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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狼烟北平下-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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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行里的赵二傻前些日子被人包了几天车,主人是位从美国留学回来姓张的小姐,人家坐烦了小汽车,要换换口味,坐坐北平的传统交通工具,赵二傻有幸被选中,伺候了小姐几天。虽说是短短的四五天,赵二傻可开了眼。头一天晚上去的是六国饭店,据赵二傻说,张小姐那天是去参加舞会的,这小娘们儿下身像是穿了件黑裙子,这倒没什么,问题出在上身,赵二傻认为张小姐上身什么也没穿,按咱北平话说叫“光着板儿脊梁”,这小娘们儿居然就好意思光着脊梁跑到六国饭店去,这不是有病吗?还要脸不要脸?
    伙计们谁也不信赵二傻的话,都说这小子八成是把梦里的事儿当了真,只有文三儿饶有兴趣地问:“你说张小姐光着膀子,那你看见奶子了吗?”
    赵二傻说:“只看见半儿拉,剩下的半儿拉让裙子遮着呢。”
    文三儿也大惑不解:“不是上身什么也没穿吗?怎么又把那地方遮住了呢?到底是什么东西给遮住了?”
    赵二傻被问得有些发蒙:“张小姐的裙子上还有个肚兜儿,用根细带子吊在脖子上……要说也不算肚兜儿,只能算半个肚兜儿,反正我没见过这种肚兜儿,奶子只露出一半儿,再加上天儿也黑了,瞧不清,我在前边拉车,张小姐坐后面,咱总不能老回头瞧吧?闹不好再撞电线杆子上。”
    文三儿还是不明白,他怎么也想像不出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裙子,要是女人们都穿这种裙子,男人可合适了,还不什么风景儿都看在眼里?
    文三儿问:“后来呢?”
    “到了六国饭店张小姐进去了,我再一瞧,可了不得,广场上小卧车都停满了,从汽车里出来的娘们儿都这打扮,我算是开眼啦,这么说吧,能进六国饭店的娘们儿个个都跟仙女似的,猛一瞧好像什么都没穿,再仔细瞧,咱想看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全他妈的遮住了,这不是急人吗?我足足等了三个多钟头,张小姐才挎着一个男的出来,我正要迎上去,人家连理都没理我,两人上了一辆小汽车,屁股一冒烟儿,走啦……”
    伙计们眼睛都直了,有人问:“怎么着,走啦?”
    “可不走了吗,把我晾那儿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穿制服跟班儿的,问你是赵二傻吧?张小姐说今晚不用车了,你自己回去吧。对啦,张小姐还让我给你送一瓶可口可乐。我接过瓶子问,兄弟,我跟您打听个事儿,您知道张小姐穿的是什么衣服?那跟班儿的说,你连这都不知道?这叫晚礼服。得,我总算明白了,这是专门晚上穿的衣服,跟侠客穿的夜行衣一样,白天穿那是有病,晚上穿那是个派。我拿着可口可乐一看,颜色儿有点儿像酸梅汤,当时我也正好渴了,拿起来就喝,一喝进嘴我就喷了出来,我操!这是什么味儿?跟他妈药汤似的,说甜不甜,说苦不苦,还有股怪味儿,敢情洋人都喝这个?咱没尝过耗子药是什么味儿,我估摸这可口可乐比耗子药强不到哪儿去。”赵二傻啐了口唾沫,愤愤地说:“我现在还恶心呢。”
    王德彪说:“你还别说,自打光复以后,怪玩艺儿全出来了,你们见过不用墨水的钢笔吗?我就见过,大华公司老板的大少爷李伟国和我们街坊家的二小子是同学,他送二小子一枝笔,不用蘸墨水,上来就写,说叫原子笔,美国货。哥儿几个,你们没听说过吧?还有邪的呢,美国人把鸡蛋牛奶晾成干儿,磨成粉,叫鸡蛋粉、牛奶粉,吃的时候沏点儿开水就是一大碗,跟咱中国人沏茶似的,你说怪不怪?”
    那来顺也来了精神:“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别说鸡蛋粉、牛奶粉,还有洋面、美孚油、骆驼牌烟卷儿、美国军装、军毯都臭了街啦,把中国货全顶了,如今国货卖不动啦,人家那东西就是好,又便宜又好看,谁还买国货呀。哥儿几个,知道这些洋玩艺儿都从哪儿来的吗?这叫‘租借法案’的剩余物资。”
    王德彪问:“什么……案?你他妈说清楚点儿,不知道哥儿几个耳背?”
