,他们也一概不相信,都说是我做梦抑或是我凭空产生的幻觉而已。
我虽然很不服气,但也只好作罢。后来因为不再有任何动静,便彻底淡忘了。
第五部分:一面镜子的地老天荒黑云(4)
【11】
那些淡忘的少年旧事,在这个月影幽幽的夏夜,就这样在梦境里倏然重现。
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房间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黑云的踪影。当我觉察出只是一梦,心中感慨不已。就在我的目光流连窗外时,在月光的投射下,桌面上,在我临睡前还未曾出现的一条丝带,落入我的视线。
我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赤着脚便奔向桌前。
月影下,我看得清楚,那是一条一指宽的红色丝带。我捧起那条红色的丝带,细细打量,心内不由巨震——
眼前的丝带,分明就是母亲在我十六岁生日时亲手织来束缚那条黑鱼的红丝带。
只是,这丝带随着岁月流转,已经斑驳陈旧,像是一个女子褪色的红颜,但仔细端详,还是可以看出那段醉心亦迷蒙的少年往事。
我呆若木鸡似的伫立于桌前。目光所及之处,长及地板的青色窗纱,随着柔细隐约的夜风,翩然起舞,飘渺轻盈。
浓稠的月色,扑面而来。
我把丝带贴近鼻尖,隐约闻得到当日从黑云身上传来的腥臊味。
我知道,和黑云的这段传奇,亦是到了尽头。那一刻,我有种从未有过的惆怅。
【12】
一个星期后,我和瑞眉的婚礼如期举行。
和黑云的那段艳丽奇异的故事,我对瑞眉只字未提。
婚后,我们都是平常的心,平淡平静但非常和睦。瑞眉愈加贤良体贴。我愿意相信,这便是瑞眉的本质。
半年之后,我和瑞眉搬离了旧的居室,迁入新的公寓楼。之后我的工作虽然平常,但一直很顺心,亦没有任何奇遇发生。
两年后,瑞眉怀孕生产,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我唤她为“黑云”。瑞眉没有异议,只是笑着说,女孩子单名唤“云”很好听,但是加了一个“黑”字,总觉得有些奇异。
我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只是淡淡地笑,并不接瑞眉的话。
以后,我每日工作完毕回到家中,唤女儿的名字时,内心深处,偶有波澜。
女儿“黑云”悄然成长,此后的生活,便像水一样的平静流去。因为不再有任何波澜和奇遇,渐渐的,我便像少年时那般,忘记了所有。
再唤“黑云”,也只觉得是一个寻常的名字而已。
第五部分:一面镜子的地老天荒夜啼
有时,我依然会想念荣生和小艾。
荣生死的时候,不过是二十七岁。小艾变得痴狂,直至入住精神院,也只是二十三岁的年纪。想起他们,我在黑夜中,会暗暗地哭泣。
我和荣生小艾的关系一向都很亲密,他们出事以后,房子空寂了下来,我就住了进去。我应该把房子给他们看牢,荣生不再会有归期,而小艾说不定哪天还可以回到这里的。
除了我,房子里没有别人,荣生和小艾的家人都因他们出了事后,觉得这房子怪异,从此就不再上门了,就连附近的几个邻居,也都四散而迁去别处了。
我去精神院看过一次小艾,她的姿容早已不堪,像是一朵枯萎的莲。她的邻床,都是些讲话没有头绪的男女,拿电话簿当成点菜单,在房间里胡乱叫嚷,野兽一样。我去的时候,没有医生和护士在。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就来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还能给小艾带什么,或者说已经找不到对她有意义的东西了。现在的小艾,什么都不需要。
我来之前,在影集里特意看了许多小艾和荣生的合影,相片上他们如此幸福,小艾是那样的美艳,荣生又是那样的俊逸。幸福总是如此短暂,仿佛烟云。
那天我去探小艾时已经很晚,进门时,窗外,落日渐隐。小艾邻床的那几人,还在热烈地疯言疯语,对我的出现熟视无睹,也好,我原本也不大乐意理会这些人。
我站在小艾的床前,看到她空洞的眼神,然后,我见她看着我,她说,你来了。我看着她,觉得她是清醒的,不像传闻中的那么痴狂。我点点头。抬头再去看她时,发现她的眼神是游离的,根本就不再看我。然后,她又说,你来了。这回,我听到她叫了一个名字,她说,小五,你来了?我苦笑一下,她当真已是痴狂了。
谁是小五呢?
