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二年-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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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赵棫看到红泪突然变得惊惶失措的眼神,爽快的回答。
“为什么?”花荣问。
“因为他玷污了我的女人,所以他必须死,这是我的原则。”赵棫笑着道,眉目间透露不出半点恐惧,“就像如果有一天,圣芯被人欺负,你也会恨不得杀了那个人吧?”
“这件事与帝姬无关。”花荣冷冷的开口,他的眼睛里泛着几丝寒意,这是他平时从不会露出的表情。刺杀益王是他的任务,即便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去执行这样一个冷酷任务,但是,宋江交给他的就是这些,他的寂寞和温和在此必须在此全部收敛,当他拿起剑的那一刻,他异常清晰的认识到,他的性格深处,原来还有这样寒冷的一面。他不想听到关于圣芯的任何话题,因为只有她能在任何情况下点燃他心底的温暖,可是,此刻,他的生命只被赋予了一个词——任务。燕青死了,梁山要替他报仇——花荣的妻子和孩子都在宋江手上,他必须完成这个任务,没有余地。
赵棫一怔,淡淡的说:“你现在的表情让我想起一个人。”
花荣不语。
“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赵棫的唇角微微扬起。
这时,高鹰翰闪现在一棵竹子前,手执剑,目光如炬。
“你没有遵守诺言,益王。”花荣看看高鹰翰,又看看赵棫。
“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诺言。”赵棫笑容依旧,“我并没有答应你单身赴会。”
“你就不怕我杀了她?”花荣将剑更加贴近红泪的脖子,一行鲜血掩着洁白的皮肤缓缓流下。
赵棫停止了笑,平静而严肃的说:“你不会的,因为你不是这种人,否则,圣芯也不会如此爱你。”
花荣的眉头微震,随即冷笑一声:“益王,之前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赵棫颇为迷惑的摇头。
花荣缓缓的道:“那就是,过于自信……这恰恰也是你最大的缺点。”
“是么?那么我这次是发挥了优点,还是缺点?”赵棫不慌不忙的问。
花荣闭上眼睛,回身移开红泪颈旁的剑,瞬间,已经血花四溢,剑穿过红泪的身体,绑在身上的绳子已被砍断,她飘然倒下。赵棫睁大了眼睛看着花荣平静的表情,他的脸上看不出半丝感情的波动。花荣从袖子中取出一条红纱,擦拭剑上的血迹,这是当初高鹰翰留给燕青的最后“礼物”。红纱从花荣手中飘落,来到红泪身旁——这本就是她的东西。
被逼到绝路上的男人看起来都很悲壮,花荣的眼神寒冷得让高鹰翰都有些吃惊,他还记得他是梁山上那个送圣芯到忠义堂的男人,他的眼中本该有更多的温柔,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把他推到现在的境地……高鹰翰举剑,向花荣刺去。
梁山上,吴用和宋江正在院中仰望夜空。
“花荣能完成这个行动吗?”吴用对宋江道,“虽说我们手上有他的妻儿,可是我很难想象他能做的了这样得事情,你为什么偏偏挑上他?”
“或许是因为他的心很平静吧。”宋江道。
吴用点点头。
“平静到有些时候,你会认为他不具有感情。”宋江诡异的一笑,“从清风山遇到他,我就知道,他可以做两种人,一种是隐居山林的精神游侠,一种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刺客……只是到目前而止,没有别人能发现,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有这种潜质。无论他这次能不能成功,至少,我要让他知道,他并不能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淡泊。谁都不可能在一切称心如意的时候忠于别人,我们需要花荣的忠诚,所以必须让他彻底看清自己,让他亲自去破坏自己过于恬淡的心情。”
吴用看看宋江严肃的脸,他突然意识到宋江是个可怕的人,可怕到让别人不敢去背叛。
章·十绝望(上)
当初高鹰翰杀燕青的时候,赢在剑法的冷厉和兵器的优势,此刻赵棫和高鹰翰虽然并肩作战,但二人多少顾及着红泪的安全,出手的速度并不凌厉,花荣招架起来不落下风。赵棫明白,如此下去,难断输赢,可是红泪还在那里,他必须救她。竹叶纷纷飘落,赵棫分神的一刹那,花荣的剑已经横在他的颈旁,花荣知道,只要他的手再用力一下,就可以完成这个任务。高鹰翰一惊,眼下,赵棫命悬一线。
“你在犹豫什么?”赵棫突然开口问花荣。
花荣看着赵棫的眼睛,从这个眼睛中他好像看到了圣芯,他的心的确在犹豫。他想起了圣芯的目光和微笑,腰中从不离身的白琏似乎隔着衣服泛出丝丝寒意。他的手此刻握着剑,曾经,它握着的是圣芯的手,那时还充满温暖,现在却冰冷如雪。
“鹰翰,你把红泪带回去。”赵棫泰然自若的对高鹰翰吩咐。
花荣没有阻拦,任由高鹰翰带走了红泪,当然,还有那条纱巾。
“你现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杀了我,我不是你的对手。”赵棫居然轻松的从花荣剑旁走开,转过身去。
花荣收起剑,冷冷的说:“你走吧。”
赵棫似乎预料到这个结果,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在用圣芯与花荣周旋,虽然他并未点明,但花荣是个聪明的人,很清楚赵棫对于圣芯的重要。
“不要告诉圣芯我来过东京。”花荣的唇角微微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花荣,如果有可能,你劝劝宋江接受招安吧。”赵棫把自己的剑收回鞘中。
花荣疑惑的问:“难道王爷也对梁山军有兴趣?”