    那来顺得意地抽了口烟:“不懂了吧?我得给你们开开窍儿,这么说吧,咱不是和小鬼子打仗吗?美国人一开始不想掺和,只想拉拉便宜手,可日本人是二杆子,逮谁和谁翻脸,你美国不是向着中国吗?得嘞,连你一块儿揍,这下可崴泥了,美国人不吃这套,谁跟他叫板他灭谁。美国人说了,全世界的国家都算上,谁揍日本人谁就是朋友,是朋友就给东西,你要什么吧,只要言语一声,美国人有的是,还给你送上门去,轮船不够用飞机招呼,鸡蛋粉那都是小意思,这才值多少钱?人家飞机大炮都白给。就这么着,日本人扛不住了,越打越穷,听说连日本天皇都喝上棒子面儿粥了,老百姓就更甭提了,没辙,只好认栽。美国人的劲儿头刚鼓捣起来,这么多东西本来是为打仗预备的,谁知道日本人这么不禁打,还没怎么着呢就趴下了,美国人一想,运回去不值当,算啦,就地贱卖吧。瞧见没有?满街都是,人家不在乎赚钱,真他妈富啊。”
    赵二傻啧啧嘴:“哎哟!敢情是这么回事,老那,你还真行,懂这么多,谁教的?”
    那来顺笑道:“你也不看看最近谁包我的车,燕京大学的罗教授,人家那学问大啦,别的甭说,就这‘租借法案’四个字,我记了两天才记住,我嘴里念叨着租借法案……租借法案……刚他妈走到门口,得,又忘了,再回去问,好不容易头天记住了,第二天早上又忘了。人家罗教授可是好脾气,也不烦,只是说,来顺啊,我怀疑你脑子里长了什么东西,记性怎么这样差?我说,罗先生,我脑子里除了糨糊没别的……”
    自从上次和那来顺打架吃了亏后,文三儿一直窝着火,总想找个机会报复一下。文三儿不是不可以吃亏,问题是谁给他亏吃,比如挨了彪爷的打,文三儿认为理所当然,人家彪爷在四九城好歹也是个人物,冲他的名声,文三儿认为自己挨打并不丢脸。可那来顺是什么东西?不也是个臭拉车的吗?他也敢和文爷动手,这不反了他吗?对这种人一定要好好管教一下,让他知道知道马王爷究竟是几只眼,免得他以后再跟文爷犯各。
    想到这里,文三儿哼了一声:“要是糨糊倒也成了,就怕是一脑袋大粪。”
    伙计们都不说话了,那来顺似乎想说点儿什么,被赵二傻踢了一脚也就不吭声了。
    王德彪显然是想活跃气氛,他没话找话地说:“不说这个啦,哥儿几个聊点儿别的,我先来一段儿。你们知道周易桐吗?”
    那来顺说:“不就是日本宪兵队的周翻译官吗?头两年你在他家拉包月。”
    “没错,我在他家干了两年,人家周易桐可不坐我的车,每天上班日本宪兵队出汽车接送,是他家的蒋姨太坐我的车。”
    文三儿接口道:“我见过蒋姨太,那次在大栅栏的‘瑞蚨祥’门口,你停下车,蒋姨太从车上下来进了‘瑞蚨祥’,那小娘们儿长得可真水灵,顶多也就二十吧,周易桐这老牛还专啃嫩草,那小娘们儿现在干吗呢?”
    “您听我说呀,文爷。日本投降是八月中吧?我九月底在法源寺门口碰见蒋姨太了,当时周易桐刚让政府拿进大牢,有名的汉奸吗,全北平谁不知道?政府不拿他拿谁?蒋姨太那天是去法源寺烧香,保佑他男人平安无事。她一见了我眼泪就下来了,说男人进去了,还不知是死是活,家里的东西都成了逆产让人家抄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蒋姨太平时对下人还不错,人家现在遭了难,咱也不能不管不是?当时我兜儿里只有两块钱,就给了蒋姨太,还劝了两句。蒋姨太说,老王啊,求您件事儿,给我找个主儿吧,我男人肯定是出不来了。我心说了,我认识的人不是拉车的就是扛大个儿的,咱到哪儿找去?我倒想娶她,一是人家不跟我,二是咱也养不起。我说,蒋姨太,您别着急,我给您寻摸着,有合适的我马上告诉您……”
    文三儿打断王德彪的话:“老王,你说话怎么这么磨叽?就说这小娘们儿最后归了谁吧?”
