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奇的最后岁月-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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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在给少奇同志平反的追悼会上,以宏亮的声音严肃地对光美同志讲:“是
喜事,是胜利!”真的,天似有情天亦喜——下午,青岛天色转晴,疏云艳
阳。
天公挥泪
——刘少奇骨灰海葬追忆
若仆
公元1980 年5 月19 日,已故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刘少奇的骨灰,在他
老人家谢世10 周年又189 天之后,终于得以按他生前的愿望,在压抑的无声
的痛哭中,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舰艇护送下,披着细雨,乘着涌浪,和着
声声礼炮轰响,被人们一把一把地撒向了那并非永远沉默的海洋之中。他,
终于安息了。
那年的5 月19 日,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乘上了一条真正的军舰出海去,但
这不是续那个被“文化大革命”打断的童年的梦想,而是为外公送葬。对于
这一富有历史性意义的事件,通过电视、广播、报纸、纪录影片等等媒介,
使得许许多多的人们都知道、了解到了。但人们可知道,在那蒙冤受辱、灾
难深重的老人得以平反昭雪、洗消冤屈之后,在党和国家和人民终于为他开
了追悼会之后,他那将身躯撒向海洋的愿望又是如何实现、怎样走向海洋
的?!请让我将那常常缠绕在心头的对往事的追忆,写出来告诉善良的人们。
1980 年2 月29 日,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经
过严肃认真的讨论,承担着不可或知的“某些风险”(《人民日报》社论语),
为将公案大白天下,以实事求是,有错必纠的但然态度,一致通过了为刘少
奇同志平反的决议。至此,中国共产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最大冤案的
首要受害人终于挣脱了被一双双卑鄙无耻的手强加到他身上的冤屈、罪名和
永不翻覆的沉重枷锁。
但他已经于10 年多前,披着满头尺多长的白发,怀着满腹无声的抗辩默
然辞世了。
他可以瞑目了?!
1980 年5 月17 日,那天是个星期六。下午3 点钟,经过一再推迟,外
公的追悼大会在共和国首都北京市中心的人民大会堂隆重举行了。在会场
外,一位记者后来告诉我:大会堂东门对面的天安门广场上,没有人出来组
织,没有人维持秩序,却又秩序井然的席地坐着许多人,静听着通过扩音器
从会场里传出来的声息。他还说,除了1976 年那阴冷的1 月,这是一个小小
的但也最令他感动的场景了。会场内,万人礼堂座无虚席,但除了悼词、除
了哀乐、除了雄壮的国际歌声,再没有别的声息,没有人流泪,没有人失声,
仿佛那屈死的老人将他那永世的沉默传染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在那肃穆沉
静的气氛中,却又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雷鸣般的呼声在场内回荡着,久久不去,
冲击着每个人的耳鼓,激荡着每个人的神经和思想。追悼会结束后,在冶丧
委员会的要求、恳请下,当天下午5 点半左右,亲属们中止了守灵,离开灵
堂,离开人民大会堂,把盛放着外公骨灰的灵柩留给了笔挺肃立的、忠诚的
人民解放军战士守卫。外公生前曾在不同场合多次表示过一个至诚的愿望,
在他故去后,一定要把他的骨灰撤到海洋里去,不要存留人世。按常理说,
在他老人家终于洗冤昭雪之后,这一遗愿应该能够得到满足,应该和他的追
悼会共同做出相应的安排。但直到追悼会结束后的当天深夜,这一百年遗愿
仍然不清楚能否实现?如何实现?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方式?自打外
