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灯-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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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从匝道口驶上高架道路,车速突然变快了。视野也一下开阔了不少。随着高架道路有规律的弯曲,两边的高楼像电子游戏里的动画图案一样,一个个像蜡烛似的冒了出来。
在阳光下,这些高楼外立面所镶嵌的巨大的玻璃闪闪发光,不时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人眼花缭乱。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成功,可能我还会沿着以前的路走下去。”方湄戴上墨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隐没在镜片后面。“太快了。好像人生忽然走到了尽头,这才发现自己过去追求的东西,很多都变得很假,很没有意义。”
“那你这次准备去多长时间呢?”我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她。
“不知道,也许就一直在那里待下去。我可以教那些小孩认字。”
“靠什么生活?”
“当地会发一点工资,另外,我也有一些。这些钱足够在那里生活一辈子。”她转头看了看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我还可以找你嘛。”
“那倒也是。”我看着她那卦谀岛蟮难劬Γ墒鞘裁匆部床怀隼础3鲎獬荡痈呒苌舷吕矗÷砩暇鸵搅恕!拔夷懿荒芪誓阋桓鑫侍狻!?/p》
“说吧,什么问题?”
“你寄给我的那盘磁带为什么是空白的,我听来听去,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它本来就是空的。我在寄给你之前改变了主意,我想我寄给你这个干什么呢?不就是一首歌吗?但我已经说了要寄给你的,不想食言,就买了一盘空白磁带塞到了那个大信封里。”
“原来如此。”我说。“我还以为你寄错了。”
方湄走后,我一直在想,方湄是不是就是一盘这样的空白的磁带。她不是一直在录下各种各样的声音吗?她意识到了吗?
第二天,我按照约定,打了个电话给大胡子。电话铃一响,他就迫不及待地在电话里喂喂了起来。一开始我还以为电话串线了。不过,尽管显得有些急切,可当我告诉他结果后,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我感觉他对此早有准备。也许,这只是我的估计。
“我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看来你只能挺住了。”
“那是。没办法,我只好选择坚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个我明白。”
“那我就放心了。”
“谢谢。就谈到这里吧,我还要去忙别的事。”大胡子的情绪忽然委顿了下来。
“好,再联系。”听到电话那头一下安静了下来,我准备放下话筒,打算结束这场不管是对大胡子还是对我来说,都有点不自然的通话。
“等等。”大胡子的声音又从电话里传来。
“还有什么事?”我问。我感觉大胡子在犹豫。我耐心地把话筒握在手里。
“方湄没有抱怨我吧?”大胡子的声音好像一下子嗫嚅起来。“当时,她告诉我她要退出的时候,我曾经骂过她。”
“没有。她让我转告你,她相信你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就这些吗?”
“是。”我说。我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一下变得焦躁起来。
大胡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在闷声不响了一小会儿后,他再次向我道别。
“那就这样吧。”
这一次,我什么话也没说,就挂掉了电话。话筒砰地砸在机座上后,我才恍然意识到我们几乎是同时放下了电话。事实上,我觉得,这才是大胡子和我都想谈论的话题,也是我们这次通话的真正目的。
的确像方湄所说的那样,大胡子是个坚强的人。
倒是我自己,没有任何征兆,在几天后突然上吐下泻,倒在床上一连休息了好几天。同事们知道消息后,都以为我中暑了或得了空调病。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些天我根本没有在太阳地下干过什么体力活,更不可能得什么空调病,因为我的小屋里根本就没有装空调。我是自己想生病才生的,或者说,一定是我暗自觉得,我应该生一场病了才生的。
只是,我为什么才生的这场病呢?我觉得,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值得为之大病一场。也许,真的像同事们说的那样,是中暑了或得了空调病。今年夏天,由于上海的高温天气持续时间很长,很多人都莫名其妙地生了病,有不少老人还因此告别人世。所以,我最多只是其中的一个普通的病例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而且,最根本的是,我不想让自己显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琴声只献陌生人
最早,我是从一张星期天的晚报上知道周佳音要回国的。但当时我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当一回事,也没有觉得周佳音这个名字和我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只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后就翻到体育版,看看有没有中国足球方面的最新报道。可是我的注意力似乎怎么也集中不起来,这倒和中国队在征战奥运会的途中糟糕的战绩无关。而是我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扯着我,让我静不下来。
这天的天气很好。午后的太阳照在我的房间里,在地板上留下了很多发亮的光斑。我坐在摇椅上,把脚跷到前面的一张矮凳上,在温暖的阳光下一边喝啤酒一边看报纸。
旅美华裔小提琴家周佳音小姐即将来沪演出
喝了一口被太阳晒得发热的啤酒后,我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下报纸上的这个用大号黑体字印出的标题。突然,我直起了身子。原来,这个旅美的华裔小提琴家周佳音就是原来我认识的那个到了法国去的周佳音,她们是同一个人。记者写道,周佳音自从1989年出国后,首先去的是法国,只是后来在一次比赛上,被世界著名的小提琴大师帕尔曼发现,受其邀请,才去美国发展的。