    王德彪笑道:“别急呀,这么好的娘们儿能剩下吗?您猜怎么着?过了一个月,我在西四牌楼那儿又碰上蒋姨太,人家又抖起来了,穿了件紫旗袍,脚上是高跟鞋,头发烫得像狮子狗,扭着身子从小汽车上下来,挎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进了‘同和居’饭庄,我当时站在‘同和居’门口等座儿,看那男的就眼熟,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蒋姨太见了我一愣,硬是装不认识我。我操!这些有钱人真孙子,这刚一个月就把我那两块钱给忘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拿那两块钱逛窑子去,咱还落个舒坦呢。我悄悄地问那司机,老哥,刚才进去这位爷是谁呀?司机说,你连他都不认识?他是军统局北平办事处主任马汉三啊,重庆来的接收大员。我明白了,闹了半天蒋姨太也成了‘逆产’让人家接收了,再一想,这马汉三我瞧着怎么这么眼熟,我肯定见过,想了半天,我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您猜他是谁?你们都见过,他是头几年跟咱们一块儿拉车的老王啊。”
    伙计们都傻了,可也是,有日子没看见老王了,敢情老王是当大官了?
    文三儿也想起来了,那年在韩家潭的“庆元春”门口认识的老王,他还和老王闲扯了几句,真是人不可貌相,老王当年穿得破破烂烂,走路都弯着腰就像个虾米,拉着一辆破洋车,连文三儿都懒得搭理他,谁知老王竟然是个潜伏在北平的大人物,这事儿可真邪了门。
    那来顺感叹道:“人哪,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人家老王算是熬出头儿了,在小鬼子眼皮底下拉了几年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王苦哈哈地回了重庆,蒋委员长一瞧就不落忍了,得嘞,给你个美差,当接收大员吧,接收逆产有油水啊,要钱有钱,要娘们儿有娘们儿。”
    伙计们大笑起来。
    赵二傻搔搔刮得发青的头皮,疑惑地问:“最近老听人说敌产逆产的,到底啥叫逆产?啥叫敌产?”
    “鬼子的东西叫敌产,汉奸的东西叫逆产呗,接收大员是干吗的?人家就是来接收敌产逆产的,捎带手儿把汉奸的娘们儿也接收到自个儿被窝里。”王德彪解释道。
    那来顺补充道:“当接收大员得有路子,比方说,蒋委员长表哥的二姐夫的侄子,拐多少道弯儿没关系,只要抱上蒋委员长的大腿,那准能发,蒋委员长一句话,得啦,到北平当接收大员去,怎么接收你们哥儿几个自己商量,这就等于皇上下圣旨了。这位爷到了北平一瞧,我×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多接收大员?敢情蒋委员长要照顾的人不光是我一个,北平城就这么大,敌产逆产也有数儿,你要多分点儿我就得少分点儿,怎么办?这几位爷得商量,这个说了,咱们哥儿几个来个分片包圆儿,绒线胡同到西四牌楼这片儿归我。那个说了,西四头条到新街口归我。就这么着,这几位爷就把西城给分了。架不住接收大员多呀,这哥儿几个分西城,那哥儿几个分南城,三下五除二,北平城就让人家给包圆儿啦。”
    赵二傻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明白了……哥儿几个别嫌咱脑子笨,我还有点儿不明白的,这敌产好分,是日本人的东西都叫敌产。可汉奸呢?什么人才算汉奸?陆中庸和周易桐就别提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可有的人就不好分了,比方说给日本人干过事儿的算不算?”
    王德彪肯定地说:“那当然算,我哥家的街坊牛家贵在日本洋行里做事儿,这小子平时见了老街坊们老扬着脖子,眼睛长在脑门子上,好好的中国话不说,张嘴就是日本话,吃饭不说吃,叫‘咪嘻咪嘻’,送人东西不说送,叫‘新交新交’。整个一屎壳郎钻马槽儿——假充大料豆。这王八蛋要不算汉奸,那北平就没汉奸了。”
    那来顺插嘴道:“要我说,咱‘同和’车行的孙二爷就算汉奸,这老东西靠几只破蛐蛐儿和日本人拉拉扯扯,车行的伙计们可都看见了,这会儿他想赖也赖不掉。”
    那来顺不说也罢了,这一提汉奸的话题文三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至于孙二爷算不算汉奸他不知道,可那来顺这孙子倒真有点儿汉奸之嫌。那年在前门楼子底下,那来顺刚挨了日本宪兵两个嘴巴,连个愣儿都不打就把文三儿给卖了,虽说他的出卖行为没起什么作用,自己也没免了一顿打,可那来顺的做法却是百分之百的汉奸行为。
    文三儿斜眼盯着那来顺说:“要叫我说,什么叫汉奸?在鬼子那儿卖自己人的都是他妈汉奸。”
    文三儿的话一出口,那来顺立刻就敏感起来:“我说文三儿,你把话说明白点儿,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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