赵棫淡淡的笑道:“谈不上兴趣,我只是希望圣芯的这个愿望能够实现,就算你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但至少她没有白白等待。”言毕,他大部走出树林。
花荣看着赵棫离开的背影,明白了他的失败源于他根本不能面对圣芯,面对那样一种等待,他不可能一剑刺穿赵棫的喉咙,然后让圣芯带着无望,怨恨和悲伤等待她的梦。花荣终于了解到,原来自己是个十分懦弱的人。从此,他依旧要保持着自己的寂寞,永远没有人能洞穿,然后静静的射出每一枝箭,伴随着孤独,消失在无际的内心。花荣跨上马,马不停蹄向东面奔去。
宋江曾经预想过花荣会失败,得知结果后便仅仅叹了一口气,花荣的妻子崔玉盘抱着儿子走出来,宋江道:“你们下去吧。”他没有杀他们,因为他知道,花荣绝不会恨他,只会沉沦下去,继而,谁都无法再去碰触花荣那个本来就足够脆弱的心。
赵棫陪着红泪度过了最危险的几夜,当红泪睁开眼睛以后,看到面前的男人,她确信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随即想到的,是燕青的死。一个本来可以活的如火焰般热烈的生命,被赵棫轻描淡写的毁灭。她甚至在想,自己为何还活着,她一直以为她不爱燕青,也不爱赵棫,她的爱早在醉乡楼用千姿百态和妖媚万千洗净,可是,一个人的生命中总要有东西牵绊着你。商贾为钱财,官吏为前程,军人为了胜利,皇帝为江山,贵族为享乐,强盗为杀戮……那么,妓女呢?
章·十一绝望(中)
婊子是无情的,所以平静,她们为了活着而活着。于是红泪知道自己必须回醉乡楼,楼外本就不是她的世界,赵棫的怀抱中应该是高贵纯洁的身体,而不是花街柳巷中的莺莺燕燕。祸水红颜,燕青的死,是因为她。
“王爷……我想回醉乡楼。”红泪淡淡的说。
赵棫一怔,他不知道红泪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坚定的回绝:“不行。”
“我说过,你给不了我什么,我还是个青楼女子……从骨子里就是。”红泪知道赵棫一向霸道,然而她的话也异常淡定,说完不禁咳嗽起来。
赵棫站起身,背对着她问:“为了燕青吗?”
