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二年-第62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宣和四年是宋金签订“海上之盟”的第三年,六月,辽燕王耶律淳死,赵佶见时机成熟,决定派童贯为主帅,出兵伐辽。很多事情,一旦决定了,便是刻不容缓,赵佶命令赵桓在两日内于军中选择副帅,此刻,朝臣们把目光全部放到了太子身上,因为对于副帅的选择代表了东宫的态度,也可以引导下一段时间内的舆论导向,然而越是如此,赵桓越无法下决心。赵棫冷冷体味着东宫紧张的气氛,从容的向赵桓提出了由蔡攸任副帅的建议,他跟太子说的理由很简单——调开蔡攸,王黼一人在朝内与赵楷便掀不出什么大浪。
“可是,对百官交代,总不能以此为理由。”赵桓有些犹豫。
赵棫笑了笑说:“太子如果怕这个任命会造成不好的朝野舆论,那么就干脆不给理由,抑或给个模棱两可的理由。”
“什么意思?”赵桓追问下去。
“没有理由就不会造成单一的舆论导向,嘴长在我们身上,也长在我们的对手身上,他们在不遗余力的想办法制造对东宫不利的影响,但是他们不知道该去抓哪个把柄,我们现在不需要做到面面俱到,只要不让对手摸清我们的目的就相安无事了,至于派遣谁去的理由,不过是小问题,只道蔡攸为三衙统帅之一,争战责任不可推卸。”赵棫步步递进的解释。
赵桓满意的点点头,他在不知不觉中发现,如今的赵棫已经是他身边必不可少的谋士,这个曾经玩世不恭的少年的成长的确让人惊异。如果不是因为赵棫内在的目的,或许他和赵桓的合作将成为有宋以来最年轻有为的政治组合。然而,正是因为赵棫的野心,间接导致了赵桓此生最大的不幸,这是后话了。
最终,在赵桓看似云山雾罩的命令下,蔡攸接受了和童贯并肩作战的安排;朝臣们——无论是王黼还是李纲甚至郑居中都对这样的决定颇感惊讶。这一年的夏天,几十万宋军浩浩荡荡的开往燕京。蔡攸在朝中的一切事务均交由王黼把持,自此,王黼的权势到达了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地步。
益王府后的林子很大,赵棫通常在这里和周绾练剑,当然,这里的存在不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单纯目的,正如赵棫与周绾练剑看似是消遣,实际是在潜移默化的教他做人的方法。在童贯和蔡攸离开东京的一个月后,西江月去宫内与静昱接头并相互传递了一些消息,她来到了益王府的林子中,等待赵棫和周绾休息下来。
西江月出入益王府并不会引起旁人的奇怪,因为她是周绾的老师,所以,赵棫见到她总是表现出一副轻松自若的表情:“静昱还好吧?”
“她很好,太子对她很信任。”西江月回答。
赵棫笑着点点头,然后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周绾也停下手,将剑收入鞘中。
“告诉她,想报仇必须学会忍耐和伪装,太子虽然单纯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取得信任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赵棫低声说,“另外提醒她千万别去艮岳,圣芯曾经见过她,一定不能让她知道袁良娣就是静昱。”
西江月将这些话都记入了脑子里:“她让我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赵棫问。
“为什么让蔡攸出征?”西江月道,“蔡攸一走,王黼权势熏天,锋芒毕露,看起来对太子除掉政敌或许有利,但对我们始终无益啊。”
“始终无益?”赵棫冷笑了一下,把剑递给周绾,“事情才刚开始,预估最终的结局还过早,你告诉她,有些事并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王黼也不像看起来这么容易除掉。”
西江月坚守着一个传话之人的责任,她听罢后转身离去,周绾看了赵棫一眼,问:“你是故意把蔡攸调去战场,想让王黼权势再大一些,引起皇上的注意,然后必定找一个人除掉,你想到了蔡京,对吧?”
赵棫看着周绾一副认真的表情,笑着回答:“你和静昱一样,把王黼想得太简单了。且不说除掉王黼短期内无法办到,就说找人制约他也不容易,即便如今天这般境地,父亲还是不会轻易动他,因为他的确不喜欢蔡京了,蔡京也确实老了,父亲需要一个新的聪明的权臣。但是,很不巧,我还需要蔡京,所以唯一能让父亲重新启用蔡京的原因,就是在朝内制造一个权势过大而让父亲无法容忍的人,这样的话,父亲就不得不让元老蔡太师上台制衡,毕竟蔡京在朝内的学生为数众多,影响极大。”
“王黼很不幸,他就是那个权势过大的人。”周绾冷笑着感叹。
赵棫摇摇头道:“他现在还不是,但再过一段时间就将是了。”
“你的意思是,他还不满足于现状,还要集中权力?”周绾不可思议的问,“你怎么知道他还会这么做?”