我很快就离去了。看到小艾这个样子,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荣生的墓,我也去看过一次,我顺手把邻墓的一束不知名的花,放到了荣生的碑前。
我住在荣生和小艾的家里,不大出门,房间里的很多东西,都落满了灰,我也懒得去清理,反正我也不会住太久,我并不喜欢这里。
传言里说,小艾和荣生结婚后不久,小艾怀了孕,想留下孩子,荣生死活不肯,说怕影响工作,争吵不断。后来,小艾没办法,只好在荣生的陪护下,把四个月的胎儿给打掉了。小艾留了很多血,看到带着血丝的四个月大的胎儿肉体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小艾哭得很无助。荣生倒像是大大松了口气。
小艾流产后没几天,就开始出现幻觉,看到四个月大胎儿的带血的身影在房间里四处晃动。夜夜传来婴儿的哭泣声。
在小艾崩溃之前,荣生就突然死去。赤身裸体死在浴缸里,脸上有惊恐不已的表情。传言里说,他是看到布满血丝的胎儿身影在浴室的镜中突然出现。
其实,小艾和荣生出事的前后真相,我知道得最多,但是没有人来问我,我也不想到处去说,只是任人们诡异地四处传播。事情都已经这样,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住进来,不觉得害怕,但我不敢去照镜子。我把所有房间里的镜子都用布给蒙上了。我在空寂的夜里,想起荣生和小艾,很是伤感,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作为和他们关系亲密的人,依然怀念他们。
我常常翻看房间里的影集。
我有好久都没有去看过小艾,也没有再去看过荣生的墓。忽然有一天从医院传来小艾跳楼自杀的事。我心里只是惊了一下,也就不再怎么想了,也许,那种方式对小艾会更好。我没去医院,我只想离开这里了。
当天夜里,我在房间翻看小艾和荣生的影集,忽然在柜子里看到一本日记,我打开看去,看到“小五”两个字闪现眼前。我在暗暗的光线里细细地看,终于明白,原来,小五是那个孩子的名字。虽然,他们没有给小五出生的机会,但名字却早就想好了。
我看着日记,想起我那日去看小艾时,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唤,小五,你来了?
这一刻,忆起当日的那幕,我才发现小艾唤起小五时的眼神充满了无限的感伤和遗憾。
看着蒙了些许尘土的日记,我又细细地翻了翻,里面是小艾在流产后写的一些日记,记录了对小五的怀念,看得我心微热,几欲流下泪来。然后,我急速跑到镜前,扯下那块大布,想照照镜子,我都不知道如今自己变成什么样了?
