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博维兹的赞歌 作者:[美] 小沃尔特·m·米勒-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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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拉丁文,意思就是接下采那一句。】
弗郎西斯修士仔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有些雕塑其实是活人。在他左边几码远的地方,一套盔甲倚墙而立。披甲的手紧握寒光闪闪的斧柄。弗朗西斯修士跪着的时候,头盔上的羽毛纹丝不动。许多相同的盔甲分散站在墙边。直到看到左边“雕塑”的面罩里爬出一只马蝇,他才怀疑这武装外壳里面有人。但他看
不到丝毫动静,只是马蝇爬入的时候,从盔甲里发出几声轻微的嘎吱声。这些人一定是教皇卫队的队员,他们在英勇的战斗中名声显赫……至尊教皇的小型私人卫队。
卫队长正在庄严地视察队员。左边这个“雕塑”第一次有了动作,拉起面罩敬礼。头盔里的脸毫无表情,队长体贴地停下脚步,用方巾把马蝇从他额头拂去,然后继续向前。“雕塑”放下面罩,继续保持纹丝不动的姿势。
朝圣者的队伍进入教堂,一时打破了刚才庄严的格调。队伍组织有序,引领有效,不过他们显然都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大多数人似乎都蹑手蹑脚走到指定位置,小心谨慎,以免发出声音,并且尽量少动。与那些侍从和新罗马的修士完全不同,后者行动优美,不时出声。朝圣者中间则不时发出憋住咳嗽的闷哼声,还有绊绊跌跌的杂音。
突然,更多的卫士进入教堂,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又有一队身披盔甲的雕像踏入教堂,单膝跪下,高举长矛,朝圣坛参拜,然后各就各位。其中两个站在教皇宝座的两侧,另外一个跪在宝座的右侧。他跪在那里,双手平举彼得①剑。
全场静止不动,只有圣坛上蜡烛的火焰偶尔跳动。
【① 又称Saint Peter,原名Simon,基督教《圣经》故事人物,耶稣十二使徒之一,耶稣死后为众使徒之首,在罗马殉教。】
神圣的寂静中突然响起一阵号角声。
号角声一浪高过一浪,有节奏的嗒……啦,嗒……啦……啦……声,连人的脸上都有了感觉,震得耳朵隐隐作痛。号角声不是音乐,而是宣告仪式开始。前面几个音符从中音阶起头,接着,音调、力度和强度渐渐升高。
修士的头皮直起疙瘩,教堂里似乎只有大号声不断回荡着。
接着,死一般的沉寂……然后是男高音:
第一领唱:“牧羊人前来喂养羔羊和绵羊。”
第二领唱:“让所有人都跪下。”
第一领唱:“一次,耶稣令彼得喂养主的羊群。”
第二领唱:“视彼得为教皇。”
第一领唱:“让救世主的子民为此欢悦,感谢主。”
第二领唱:“因我们受圣灵感化。”
唱诗班:“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人群起立。椅子里坐着一位虚弱的老人,身穿白袍,伸手向人群施福,在金色、黑色、紫色和红色的队伍簇拥下缓缓走向宝座。这时人群慢慢地呈波浪形跪下。来自遥远沙漠中一座偏僻修道院的小修士激动得透不过气来。要看清正在发生的一切是不可能的。音乐的浪潮势不可挡,淹没了人的感觉,席卷了人的头脑,轰响中带领人们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
仪式简短,要是再长一点,其强度肯定让人无法承受了。弗朗西斯修士注意到,一位大人马尔弗雷多·阿格拉,他本人也是圣人的支持者走到宝座跟前跪下。片刻沉默之后,用圣咏的形式唱出了他的恳求。
“教皇,我们以最高智慧请求,受福之人莱博维茨,众人惊叹他的奇迹……”
这是向利奥教皇吁求,请他庄严决断,教育他的子民,让他们虔诚地相信受福之人莱博维茨就是一位圣人,值得教堂的尊崇和信徒们的崇拜。
“该事业我们都满意,孩子。”身穿白衣服的老人唱着回应道,表示他自己内心也希望庄严宣布,神圣的殉教者能够成为圣人,能够在上帝的引导下成圣,在圣灵的指引下成圣;他会同意阿格拉的请求。他要求所有人祈求上帝的指引。
唱诗班雷鸣般的歌声再次响彻教堂,颂唱圣人们的连祷:
“天父,上帝,对我们发发慈悲吧。
圣子,重新洁净世界的人,圣父,对我们发发慈悲吧。
圣灵,上帝,对我们发发慈悲吧。
哦,圣三一,惟一的上帝,对我们发发慈悲吧!
