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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黄河古道ⅰ-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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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兵是什么,你们估计都不知道。

河兵是一个奇怪的兵种。

在大清国,军服胸前都印着字,有的印着“勇”,有的印着“兵”,这些字代表了兵种不同。兵是正规军,勇是临时招募的民兵,曾国藩的湘军、团练等印的都是“勇”字。河兵的军装上印了个“河”字,这是一个独立且古怪的军营系统。

河兵属绿营系统,粮饷为乾隆帝特批,按“战二守八”(战银每月一两五钱,守银每月一两)的比例分配,河兵可“由守拔战”而升迁,如因公遇难也可按军功条例抚恤。

可以说,河兵待遇是很好的了,但是少有人去。

不仅少有人去,就算有人被强行抓丁,征调成河兵了,也要千方百计跑掉。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

康熙三十七年(1699),河兵人数为2000名,三年后只剩下不到800人了,跑掉死掉了一半多。后来实在不行了,又在嘉庆七年(1803),紧急从天津和宣化调拨400人凑数。

按说当兵吃粮,扛枪打仗,有什么要跑的,关键是河兵的工作性质不一样。

别的兵种是和流寇、盗贼、外夷打交道,河兵和什么打交道?

和黄河。

确切地说,是和黄河中的邪乎物件。

不仅是黄河,就连治理黄河的衙门,都里外透着诡异。

就说咱们黄委会吧,在解放前,黄委会内部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严禁说“决口”、“泡汤”、“漏水”等字眼,在公文、信件中,也是极力避免出现这些字眼。

我举一个极端的例子,那时候都是手抄公文,抄写公文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将公文中“口”字尽量写小,越小越好,且要将字的四面封死,不能留豁口,若留了口子,那黄河口就堵不严实了!

如果哪个人手一抖,不幸将“口”字写大了,又凑巧没封住口,那么轻者被大骂一顿,重者就直接打发他走人了。

这是黄委会一个流传了几十年的禁忌。

据说,这个规矩已经流传了几百年了。

最恪守这个规矩的,有两个人。

一个是做了八十三天皇帝的袁世凯。还有一个,就是孔圣人八房的后代孔祥荣,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当时四大家族孔家孔祥熙的堂哥。

袁世凯于光绪二十七年(1902)任山东河道府,对河务“赤心任事”,“为国立劳”,笃信黄河神秘风俗。

孔祥荣主政黄委会时,正值军阀混战,河务废弛,黄河水患不断。这个孔圣人的后代,大官僚的堂兄,非常迷信黄河大王,他在堵口时,要将红布包裹了碗口大小的“镇海沙”亲自抛到黄河中,还在工地上修建了大王米庙,供奉了黄河中的大王和将军,在贯台堵口时,他又亲迎虎头将军,焚香祭奠黄河大王。不过你还别说,经他这样焚香祭拜之后,黄河水患大减,他也成了造福黄河两岸的孔圣人。

不仅黄委会如此,时任河南省主席的刘峙更以躬身护送黄河大王入水(被收录进上海书店1992年版的《中州轶闻》中)。

看到这里,你也许会说刘峙是个愚蠢且迷信的贪官。

但是,不是。

刘峙是民国时期少有的好官,不抽,不喝,不赌,不嫖,也不讲排场。

他历任黄埔军校教官,是蒋介石的五虎上将之一,也是一个河南人敬重的好官。

他很重视教育,主政期间修建了河南体育场,还有河南大学标志性的礼堂。

他调离河南时,仅在郑州一地,就有两万多人为他送行。

抗战胜利后,刘峙由南阳抵漯河主持第五战区受降仪式,沿途百姓到处摆香案,燃爆竹,夹道欢呼。

其实吧,在这个问题上,咱们也要实事求是,国民党也不都是坏人。

不过,他看着我们两个,悠悠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人都迷信老黄河的禁忌?

那些所谓的黄河大王,又都是迷信吗?

还是那句话,这古黄河里的事情吧,说不清。

说完这些,他不断摇头叹息,接着讲了些黄河怪事,听得我一惊一乍的,后来从黄委会走出来,回头看看那栋不起眼的老房子,都觉得脚心底下直冒冷气,都知道这黄河邪乎,谁也没想到连黄河的衙门都那么邪乎!

