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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莱博维兹的赞歌 作者:[美] 小沃尔特·m·米勒-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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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活节那一周不像大斋节那几周孤独难熬……如果隐士能坚持到那个时候的话。耶稣受难节上的一些圣餐被带出修道院,带到了苦修者守夜的地方。
  圣餐来了两次,圣星期四②,院长亲自前来巡视,同行的还有切罗基和十三个修士,到每个苦修者守夜的地方举行洗足仪式。阿尔科斯院长头戴斗篷,身穿法袍。他下跪的时候,往日的狮子变成了温顺的小猫。他边洗边吻着禁食修士们的双脚,动作幅度很小,毫无炫耀之意。其他人唱着颂歌,“给你新戒律:互爱……”
  受难节那天,一队基督教徒取出一尊耶稣受难像,用盖布盖着,在每个隐士守夜的地方停留,在苦修者面前徐徐地揭开盖布。出于对耶稣的敬仰,盖布一英寸一英寸地揭开,修士们同时唱着谴责曲③:
  “我的子民,我对你们做了什么?我何事令你们伤心?答……我用道德的力量感化你们;而你们却让我死在十字架上……”
  【② 指复活节前的期星四,纪念耶稣基督在受难前夕最后晚餐上为十二使徒洗脚及给他们持守互爱的诫命从而创立圣餐礼。】
  【③ 天主教耶稣受难日礼仪时唱的交替圣歌,以耶稣的口吻提醒世人勿忘他对人类的恩泽,并训诫人类对他的忘恩负义。】

  接下来,圣星期六。
  修士们把饥饿难耐、神志不清的苦修者带回来,一次一个。
  与大斋首日相比,弗朗西斯已经瘦了三十磅,身体也虚弱了许多。他步履蹒跚,还没走到床边就摔倒在地。
  修士们扶他上床,替他洗澡、剃须、在满是水疱的皮肤上涂油。与此同时,弗朗西斯则陷入了昏乱状态,喋喋不休地唠叨着粗麻腰布,一会儿用天使的口吻说,一会儿又换成圣人的口吻,还不断提到莱博维茨的名字,一个劲儿地道歉。
  由于院长禁止他们提及此事,修士们只是互相会意地交换眼神,要么偷偷地相互点头示意。
  消息传到了院长那里。
  “把他带到这里来。”一听说弗朗西斯能走路了,他马上对记录员喝道。
  记录员听罢匆匆离去。

  “这些话,你不承认吗?”阿尔科斯低声吼道。
  “我不记得了,院长大人。”见习修士道,双眼注视着院长手中的尺子,“我可能胡说过。”
  “就算你是胡说……可以现在再说一遍吗?”
  “说朝圣者是受福之人?噢,不,大人!”
  “那就说不是。”
  “我觉得,朝圣者不是受福之人。”
  “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说:他不是!”
  “那好,我从没亲眼见过神圣的莱博维茨,我不会……”
  “够了!”院长下令道,“你说得太多了!我老早就想见见你,听你说这句话。就这些!出去!记住一点……今年别指望跟别人一起公开宣誓。你决不可以。”
  对弗朗西斯来说,这些话仿佛当头一棒。



第六章

  修道院里严禁谈论朝圣者,但有关废墟和辐射密封舱的禁令却逐渐松懈下来,这是必然的……但它们的发现者依然受到禁令的制约,对此闭口不谈,最好想都不要想。然而,他还是不时地听到一些传言,心里也明白,在修道院的一个工场里,一些修士正在研究他发现的文件,还有一些是在古老的桌子中找到的。不久,院长下令封锁那个地洞。
  封锁!弗朗西斯修士听到这个消息,深为震惊。地洞几乎没人动过。除了他去过,其他人并没有尝试去探索地洞更多的秘密,最多就是打开桌子。他也试过,但没成功,后来发现了箱子。
  封锁!没人试图发现“二号舱门”后面是什么,也没有去探索“密封舱”。
  封锁!探索突然毫无理由地终止了。
  接着,谣言四起。
  “埃米莉有颗金牙齿。埃米莉有颗金牙齿。埃米莉有颗金牙齿。”
  这是真事,只不过是一件史海琐事,但却莫名其妙地胜过了重要史实。那些重要史实本应有人记住,但却毫无记载,直到某个修道院史学家被迫写道:“《大事记》和已发现的一切考古资料都没有记载六十年代中后期怀特宫统治者的名字。纵然,巴克斯夫人有理有据地声称,他叫……”
  然而,埃米莉有颗金牙齿却明白无误地记录在《大事记》中。院长大人下令立刻封锁地洞也可以理解。想起自己当时如何举起古老的骷髅,让它面对墙壁,弗朗西斯修士突然担心上天震怒,会降灾给他。埃米莉·莱博维茨在烈焰灭世初期就从世上消失了,多年之后,她丈夫才承认她已经死了。