“欲壑难填啊!”赵棫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周绾,你记住,世上最难的事情不是如何得到权力,而是如何控制得到权力的欲望,世上最难的事情不是如何控制得到权力的欲望,而是在欲望被满足后如何去驾驭得来的权力。”
周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赵棫转身向林子外面走去,一面走一面询问了一些军中的事情,这次出征,高鹰翰和李晃都参加了,而周绾因为调入殿前军而没有前去。与此同时,韩一封也被调入了东宫,加封太子少保。
北方的仗打的并不顺利,在艮岳的日子,圣芯很少见到李若冰,偶尔她会去神霄观上香,每当此时她都约李若冰前来闲谈。与花荣的感情彻底落败后,李若冰的声音成为了圣芯生活中不多的色彩之一,而她对于北方情况和朝内外政治格局的了解则全部来自于面前这个品级不高的官员。
整个帝国的夏天都很忙碌,圣芯从李若冰每句担忧的话中都能嗅出权力愈发浓烈的霉味。如果说李若冰的忧虑是出于高古之士的忠君之心,那么圣芯的忧虑则必然被罩上恐惧的外套,因为那些随时会为权力疯狂的人们,都是与她血缘最接近的亲人。感受着每个日出日落天地间不变的规律,圣芯第一次产生了离开东京去寻找新环境的想法,不久以后,首先知道她这个想法的人,是她最信任也是最不该信任的哥哥——赵棫。
章·七·八·九野心家
秋季自古拥有一股神秘的魅力,很多文人墨客为此大费周章的吟诗作画,悲秋之风从未消减,圣芯坐在神霄观角落的凉亭内抚着琴,不远处的李若冰眺望山下,安静且自若,他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见到圣芯了,沉默似乎成为了他们交谈之余毫不尴尬的习惯。他懂得淡泊是圣芯对他最大的兴趣和耐心,但是最近他一直在思考着他和圣芯之间的关系,这一点涉及到他的前途和圣芯的名誉。
赵棫的足下碾碎几片干枯的落叶,他路过神霄观,听说圣芯在此便上来探望,没料到却遇见李若冰。圣芯发现赵棫的出现,笑着站起身,琴声止,李若冰转头不禁一怔。
圣芯从亭中走出来,向着赵棫道:“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你人影,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荒僻的地方来了?”
赵棫没有理会她,只是不动声色的扫了李若冰一眼,他近来听闻圣芯和李若冰走的颇近,今日发觉他们之间的情调,果然非同一般。他的眼神在李若冰身上逗留了片刻后,旋即避开,打趣的对圣芯说:“你真是不知自己的福气,躲在世外桃源,还满口荒郊僻壤,不如哪天你去东宫求求太子,让我和你换换。”
李若冰习惯了朝内大臣们深藏不露的眼神,却始终不适应赵棫那份捉摸不定,随时变幻的表情。适才的瞬间,赵棫那种平淡的反应让他很奇怪。即便如此,礼还是要行的,李若冰走上前拜道:“在下见过王爷。”
赵棫笑着说:“李大人不必多礼,本王来看看帝姬,立刻就走。”
“在下还有一些公务,不打扰王爷和帝姬了。”李若冰看了看圣芯,“帝姬,李某告辞了。”说完,李若冰便转身下了山。
赵棫看了看李若冰离开的背影,侧身对圣芯说:“你和李若冰经常在这里见面?”
“是啊。”圣芯回到亭内,继续抚琴,“你不会像旁人那般来质问我和李大人所谓的关系吧?”
赵棫坐到她身边,泰然自若的拣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关系?你不喜欢他,何来关系?”