看到镜里的人,我还是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个看不清身形浑身是血丝的肉影,细细小小的个头,轻飘飘地晃荡在镜中。我闪过瞬间的恐慌,在镜前,我摇摆了一下我的身子,再看镜中,除了那个细小的肉影跟随我晃动了一下外,并无他物。那细小的肉影——当然——是——我。
我在这夜,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镜前,我转身,瞬间,在房间幽暗的光影里,看到了小艾和荣生。我悬浮在半空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小艾和荣生苍白的面色上,挂了一脸的悔意。
小五,我们对不起你。当你不能再拥有,你惟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
都说爱是一种互动,而作为一面寂寞的镜子,怀揣着对一个女子的深爱,任凭自己去地老天荒,或许,也是现代爱情里一个可以纳为经典的版本。
第五部分:一面镜子的地老天荒一面镜子的地老天荒(1)
【1】
我只是一面手掌大小用白银做成的镜子。
在忆莲之前,我曾经爱过一个昆曲名伶。
1937年我诞生在苏州一个铁匠的手里。他花了好几个夜,精雕细刻地把我给做了出来,送给了他心仪的女子。
那女子是戏班中一个唱昆曲的名角,一曲《游园》永远都是艳惊四座。每次听她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我都感到她内心的凄婉和柔软。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和铁匠在一起生活。1939年的早春二月,她跳进了苏州河。跳河前,她把我遗落在了苏州河边。
她是我见过也是我爱过的第一个女子。
在以后几十年的岁月中,我经过多名女子的手,她们看到我,都喜欢轻轻触摸我,好像很欢喜的样子,但我再没有体会过爱的感觉。当年那个铁匠用白银作为我身体的材质,或许是命中注定让我的心清清冷冷。
我一直以为,这一辈子,我只是一面见尽人世悲欢的镜子,没有人可以再牵动我的感情,直到我遇见忆莲。
那已经是1987年。
这年的七月,忆莲的母亲还怀着她时,在街边从一个货郎的手中买回了我。从这一年算起,我比忆莲已经大了整整五十岁。
【2】
几十年的颠沛流离,我只知道我早已离开了苏州,此外,我已不大能记得我还经过哪些女子的手,我甚至都不清楚,我是如何流落到一个货郎手中的。
在忆莲的家里,我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版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我生命里中间的那一大段,我都没有留下什么记忆。我只记得我的最初和我暮年时与忆莲的相遇。似乎我的人生没怎么过渡,就从乱世到了现代。
有时,这会让我感到我心的苍老。
【3】
忆莲小的时候很爱哭。
她经常在襁褓里晃动着小脑袋,一边哭,一边还不忘用那乌溜溜的黑眼珠,打量着周遭的一切。有一天忆莲的母亲发现,忆莲的目光只要一盯在我的身上就会马上停止哭泣。
忆莲的母亲把我从墙上取了下来。我躺在忆莲母亲的手掌上,看着她用一根红丝线穿过我头顶上的那只细细小小的银环。这样,我的身体就可以晃动起来。她把我垂吊在忆莲的眼前,轻轻地摇动着我,有微微的光打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体闪出一种光泽。
忆莲不再哭泣,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伸出小手在我的面前挥舞。
那是我和忆莲第一次如此的接近。在她柔细的婴儿发下面,那小小的却很精致的五官令我充满对生命的好奇。
她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忍不住让自己的目光和她的深深交织在一起。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4】
好像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忆莲的母亲就意识到了我对忆莲的重要,她给了我很多与忆莲在一起的机会。
不过,通常都是从一场哭泣开始,我才会被忆莲的母亲拿到她的面前。有时,我在想我是否是一块具有魔力的镜子?在襁褓中的忆莲每次看到我,都会变得安静起来。
我喜欢这种和忆莲面面相对的场景。
当忆莲变得安静直至入睡时,我会被她的母亲带走,忆莲的母亲会把我重新挂在墙上,有时让我躺在桌上,有时又让我靠在窗前。其实好多回,我都想像忆莲那样安静地躺下,躺在忆莲的身边。
我靠在窗前时,可以看到外面的街,车流和人流都是如此汹涌,车子的模样以及人群的穿着和五十多年前的苏州已经完全不同。
记忆中那个昆曲名伶,除了戏装,就最爱穿旗袍。如今,城市里的人们真的是有了好多的变化,这已是一个喧嚣却令人寂寞的年代。
好多年以后我在想,如果我真的是一面具有魔力的镜子,我希望我的魔力决不会仅仅是让忆莲停止哭泣。
可是,我没有。我从来都是一面没有魔力的镜子。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