  传说,人类像诺亚时代一样,显得自命不凡。上帝为了考验人类,下令那个时代的智者,包括受福之人莱博维茨,在地球上挑起前所未有的战争,发明拥有地狱之火威力的武器。上帝通过这些智者让国君们掌握武器。
  智者们告诉国君说:“因为您的敌人拥有这种武器,所以我们把它给您。他们知道您也有这种武器,就不敢贸然进攻。阁下,请您明白,您怕他们,他们现在也怕您,谁也不敢释放我造的这个可怕东西。”
  可是,国君们对智者的忠告置之不理,都暗想:要是我进攻迅速,而且是偷袭,我就能在别人的睡梦中将他灭,那样就不会有人还击我。世界就是我的了。
  这就是国君们的愚蠢想法,接着便是烈焰灭世。
  在地狱之火释放后几周之内……有些人说是几天……世界就被毁灭了。
  城市成了晶体坑,周围到处是大片的碎石。地球上的国家一个个消失,尸横遍野。人,牲口,各种各样的野兽,空中的飞鸟,各种各样的生灵大都死了。天上飞的、河里游的、草堆里爬的、洞里藏的。他们患病、死亡,地上到处都是。辐射的魔鬼遍布乡村,尸体如果没有接触沃土,一时并不会腐烂。烈焰烟云笼罩着森林和田野,树木枯萎,庄稼死去。生机勃勃的土地变成大片沙漠。即使还有活人,也因吸入有毒空气而致病。有人逃过一死,却无人不受损伤。尽管有些地方没有使用武器,但由于空气含毒,大多数人还是死去了。
  在世界各地,人们四处逃亡,各种语言融合在一起。众人对各位国君、他们的仆人和那些发明武器的智者愤怒不已。几年过去了,地球还没有净化。这在《大事记》中有明确的记载。
  从语言的融合、众多国家幸存者的混居和恐惧中产生了憎恨。憎恨者们说:让我们把那些造孽的人用石头砸死,将他们开膛剖肚,烧个精光。让我们把那些作恶的人、他们的支持者和智者赶尽杀绝。把他们烧了,让他们从世界上消失,让他们的名字和所作所为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让我们把他们彻底摧毁,告诉我们的子孙,这是个全新的世界,让他们把以前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让我们快刀斩乱麻,世界将重新开始。
  在经历了烈焰灭世、辐射、瘟疫、疯狂、语言融合和愤怒之后,大毁灭的杀戮开始了。
  一些幸存者把其他幸存者撕成碎片,组织起来的暴徒四处追杀统治者、科学家、领导人、技师和教师,因为正是他们使世界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在这些暴徒的眼里,学者最可恶。首先是因为他们协助那些国君,其次是因为他们拒绝参加杀戮,极力反对这些暴徒,称他们是“残忍的傻瓜”。
  暴徒们欣然接受了这一称号,大声疾呼:傻瓜!是,是的!我是傻瓜!你是傻瓜吗?我们要建一个城市,叫“傻瓜之城”,因为是那些聪明的混蛋造成了这一切。他们都得死!傻瓜!来!给他们看!这里有谁不是傻瓜?要是有,把这个混蛋抓出来!
  为了逃避这帮狂暴的傻瓜,幸存的学者都逃到了避难所。神圣的教会收留了他们,让他们穿上修士的修道服,藏在废弃的修道院和女修道院里。僧侣相对来说并不怎么被轻视,除非他们公开反对暴徒,接受殉难的命运。
  有时,这种避难所也起点作用,但更多时候却毫无用处。修道院受到了攻击,案卷和圣书被焚毁,避难者被抓住,草率地处以绞刑或火刑。
  大毁灭行动开始不久就变得毫无计划和目的,变成了毫无理智的大屠杀和破坏。原本只有在社会秩序荡然无存时才可能出现的一切事都发生了。这种疯狂蔓延到孩子们身上,他们被告知:不仅要忘却,而且要憎恨。暴徒疯狂的浪潮即使到了烈焰灭世后的第四代仍时有发生。那时,这种狂怒已经不再针对学者(因为学者已经消失了),而是针对有文化的人。
  艾萨克·爱德华·莱博维茨寻找妻子毫无结果,逃到了天主教西多会修道院。在烈焰灭世后的几年里,他一直栖身在那里。六年后,他再次去西南部寻找埃米莉或者她的坟墓。在那里,他终于相信她已经过世,因为死亡已经完全覆盖了那片区域。在荒凉的沙漠上,莱博维茨暗暗立下誓言。最后,他回到西多会修道院,穿上修道服。几年后,他成为一名牧师。他召集几个同伴,暗中提出一些建议。
  又过了几年,这些提议传到“罗马”,其实已经不再是罗马(已经不再是一座城市),而是搬到其他地方去了。罗马两千年没有搬动,却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数易其地。
  艾萨克·爱德华·莱博维茨神父在提议十二年后终于得到教皇的许可,建立一个新教区,以阿尔伯特命名。阿尔伯特是圣托马斯的老师,也是科学家的庇护人。
  教区的任务没有公开宣布,最初也只是模糊地定义,要将傻瓜们肆意破坏的人类历史保存下来,留给他们的子孙后代。它最初的修道服是粗麻布破衣服和铺盖卷,即傻瓜暴徒的统一服装。根据分工的不同,其成员分为“搬书人”和“记忆人”。搬书人把书偷运到西南部的沙漠,把书装入小桶埋起来。记忆人负责记忆所有历史、圣书、文学和科学,以防某个搬书人不幸被抓住、不堪折磨被迫说出藏书地点。同时,新修会的其他成员在离藏书地大约三天路程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水潭,开始建造一座修道院。该项目那时正在进行,旨在挽救一小部分人类文化,使它们免遭人类幸存者的破坏。
  轮到莱博维茨运书的时候,他被一群傻瓜暴徒抓住。有个技师变节指认出了莱博维茨(神父很快便宽恕了这个人)。他声称莱博维茨不仅有学识,而且是武器专家。莱博维茨被粗麻布裹住头,马上就要就义。暴徒们用绞刑吏的套索套住他的脖子,但并没有折断他的脖子,而是将他活活烧死了……这才平息了人群中就处死他的方式的争议。
  记忆人为数不多,他们的记忆量也有限。
  一些书桶被发现并焚烧,同时被发现、烧死的还有一些搬书人。在疯狂行动平息之前,修道院遭受了三次攻击。
  等到疯狂行动结束时,大量的人类知识只留下几桶原稿,还有一些从记忆中复述出来的手抄本,少得可怜,仍保存在修道院里。