圣芯停住手,抬眼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父亲和母亲一直认为他便是我选中的驸马。”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注意你看李若冰时的眼神,你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时的光彩与对花荣完全不同。”赵棫不紧不慢的解释。
圣芯淡淡的哼了一声,准备继续抚琴,她一直不明白赵棫的聪明为何总让他对别人的事情猜测准确,而这种察言观色的智慧居然没有生长在帝国嫡长子身上。她还记得她曾问李若冰,为何历朝历代都会有那么多人追逐权力,无论结果是鲜血横溢还是加官进爵,都在所不惜,这比任何一场激烈的战争都要残酷,可是时间证明,舍身前去尝试的人依然络绎不绝。李若冰的回答是,任何觊觎权力的人无非是想给自己所谓的才能找到一个与之相对等的发展平台。在圣芯的眼中,赵棫的才能很卓越,那么权力对他来说,也该是一种诱惑。
“如此说来,你在李若冰眼中又看到了什么?”圣芯无心的问了一句。
赵棫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回答:“我又不是占卜的。”
圣芯一怔,继而笑了出来:“我知道你看出来了……他是个好人。”
“这无关紧要,你不会喜欢这种人。”赵棫撇撇嘴,“不过圣芯,难道你没有想过再嫁人吗?赵奚已死了两年,我看的出来,父亲很为你担心。”
圣芯的曲子抚毕,站起身眺望远方,一片苍茫。
“我想离开东京,棫,你说父亲肯把我嫁到东京外面去吗?”圣芯道。
赵棫诧异的问:“为何要离开东京?”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过,我前几天偶然在崇庆殿见过韩一封,听说他调入东宫,母亲正在向他询问太子的日常生活,问的都是细节,其间也提到了你。韩一封是太子少保,怎么会和母亲有联系,后来我听到母亲说——继续监视东宫。母亲用了‘监视’这个词,她的表情很严肃,让我觉得很恐惧。”圣芯的脸色变得黯淡下去,“那时我才真正确定,哪怕是我认为最与世无争的母亲也在背后有着自己的秘密和心腹,太子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居然让人去监视他,你不认为母亲变了吗?”
“这并不奇怪,母亲也在监视我,周瑜便是她特意的安排。”赵棫表情如常的看着圣芯。她终于长大了,一朵纯净的花朵必定会经历风雨的侵袭,这是命。
圣芯睁大了眼睛面对赵棫平静的面孔,悲伤的说:“可母亲这是为了什么?我从李若冰那里听说,三哥和太子在朝内针锋相对,都欲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如今,兄弟要杀死对方,母亲要监视儿子,我们的家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圣芯,你要习惯这些,并且接受它,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平静,正像父亲那样,他对一切心知肚明,却毫不理会。”赵棫把手搭在圣芯的肩头,“你所听说的和看到的这些情况并不是我们赵家独有的,每个朝代的皇族都拥有这种特质,只因为我们过于接近皇权,才有更深的感受。”
“你不恨母亲吗?”圣芯似乎无法感到赵棫手心传达的暖意。
赵棫笑了笑:“妹妹,无论在宫内还是朝内,有些人得到了权力,却害怕别人把权力拿走,于是便动员一切力量和精力来捍卫权力,诚如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自己;另一种人则是还没有得到足够的权力,于是他们便竭尽全力的去争取,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自私的进取心,比如赵楷。这些在我们这个家族都是可以被原谅甚至是根本不需要去责怪的,因为皇家本身便是培育阴谋和欲望的温床。”
圣芯听着赵棫口中宽容一切的话,心中升起的是无奈,她无法做到赵佶那样坦然,于是只有逃避。
“所以,我才希望离开东京,离开权力的中心,离开欲望过于集中的地方。”圣芯握住赵棫的手,“棫哥哥,从小到大,我有什么事都和你说,这一次,你再帮帮我,就告诉父亲我想嫁出去,北京也好,南京也好,总之离开这里。”
赵棫理解圣芯的心思,他同样希望她能够躲开东京,生活在相对单纯的地方,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赵佶绝不会舍得这么做,皇后也没理由答应。无法直接拒绝圣芯,赵棫只好敷衍几句便下山了。他坐在车内,想着自己刚刚那番犹如看破红尘的话,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周绾看着他,问:“帝姬可好?”
赵棫点点头:“你说,什么样的人适合做驸马?”
“至少要官至四品吧。”周绾一面回答,一面从怀着掏出一个信封。
赵棫把它拿在手中:“也不知现在有没有合适品级的外官,圣芯想离开东京。”
“一会要见的那个孟良如何?”周绾半开玩笑的问。
赵棫没有说话,双手摸娑着那信封,这便是孟良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