回家后,我闲着没事,在家翻看我父亲留下的一堆旧笔记,笔记上全是黄河水位、黄河水流大小等数据,一点意思没有,我胡乱翻到一页,发现那里用红笔写了一段话:“天降龙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龙氏。陶唐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于豢龙氏,以事孔甲。孔甲赐之姓曰御龙氏,受豕韦之后。龙一雌死,以食夏后。夏后使求,惧而迁去。”——《史记夏本纪》

要是从前,我肯定觉得这话是放屁,什么龙不龙的,统统都是封建社会的孝子贤孙们在作怪!但是经过三门峡这次经历后,我渐渐开始接受,黄河中确实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的古怪生物,尤其是上河村那个古怪的码头,花岗岩上那层滑溜溜的黏液究竟是什么水下生物留下的,我怎么也搞不清楚。

不过我也有些奇怪,父亲这样一个务实老实的河沿溜子,怎么也会对龙感兴趣,还专门记在了工作笔记上?

我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越看越扯淡,这故事竟然说有人会养龙,这龙怎么样?你每天要喂它吃什么,那么大个,要把它喂养在哪里?

我摇摇头,把笔记丢在一边,躺在床上无聊地看着天花板,看着看着,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当时我们在上河村遇到老支书,朱颜对老支书说的是“患农事,我们来了。”

我当时以为老支书的名字应该是“患农事”,当时那个时代,好多人为了表示拥护革命,拥护党,都纷纷改成了红且专的名字,我当时想当然得以为,老支书是想装成一心担忧农业生产,才起的这个名字。其实你只要用脚后跟就能想明白,上河村是个渔村,渔村不事生产,还搞个狗屁农事呀!

其实朱颜当时称呼老支书的三个字,并不是“患农事”,而是“豢龙氏”。

豢龙氏,就是古代传说中能驯养龙的古老家族!

他娘的,我一直觉得上河村古里古怪的,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娘的上河村村民竟然是豢龙氏后人!难怪他们要住在那样一个荒凉偏僻的地方,隐藏在群山大水之间,原来竟然偷偷在黄河中养龙!

我当时看到的那个古怪的码头,那个深得邪门的黄河水潭,原来就是用养龙的!我们见到老村长时,他手里端着盆,应该就是在给龙抛食,难怪大雾中有个巨大的黑影,码头的花岗岩上有一层厚厚的黏液,原来都是它在作怪!

我越想越觉得上河村深不可测,按照老村长的说法,他们是从唐朝就迁过来的,难道说他们已经在那里养了一千多年的龙了?!

再想想,那个神秘的老村长,呆头呆脑的大脑壳,甚至是装疯卖傻的孙傻子,他说的好多话都仿佛大有深意,只是我当时根本听不出来。

这个村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他们怎么会在黄河里养龙?孙傻子手里那个带血的军帽又是谁的?大脑壳当时说的保佑村子的圣物又是什么?

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最后抱着那本日记倒在床上睡着了。

过了几天,我们就出发了。

临走前,母亲告诉我,我父亲临走前跟她说了一句话。

我忙问她:什么话?

她说:你父亲失踪前一天,好像有什么预感,但是他什么都没对我说,最后在睡觉前说了一声,要是他这次回来,让我告诉你,以后谁也不能相信。

我一下愣住了:谁也不能相信?

我母亲坚定地点点头,说:“对,他的意思是,所有人,包括我和你爸爸,你都不能相信!”

我吃惊地张大了口,连亲娘老子都不能相信,这也太邪门了吧!

我母亲也搞不懂我父亲的意思,但是她说:这个事情吧,我也觉得奇怪,但是你爸爸都这样说了,总有他的理由。反正你就听着,没有坏处!

我点了点头,把这句话认真放在了心里,转身离开了。

这次一共有三个人,除了我和猴子,带队的就是黄晓丽。

黄晓丽却丝毫没提那天的事情,大大方方互相介绍了一下,然后交代了这次的任务。

大家都是年轻人,没多久,就熟悉了,大家边走边聊,我也好奇问她,这黄河流得好好的,为什么每年都要挖它?还有这黄河怎么越挖越堵,每年都要决口子?