圣母玛利亚,为我们祈祷吧。
圣母,为我们祈祷吧。
圣女,为我们祈祷吧……”
雷鸣般的连祷文延续着。弗朗西斯抬头看见受福之人莱博维茨的画像,刚刚揭幕。壁画特别大,描绘的是受福之人在暴徒面前接受审判,但脸上的笑容却与芬戈的作品中的不一样,面部没有芬戈作品中那种狡黠的笑容。但在弗朗西斯看来,眼前这幅画像气势更为宏伟,与教堂中的其他壁画交相辉映。
“一切神圣的殉教者,为我们祈祷吧……”
等连祷文结束,马尔弗雷多·阿格拉大人再次恳求教皇,要求把艾萨克·爱德华·莱博维茨的名字正式列入圣人榜。教皇吟唱着“来,神圣的造物者”,众人再次祈求圣灵的指引。
接着,马尔弗雷多·阿格拉第三次恳求宣布莱博维茨为圣人。“让耶稣自己复活吧……”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利奥二十一世吟咏教会在圣灵指引下做出的决定,宣布事实确实存在:有一位古老而平凡的技师,名叫莱博维茨,确实是天堂的一位圣人。为了纪念他,指定了一个节日进行弥撒。
“神圣的莱博维茨为我们祈祷。”弗朗西斯修士与其他人一起低吟道。
经过片刻祈祷,唱诗班突然唱起“您,上帝”。
在纪念新圣人的弥撒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宫殿外面,两名身穿紫色外衣的教皇引领人护送着一小队朝圣者穿过数不清的走廊和接待室,偶尔在某个官员华丽的桌前停下来。官员检查他们的证明,然后用鹅毛笔在“准入证”上签名,递给引领人,以便下一位官员检查。越往前走,官员的头衔越长,也越难读。弗朗西斯修士颤抖着。同行的朝圣者还有两位主教,一个身穿貂皮大衣、戴着黄金首饰的人,还有一个森林部族首领,已经皈依但仍旧穿着豹皮外衣、戴着部族图腾……豹子头饰,一个穿着皮革外套的市民一只手腕上载着一头戴着眼罩的游隼,显然是给教皇的礼物。还有几个妇女,弗朗西斯从她们的举止判断,好像都是那个“皈依”部族首领的妻子或小妾;也可能是他以前的小妾,因为教规而非部落风俗而被抛弃。
朝圣者们爬上神圣的楼梯。这时,一位身着深色衣服的男管家迎上前来,将他们领进一间狭小的房子。这是宽敞的教廷上院大厅的接待室。
“教皇在这里接见他们。”这位高级侍从轻声告诉拿证明的引领人,同时将朝圣者们扫视一遍。弗朗西斯觉得,他的目光里有点不以为然的意思。他跟引领人窃窃私语片刻。引领人脸涨得通红,跟部族首领小声嘀咕。部族首领沉着脸,取下纱线缠结的长牙头饰,让豹头挂在肩膀上。接着又是一番简短的讨论,说的是位置问题。那位高级侍从声音很轻,似乎在责备,接着按照只有引领人才明白的神秘规则,将这些来访者安排在房间各处。
不久,教皇来了。他个子不高,身穿白色法袍,在随从的簇拥下,神采奕奕,轻快地走人接见室。弗朗西斯修士突然感到一阵头晕。他记得阿尔科斯师曾经威胁过,如果在接见时晕过去,就活剥他的皮。他必须强打精神。
朝圣者们排成一行跪下。身穿白色法袍的老人让他们免礼,语气温和。弗朗西斯修士终于鼓起勇气正视老人。在教堂里,教皇是五颜六色的海洋里惟一闪耀的白点。现在,在接见室里,弗朗西斯修士从近处渐渐观察到,教皇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是个身高九英尺的巨人。令修士感到惊奇的是,这位虚弱的老人,身为国君和国王的神父、世界的调毹人、地球上的教皇,却比阿尔科斯师和蔼多了。
教皇缓缓地沿着朝圣者的队伍移动,问候拥抱每一位主教,用自己的方言或通过翻译与大家交谈,把猎鹰交给大人,看到大人接过猎鹰时的神情哈哈大笑,用一个特别的手势向森林部族首领致意,并咕哝了一个森林方言单词,让身穿豹衣的首领忍俊不禁。教皇注意到悬挂着的豹子头饰,于是停下脚步,将它戴回到部落首领的头上。首领胸部一挺,感到十分自豪,环视周围,显然是在寻找那位高级侍从,但是那官员似乎已经消失了。
教皇来到弗朗西斯修士跟前。