公的骨灰从河南接回到北京,放进设在人民大会堂中的灵堂时,亲属们就开
始轮流守灵,并相约要一直守到把骨灰撒完为止。但现在,当追悼会结束后,
却又不得不中止守灵,而只能在无边的焦虑和不安的等待中,送走一个黑沉
沉的夜,又迎来新的未知的一天。
5 月18 日,星期日。早晨,那是个晴朗的并预示着由它开始的将是个炎
热的一天的早晨。有关方面仍未拿出明确的解决办法来。有人为此焦虑,有
人为此激奋,有痛心的,也有感伤的,还有人提出或借钱、或捐款,自己租
条船出海去撒骨灰。那天上午,中国革命博物馆来人提出要求说:毛主席进
了纪念堂,朱老总进了八宝山,周总理撒向了江河湖海,少奇同志的灵骨就
存放在我们这儿吧,应该让人们更多地看到他,并由此想到与他的名字紧紧
相连的那一场党、国家和人民所遭受的巨大悲剧、巨大创伤!这是一个很诱
惑人、但也是无从考虑的要求。
在等待、盼望与焦虑不安中,一个上午又不知不觉地消逝了。中午时分,
电话里传来一个令人惊讶、震撼而又委实难以确信的消息:开国元勋刘伯承
元帅,在得知少奇同志的骨灰仍未能如愿撒向死者生前渴望的海洋后,主动
面陈中央,请求将这一任务交由海军执行,并表示我人民海军必以强大阵容
和整肃队列,满足敌人和全国人民的心愿。且不管是否真实可靠,当时在场
听到消息的人中,许多人都为这一英烈之举禁不住喷涌出激动的眼泪,但愿
那不会是一个谣言,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那年月,小道消息还是很多的,
有些后来能够被印证,但更多的可能都是无中生有或捕风捉影的东西。时间
又悄悄地在人们的兴奋与疑惑之中向前推移了一点儿。午后1 点半左右,我
们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司令部的电话,告知海军的一位参谋长已经上
路,前往家中联系具体安排海葬事宜。不一会儿,果然有三名海军军官来到
外婆家中,证实了不久前电话中传来的消息,并当面转达了刘伯承元帅对亲
属们的慰问。海军方面为海葬事宜提出了派专机将骨灰和随行的亲属送到海
军安排的地点去,出动军舰、海空护航以及时间表等具体措施并征得了亲属
的同意。海军首长说,这些安排意见还要报告刘伯承元帅及有关方面,得到
批准后方能付诸实施。但这已经足够了,因为这是真的,并且是一定能够实
现的。海军首长走后不久,我们就得到了有关方面的通知:中央书记处经过
讨论,已同意由海军执行撒骨灰任务,具体事宜和措施由海军方面酌定。
通向海洋之路终于敞开了。5 月19 日,星期一。早晨,这又是一个晴朗
炎热的早晨。
那天早晨8 点钟多一点儿,由七八辆汽车组成的短短一列灵车队列,从
人民大会堂西北门开出,疾速驰向北京西郊飞机场。由于事前曾得到有关方
面的通知,除了外婆指定可以去撒骨灰的亲属和少数几个因外公的冤案牵连
最大的外公身边的工作人员外,其他人一律不准随行和去送行。因此外婆开
始只指定让几个儿女辈们去,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其他人就都不要去了。
她的话使我们难过极了。但小工(亭亭)则大声地坚持说:能去的、想去的
都去!本来就不让送爸爸,我们自己再这样卡着不让去,就没人送了!接骨
灰时本来可以都去的,就这样卡着不让去,英英已经上了飞机了,又把他给
撵了下来,结果那么大一架飞机上。只有6 个人(开追悼会前5 天由北京去
河南接骨灰,只去了外婆、大舅妈、母亲、平平、源源、小工等6 人,其他
人都没让去。因为是突然通知让走的,小小当时正在上海学习,来不及让她
赶回,故未去,而大舅妈,因事前一点儿准备也没有,竟仓促得连衣服都来
不及更换,只穿着平时的便服就匆匆忙忙上了飞机)!小工说着竟哭了起来。
面对小工这一番大喊大叫,外婆征求了我母亲的意见,我母亲说:至少英英
应该去!没有英英,我不行。后来外婆说:大家都先跟着去吧,到了机场再
看情况,如果没人阻拦,你们就都去吧。这件事虽然就这样定了,但我们又
担心起在机场上是否会出现很冷清的场面。
当车队快驶到机场时,我们看到了一个令人激动的场面:从干线公路通
往机场的岔路口上,在道路旁的所有空地上,竟挤满着形形色色、新旧不等、
各式各样的成百的大小车辆。在岔路口上,只有两名警察和两名佩戴执勤臂
章的解放军战士在指挥着那些车辆和维持着秩序。刚看到这些汽车构成的场