  如今,经历了六个世纪的黑暗,修士们仍然保留着这部《大事记》,仔细研究,多次抄写,耐心地等待着。
  起初,在莱博维茨的时代,人们希望……甚至认为是可能的……第四代或第五代子孙就会想重新获得这份遗产。然而,因为先前的文化已经被彻底破坏,最早的修士们并不指望人类通过几代人的努力就能建立起一种新的文化,这种文化是不可能由某个立法者、预言家、天才或疯子只身就能创造出的。通过一个摩西、一个希特勒,或者其他哪个无知但残暴的祖宗,人类也许能在薄暮和黎明之间继承一份文化遗产。但这种“文化”是黑暗的产物,在这种文化中,“傻瓜”、“市民”和“奴隶”都是同一个概念。
  修士们等待着。尽管挽救的知识一无所用,而且很多已不再是真正的知识,还有许多已经完全不能解读,面对这种知识,修士们和山里不识字的野孩子没什么区别。许多知识毫无内涵,其主题也早已过时。尽管如此,这种知识本身仍然具有一种特殊的符号结构,至少可以看到符号间的相互影响。了解知识系统是如何形成的,至少会使人们了解一些有关知识的基础知识,直到某一天……某一天,或某个世纪出现一位集大成者,一切又会重新组合起来。因此,时间根本不是问题。
  既然《大事记》存在,他们就有义务保存它,即使黑暗的年代再持续十个世纪,甚至一万年,他们也会保存它。因为虽然他们出生在那个最黑暗的年代,但他们仍然是受福之人莱博维茨的搬书人和记忆人。每一个立誓信仰新修会的……不管是马夫还是院长大人……在离开修道院时,总习惯于在修道服里藏一本书,如今通常是祈祷书,藏在铺盖中。

  地洞封锁之后,从中发现的文件和遗物被院长悄悄封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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