“为了我自己。”红泪闭上眼睛,“我想活着。”
赵棫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他以为红泪在怨恨他眼睁睁看着她被刺伤时的无情,于是劝慰道:“我答应你,不会有第二次了。”
红泪绝望的看了看赵棫,没有再说话。
赵棫从红泪房间里出来后看到了高鹰翰,他当初让常科告诉西江月红泪被劫,就是为了让她通知高鹰翰,只有这样才能不被暗处的劫匪发觉。但是他知道,这次能活着回来,是归功于圣芯。想到圣芯,赵棫便觉得愧疚,他分明知道圣芯是爱花荣的,可是他却不能为她做什么,因为每一个帝姬在出生的时候拥有了富贵也失去了选择的余地,上天对谁都是公平的。
“刚才蔡府的人传话来了。”高鹰翰贴着赵棫的耳朵低语。
赵棫皱了皱眉,点点头后出了红泪的院子。
益王府的人经过这么一折腾,哪里还安的下心,周瑾一早便去了崇庆殿,告诉皇后赵棫的行踪。皇后无奈的摇摇头,她发现赵棫做事愈发冲动而不想后果,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竟会独自赴约,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还是太子的对手?她淡淡的微笑,然后敷衍了几句,送走了周瑾。蓉儿在家左思右盼,盼到的竟是蔡鞗和茂德,他们一进门便问寻赵棫的安危,蓉儿不明白的是,为何他去救红泪这件事,能够弄得满城风雨,平民百姓感叹的是赵棫的情义,宫里传来的是对赵棫莽撞行为的责怪。她不清楚的事情还很多,比如,满城皆知的事情,正是赵棫自己散播的。
赵棫回府后看到茂德和蔡鞗正在正堂等他,随即笑了笑,转身递给蔡鞗一杯茶。
蔡鞗接过后,笑着问:“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焉芯一直放心不下你。”
“棫儿,你不小了,怎么做事如此不经脑子?”茂德瞪了赵棫一眼。
赵棫笑笑说:“姐姐,你这两日进宫帮我给父亲带个话吧,赵榛的陪练我已找到了,是常科亲戚家的孩子。”
“我还以为这么好的差使,你会交给周绾呢。”茂德宛而一笑。
赵棫摇头:“周绾哪懂得宫内的规矩。”
三个人又寒暄了一阵,茂德和蔡鞗便回去了,赵棫让堂内的下人送他们出去,自己拿起刚刚蔡鞗喝茶的杯子,下面果然压了一张小纸条。回到书房,他打开来看,上面写着的都是蔡京多年以来值得信赖的学生,这些人都是他能用到的。蔡京虽名声不好,但的确是个有学问的人,他的学生中不乏良才,赵棫明白这一点,当夜便找来高鹰翰,将部分人的名字告诉他,让他设法查找这些人的底细。
章·十二绝望(下)
宣和二年的夏天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有宋以来最大规模的起义爆发了——江南方腊。直接的原因是,花石纲。
圣芯坐在秋暖宫的后院中,静静看着眼前灿烂绽放的花朵,两个时辰以前,赵佶告诉她,以后的花不会准时送来了,因为江南有了麻烦。圣芯不知道方腊是谁,她唯一听说的,便是方腊与宋江一样,是草寇,是强盗。然而,在圣芯心中,他们最终与梁山还是不同的,因为梁山上,有花荣。方腊造反,朝廷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南方,梁山依旧安静的悄无声息。
聆香站在圣芯身后,圣芯突然开口说:“去娶我的弓箭来。”
引出一枝箭,圣芯想起了花荣,她的心里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和花荣在一起。引出第二枝箭,她想到的是韩一封,前几天听赵桓说,他已经从雁门回到了东京。
“帝姬,皇后娘娘传话来了,今日下午皇上要游艮岳,宣帝姬一同前往。”一个小宦官突然走到圣芯身边。
圣芯“嗯”了一声,放出第二枝剑,然后对身边的聆香说:“给我备水沐浴,要撒新下的牡丹花瓣。”
艮岳的工程浩大,里面风景美轮美奂,如同仙境。除了圣芯以外,还没有皇亲贵戚进过这里,就连皇后都是第一次。赵佶近日为方腊之事困扰,于是想借此释放一下心情。赵棫,赵桓,茂德和蔡鞗等人均收到了圣旨。赵奚是艮岳的监管,圣芯看到他,毫不拘谨的淡淡一笑,赵奚见此不禁有些无措。圣芯看着赵奚呆呆的样子,倒也觉得颇为有趣,他的言谈举止间透着儒雅的气息,给她一种迥然不同德舒适感觉。
赵佶几个月前刚刚与金人签订了攻辽的正式协议,此刻正是对赵良嗣大加器重的时候,他听说赵良嗣之子在书法上有些见地,于是便起了将圣芯许配给赵家的想法,今日见赵奚一表人才,又与赵奚谈得来,心中更是欣喜不已。
“艮岳何时能完工?”圣芯问赵奚。
“大概还要两年。”赵奚盘算着回答。
圣芯没说什么,只是笑笑走开了,赵奚站在原地,无奈的看了看圣芯的背影,他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了。
一个月后,赵佶将圣芯嫁人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东京乃至全国,赵棫听到的时候,怔在原地,他看了看天空,这一天还是来到了。蓉儿在他的身边,轻轻问:“陛下决定的驸马是谁?”
“赵奚。”赵棫淡淡的回答。
这一夜,圣芯打碎了秋暖宫所有的花瓶和花盆,她最终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此时,她甚至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她想到了很多人,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于事无补,圣旨已经诏告天下,四海皆知,然后,花荣也会以为这是真的,他们的爱,再也没有希望了。
赵棫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