她说,黄河是一条东西流向的长河,全长5464千米,呈几字形,西起青海省巴颜喀拉山脉的雅拉达泽峰,贯穿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河南、山东等九个省、自治区,最后注入渤海。黄河从青海出来后,在黄土高原上裹挟了大量泥沙,这些泥沙沉淀到了黄河下游,越积越多,甚至黄河有些河床比城墙还要高,黄河就成了悬河。这就是黄河为什么总改道,破坏力也大大超过任何一条河的原因。

猴子也问她,那黄河古道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黄晓丽说,黄河决堤后,黄河就不会再走从前的河道,会按照新开辟的河道走。从前那条河道就被废弃了,被称为黄河古道,也叫黄河故道。黄河古道虽然不过黄河了,但是古道里淤积了好多泥沙,指不定哪天下了大雨,雨水倒灌进河道中,又会引起水灾。所以在黄河枯水季,黄委会要组织当地农民清淤,就是将河底下的淤泥清出来,堆在河堤上,这叫“扒河”,也叫“挖河”。

这“挖河”看似简单,其实每次挖河都会挖出来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俗话说“十年黄河九年灾”,黄河滚滚而来,淹没了多少良田、人畜、古墓甚至是整座古城,所以每次清淤都会遇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听得目瞪口呆,还真没想过这黄河底下还有那么多好东西,又想起大脑壳也说过,黄河滩上常常会冲出一些古怪的东西。想到这,我也叹了口气,想着大脑壳不知道有没有从大水中跑出来。

我又想着,这次去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我父亲当年失踪的地方,看着漫漫黄河,又觉得前路漫漫,满目苦楚,不由又一次叹息了一次。

我们这次去的地方,地名很古,叫做芈。当地人说,这“芈”字本为楚国国姓,他们这一支的祖先本为楚国贵族,被御赐了国姓,后来这姓演变成了“姜”、“熊”、“景”等姓,这里的原住民也多为这几个姓氏。芈地颇有古风,好烈酒,轻文尚武,民风彪悍,孩子少读书的,爱习武,满地黄土上,一队队孩子手持柳木棍,在那互相切磋,大人就是再穷,等孩子大了,都要卖粮打酒,请当地的拳师教孩子几手拳脚功夫。

黄晓丽说,这里是典型的老黄河边上的村子,多风沙、盐碱、涝灾,洼地,被称为“老碱窝”。“老碱窝”碱性级大,什么作物都不生长,一年生不了一季粮食,种什么都不行,解放前,每到青黄不接时,“老碱窝”经常整个村子集体出去逃荒讨饭。

我们直接找了当地的生产队长,生产队长拍着胸脯保证,说万物生长靠太阳,我们广大农民就是靠党的领导,既然领导们发话了,我们保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没几天,大队就抽调了一批人,在河滩的高地上挖了个半米多深的坑,里面铺上稻草,上面搭上三脚架,盖上苇席和油毡,点了盏昏暗的马灯,搭建起了河工工棚。河堤上插满彩旗,拉上电线,在一棵老柳树上支起了高音喇叭,喇叭里不断播放着: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呀

瓜儿离不开秧

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

喇叭筒子一响,那个时代特有的轰轰烈烈的气氛就出来了,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体劳动,心中也有些兴奋,和猴子在下面帮着老乡推独轮车运泥,指挥指挥,也有些劳动光荣的成就感。结果忙了几天,累得头晕脚软,腰都直不起来,一直到吃饭时,才能休息一下。我们吃的是大锅饭,菜是一大锅漂着几片菜叶的胡辣汤,饭就是玉米面窝窝,当地人称为“黄金塔”。我见条件太艰苦,还挺不好意思,结果他们反倒劝我,说有“黄金塔”吃,有胡辣汤喝,家里还有婆娘等着,这日子还图什么呢?他们说,以前的窝头是什么做的,是把玉米芯剥出来,将里面的瓤磨成面粉,用那个蒸窝头吃,那东西又苦又涩,有时候还掺了红薯叶子,咽下去一口,恨不得能把嗓子拉出一道口子。

和他们混熟了后,我也开始把话题往我父亲那件事上扯,问他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支黄河考察队,附近有没有失踪过什么人?没想到我刚开口,他们就警惕起来,严肃质问我到底是啥意思,他们祖祖辈辈是当地的老实人,老天爷爷作证,他们可没做过一桩丧良心的事情,没害死过人!

我不敢多说什么,只好讪讪笑着,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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