Ecce Petrus Pontifex……看哪,请看崇高的牧师彼得。“上帝只派他一人到各国,命他肃清、推翻、浪费、破坏、培养和树立,让他拥有一个忠诚的民族……”然而面对利奥时,修士发现他和蔼可亲,确实不负此称谓,那个比一切国君、国王更荣耀的称号,“上帝奴仆的奴仆”。
弗朗西斯立刻下跪,亲吻教皇的图章戒指。起身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攥着圣人的遗物,藏在身后,仿佛不愿展示。教皇琥珀色的双眼温和地催促着他。
“亲爱的孩子,我们为你遭遇的不幸深感悲痛。你旅途中发生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是我们要你来这里,可在路上你却受到强盗的袭击。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教皇。但没什么大不了。我是说……本来是很重要,可……”弗朗西斯结巴起来。
老人和蔼地微笑着。“我们知道,你本来给我们带了礼物,但路上被抢了。不要为那事难过。你来了,就是给我们的礼物,足够了。我常珍视这个机会,能亲自问候发现埃米莉·莱博维茨遗物的人。我们也听说过你在修道院的辛劳。对莱博维茨修会的修士,我们始终满怀最强烈的友爱之情。没有你们的工作,世界可能会对从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教会是一个肌体,你们的修会是那个肌体的记忆器官。我们欠你们神圣的庇护人和缔造者太多。在未来的岁月里,可能会欠他更多。亲爱的孩子,有关你旅途中发生的一切,能否多给我们讲讲?”
弗朗西斯修士拿出蓝图。“教皇,强盗心肠不错,把这个留给了我。他以为这是经过修饰的副本,我本来是把修饰本带来作礼物的。”
“你没有纠正他的错误?”
弗朗西斯修士顿时满脸通红:“没有,我太惭愧了,教皇……”
“那么说,这就是你在地洞里发现的原物?”
“是。”
教皇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所以,强盗以为你的作品才是珍品?啊……就连一个强盗都对艺术有敏锐的眼光,是吗?阿格拉大人告诉我们,你做的纪念品很漂亮。被抢了,真遗憾!”
“没什么,教皇。我只是觉得,我浪费了十五年,太可惜了。”
“浪费?怎么叫‘浪费’呢?要不是强盗被你漂亮的纪念品误导,他可能已经把这个拿走了,不是吗?”
弗朗西斯修士意识到有这个可能。
利奥二十一世用干瘪的双手拿过古老的蓝图,小心翼翼地展开。他静静地研究其中的图案,然后问道:“告诉我们,你懂得莱博维茨使用的符号吗?懂得,嗯,它的意思吗?”
“不懂,教皇,我一点都不懂。”
教皇靠到他身边,低声道:“我们也一点都不懂。”他咯咯笑了,一边把嘴唇贴着遗物,仿佛在亲吻圣坛石,然后重新包起来,递给侍从,“亲爱的孩子,我们从心底里感激你花了十五年,”他接着说,“花费那些年是为了保存这件原物。千万不要觉得是浪费了。把它们献给上帝。总有一天,原物的意义会被发现的,而且可能会证明它非同小可。”老人眨了一下眼睛……或者说是使了一个眼色?弗朗西斯几乎相信教皇给他使了个眼色,“我们会为此而感谢你。”
不管是眼色还是眨眼,似乎都让修士把房子看得更清楚了。他第一次注意到教皇法袍上的蛀虫洞。法袍几乎都露线了。接见室的地毯也有几个破洞。天花板上几个地方,石膏都掉下来了。尽管显得有些寒酸,但高贵却尽现其中。短暂的分神之后,弗朗西斯便不再注意这些贫穷的痕迹了。
“我们希望通过你,向贵院和院长转达我们最热烈的问候,”利奥道,“向他们,也向你,表达我们教廷的祝福。为此,我们会让你转交一封信。”说完,他又眨了一下眼或使了个眼色,“顺便说一句,这封信会得到保护。我们会签上‘切勿骚扰’,抢劫送信者,逐出教会。”
书信有了这种防止拦路抢劫的保障,弗朗西斯修士低声道谢。他想说强盗不懂这种警告,也不懂这种惩罚,但觉得不合适。“我会尽力送到,教皇。”
又一次,利奥靠近弗朗西斯,低声说:“至于你,我们会赠送一个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