景时,我还有点儿疑惑,但很快就醒悟到这是人们完全自发地来为外公送灵
的,因为没有得到批准,进不了机场,只得将车子停在远离机场的道路旁。
从岔路口下来,我们还看到一些人站在路旁向我们招手致意。我们的汽车开
进机场后,原定由海军派出的专机已改换为中央派出的一架三叉戟型飞机正
等候在候机楼旁。候机楼里里外外挤满着听到消息后赶来送灵的人们。我在
他们当中走了走,到处都可听到阵阵低语声和压抑着的沉痛的哀位声。在与
送别的人们一一握别后,外婆等几人捧着骨灰盒登上了飞机。在机舱门口,
源源忽然回过身来,手捧骨灰盒,高举过顶,向着站在舷梯前的人群大声说:
永别了!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愈扬愈高的痛哭声。我和几个小辈以及其他几个
人,一直等在舷梯口,等着让我们上飞机。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有几秒钟,
小工和母亲出现在舱门口,招呼我们赶紧上来,于是我们急忙上了飞机。当
时,我真有一种好像偷了什么东西就要被逮住的感觉。上了飞机后,又过了
好长时间,飞机才慢慢地点火起动,缓缓滑向跑道。从舷窗里,我看到机场
上送别的人都高举着手向我们摇动,更有一些人,追着、跑着,直到飞机把
他们远远地抛甩在看不见的后边。飞机往前猛冲着,脱离开跑道,昂首飞上
天空,一直向南飞去。
上午10 点钟,飞机从高空中俯冲下来,平稳地降落在青岛附近的一座海
军机场上。 10 点稍过几分钟,我们下了飞机,打开舱门时,只见两列持枪
脱帽、垂首肃立的水兵,从舷梯旁一直排列到接灵车前,组成接灵仪仗队。
这情景与在北京登机时舷梯口只有两名士兵守卫,两相对比,给人的感受是
大不一样的。灵车开动后,我们坐在一辆面包车上紧随其后,驰向目的地。
在汽车由跑道开出机场的路上,从车窗里向外看去,可见三三两两海军军官
或士兵,左手托帽,军官右手行军礼,士兵则垂手肃立,有些是站在路旁,
有些就在工作岗位上,向疾驶而过的灵车致礼。
我不清楚从那机场到海港最简捷的行车路线应该是什么,因为以前我还
从未去过青岛,但灵车确实经过市区的一些街道,却又不像有意绕行而后进
入海港;我也不知道当地有关方面是否早早做了准备,但如果确实做了准备,
那么我应该老实承认,那准备的规模一定是很大的,其工作效率也毫无疑问
的是很高很高的。我实实在在有点不敢相信,因为我们也只是在前一天的下
午才确知我们今天要到这里来,要从这里乘船出海去撤骨灰。从那时到现在,
还不足20 个小时啊。在我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不论是街道旁,还是码头边,
或是灵车所经之处两旁的楼房里,以及离街道较远的住宅楼的阳台上、窗口
里,我能看见到处都聚集着许许多多哀挽肃立的人群,有些在胸前衣襟上插
着一朵小白花,有些臂上挽着黑纱,有流泪的,也有哭喊的、招手的;在一
处路口,由于几股人流的汇合,虽然众多警察和海军官兵极力维持、阻挡,
但灵车终于还是被一潮一潮涌来的人群堵住,不能前行。在灵车被堵的那一
小会儿,有一群年龄不一的女工,像是发现了什么,一下子冲到了我们乘坐
的车旁,使劲敲打车窗,似乎要对我们诉说什么。我打开车窗,正要伸出头
去,已有几个警察从缝隙里硬挤了过来,插在了人群和汽车之间,阻断了也
许一触即发的激情的交流。事后有人问我,你估计那天有多少人出来迎接灵
车通过?我说,就我所看到的而言,肯定有5 万人左右,至于没看到的还有
多少我就不清楚了。那人说,你估计的差不多。
当灵车驶入军港,在停靠着受命载运灵枢的军舰的码头上,正肃立着与
那舰身长度相等的长长一列左手托帽、右手行军札的海军军官。他们背向军
舰,迎候着灵车的到来。在军港上,以及当军舰开出港口的途中,我所能够
看到的海军官兵全部行致哀军礼;而海港里所有的工人和机器设备也都停止
了工作和运行,军人和工人们都就地肃立着,目送着远远驰向海洋深处的军
舰。港口里所有的大小船舶,不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都下了半旗致哀。
我们所乘坐的军舰,据海军的同志介绍说,是我国自行设计、建造和装备,
又是我军当时最先进最大的战舰,本不驻防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