我算了算,我们已经有六年,不,七年没见面了。自从她出国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她也音信全无,想不到,今天又有了她的消息。我不禁有些激动,立即拿起电话联系了一下票务公司,订了一张音乐会的票。据报纸上说,由于有名师指点,再加上自己的过人天赋,她现在已经成长为世界新一代小提琴家的代表。她对音乐的独特领悟和高超的演奏技巧给古典音乐注入了现代的灵魂,其风格浪漫奔放,充满激情,却没有违背乐曲的内在精神,可以说独具一格。
透过这段文字,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大雨中周佳音开车带我在紫金山上盘旋时的情景,那一路丁冬的钢琴声,那带有雨水腥味的热吻,还有她和我第一次见面时我们躺在床上所做的那番深入的交谈,感到一切如昨,历历在目。
我把自己买的一大堆报纸和杂志一张张一本本地重新看了一遍,终于在一本精装的音乐杂志找到了周佳音演出的大幅剧照。照片像一幅细腻的油画,她仪态优雅,侧身手持小提琴,静静的目光盯在琴弦上,显得专注而投入,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氛围之中。
她的这个形象显然和我所想像的差别太大了。我盯着她沉思了一会儿,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周佳音的形象和我过去记忆中的印象统一起来。
也许,这还不能算我在这天最感到惊讶的消息,我把这篇文章看完才知道,周佳音的音乐会是由小粉桥公司和另外一家大的唱片公司操作的。作为这次音乐会的主办人,在媒体上消失了很长时间的大胡子再次露面了,他告诉记者,为了更加完美地演绎大师的作品,到时候周佳音小姐会用一把300多年前的名琴演奏大师的作品。而主办方仅仅为了这把琴,就花了100多万投保。也就是说,即使是为了见识一下这把名琴,那些喜欢音乐的人也应该去看看这场音乐会。
显然,大胡子又活过来了。他也一定知道周佳音更多的情况。
但是我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和大胡子联系。
因为此刻,我只想见到一个人,那就是高前。
我把手里的那听啤酒一口喝干,从摇椅上站了起来。
在翻箱倒柜忙了一会儿后,我拿了厚厚一叠名片坐到了电话前,我几乎把名片夹里所有能找到的,高前有可能联系的人的名片全找了出来。当然,我首先拨的就是上次我在广州见过的大胡子的朋友老李,在简单地寒暄了一番后,我直奔正题,问他最近有没有高前的消息。他很抱歉地对我说没有。为了节约时间,我不再和他嗦,挂断电话后,就开始一个一个地给过去的同学和朋友打电话看看他们是否知道高前的下落。
可很快我就放弃了这个希望。几乎每一个人接到我的电话后,反应都大同小异。无一例外,他们都对我现在居然会向他们打听高前的情况感到惊奇。因为,他们很多人都已经把高前忘了。
“高前?不知道,没有,他从来没有和我联系过。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面。对了,他不是到广东了吗?你再问问广东的同学好了。”
而广东的同学的回答则更简单:“他在广东,没听说过。什么,有人见过他,不清楚,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一听他这么说,立即不再和他多扯,咔嚓一声就把电话挂掉。可即使这样,这个月的电话费还是多了一大截。我从看到电话账单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从此以后,不再为高前的事瞎操心了。因为我发现,在过去的那帮一起玩的同学和朋友里就我一个人还在惦记着他。有几个家伙甚至在我报出高前的名字后还愣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就开始直言不讳地向我打听我的收入,以及是否在炒股票。
有个过去一块谈过贫贱不能移的家伙如今已经发达,更是脸皮厚,在我把电话挂掉后他立即拨了回来,很关心地问我现在每个月赚多少钱,当我报了一个数字后,他还故作惊讶地向我表示了同情,“原来上海的工资这么低呀,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一个月赚多少钱了。你小子不会是变成了个上海人,糊弄老朋友吧。”
“真的,要不我把工资单复印了给你寄去。”
我知道他心里乐开了花。
“买车了没有?”
他明知故问,我真想甩他一个大嘴巴。不过,为了让他彻底高兴一下,我还是忍住了。何必呢?我总不能自己赚不到钱,也不让别人赚钱吧。
“我买了一辆”,看看我半天没有声音,他终于憋不住了。“奥迪。”
我不吭声,继续听他说。
“性能还可以。本来想买卡迪拉克的,后来想想我们好歹也受过高等教育,有点文化,就不想那么招摇。哎,你炒股票不炒?要是你炒的话,我以后可以给你透点消息,我有个朋友在做操盘手,对了,这个人你也认识,商院的,我和他还一起去过你们寝室,你还记得吗?这小子发大了。”
我把话筒从耳朵边拿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悄悄地走到了一边。
他妈的,我想,再过一会儿,说不定我这个电话都要变成金子做的了。
老实讲,我事先并没有指望大胡子会和我联系。所以,当他给我打电话,说他要和周佳音一起来上海时,我还是略微有些吃惊。
“佳佳知道你现在上海,想见你一面。”
“可以。你们的时间是怎样安排的?”
“比较紧,佳佳在上海只演出一场,事前还要安排记者采访,可能只能等演出结束后到宾馆见面了。”他在电话里盘算了一会儿说。“到时候我要忙前忙后,估计没时间陪你了,你只好一个人和佳佳碰头了,你拿笔记一下宾馆的名字和她的房间号码。”
“好。”我说。不管是他有意回避,还是刻意安排,只要能见到周佳音,我都没有意见。
音乐会开幕的那天,我因为临时有点事,赶到音乐厅时,周佳音的演出已经开始了。我只得低着头小声说着“对不起”从一个个观众中间迈过,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舞台上,站在乐队前面的周佳音留着一头整齐的长发,身穿一件黑色的长裙,一手托着小提琴正在演奏巴赫的A小调协奏曲,不过,到底是1041号还是1042号我已经忘记了。这个曲子好像我以前在宿舍时曾听高前放过。我其实听不太懂。只是每次都觉得,这支曲子听起来开朗而热情,给人一种春光明媚的感觉。我很快就开始一边默默地和着乐曲的旋律点头,一边盯着台上的周佳音看了起来。场里的观众也都被她忽快忽慢的琴声所感染和吸引,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紧紧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在聚光灯下,她时而缓缓地拉动琴弓,时而随着音乐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