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飞震撼-第4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艄獍悴永玫男Γ簧硌┌椎拇罂煳鞣底藕谏旖幔矢哐牛缍若骠妗�
坐在最前排的胡诗词眼睛一下湿润了。就是他,丛飞!就是这位年轻的歌唱家,刚才把蓬头垢面、浑身脏污的他背进了演出大厅,而且把他安排在最前排。置身于这样的环境,甚至让胡诗词感觉很不自在,他觉得自己的样子玷污了这场盛大的演出,他使劲蜷缩着身子,他有些自惭形秽。
丛飞先是一曲高歌《咱老百姓》: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满天星
群星簇拥才有那月光明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黄土地
大地浑厚托起那太阳红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原上草
芳草连天才有春意浓……
丛飞唱得声情并茂。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再来一个”的叫喊声如潮似浪,响彻大厅。这是支援希望工程的义演,县城里的人掏钱进了场子,好不容易见到这些人见人爱的活神仙,当然决不肯轻饶了他们。
像是有一种天性里的亲近感,越是在这种土里土气的地方和场合,丛飞的精气神儿越足。在掌声和欢叫声中,他弯起右臂,开始模仿周恩来的举止和语调,是中国人民都熟悉的总理那种端庄、平和、亲切的表情,右手向右上方一扬:“丛飞同志,你年龄不大,唱得很好么。汉寿人民这样欢迎你,可以再来一个么!”
全场轰然大笑,掌声如潮。一曲接一曲,然后又是领袖们的模仿秀。
缓缓吸烟、思索状的毛泽东:“恩来同志,汉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那里的老乡能吃饱饭吗?娃娃们有学上吗?你说说看,汉寿这地方可是在我的湖南老家啊。”
浓眉耸动、右臂弯曲的周恩来:“报告主席,近几年汉寿经济搞得很不错嘛,吃饭穿衣都不必愁了,只是有些穷苦家庭的小孩子们上学有些困难。”
表情深沉、忧伤的毛泽东:“这个问题不是小问题,也不是中问题,而是大问题,娃娃们上不起学,是天大的问题。恩来同志,这个事情我就拜托你来解决喽。”
然后是江泽民,轻推一下眼镜,展开五指伸开的手掌,缓缓向观众摇动:“汉寿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好!这次我到汉寿来,是来‘走亲戚’的……”接着用弯曲的手掌指点着前方,激动地说,“这里的干部一定要记住,汉寿这片土地是光荣的土地,无数革命先烈和前辈的鲜血曾经抛洒在这里,一想到这里许多老百姓的孩子还没钱上学,我就寝食难安,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啊,不解决就是我们的失职啊!”
掌声的潮水一次次淹没大厅,许多人泪流满面。座中的胡诗词连带想起自己的悲惨命运,更是泪眼模糊,哽咽得几乎哭出声来。
本来节目单上只安排丛飞唱一首歌,结果上了台就下不来了,独唱、小品、模仿秀、脱口秀什么的,活灵活现一气演了20多分钟。春寒犹在,台上的丛飞神采飞扬,额上却布满亮晶晶的汗珠……
6
演出结束了,观众们一边频频向谢幕的演员挥手致意,一边依依不舍地退去。许多青年观众出了门就涌向后台的出口,期望再看明星们一眼,甚至渴望着请明星签名留念。
胡诗词一直坐着不动。一方面,他得等观众大潮退尽,才能用双手支撑着身体把自己慢慢移出去。另一方面,他还想见见丛飞,当面谢谢丛飞。毕竟,这是他成年以后、离家出走以后,当了乞丐以后,沦落天涯以后,第一次坐进演出大厅看正式的、高档次的、明星荟萃的文艺演出。他甚至觉得,这是他成人以来,第一次有人把他当人看!这将成为他永远的、含泪的记忆,因此他必须当面向丛飞表示谢意。但是,他又有点惶惑。他无法行走,他不能登台入室地把自己移到曲里拐弯的后台。丛飞虽然把他背进来了,但他不知道忙乱的、很可能被追星族包围的丛飞还记不记得他。他只是怀着一点点模糊的期望。
突然,重新穿起了灰夹克、黑长裤的丛飞出现在台口。他健步走下台阶,含笑向胡诗词走来。
胡诗词激动地说,丛飞同志,谢谢你,谢谢你!
丛飞说,谢什么谢,来,我背你去后台。
胡诗词不解地说,我、我要回家了,有事吗?
丛飞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丛飞把胡诗词背到后台演员的化妆室。
许多大明星早已乘车疾驰而去。化妆室里还有几位最晚下场的本地配舞配歌配乐的演员、愿意凑热闹的工作人员和一些歌迷、星迷。丛飞把胡诗词放在一只道具箱上,自己坐在对面。他先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吞下几粒药片,然后用手按着胃部问胡诗词,你真想当作家吗?
胡诗词说,当然,这还有假!这是我一生唯一的理想。接着他又关切地问,你怎么啦?吃什么药?
丛飞说,这几年总在外面演出,不能按时吃饭,落下个胃疼的毛病,没事儿,吃点药就好了。你说吧,你想读什么书?需要多少钱?
胡诗词说,我打听过,要是读个低档的大专,大约需要一万六、七千元。如果通过自学参加成人高考,读个正规大本,大概需要两万八千元。唉,说这些有啥用?没用!胡诗词连连摇头叹气。我是个废物,比不得健康人,一辈子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现在爹妈和兄弟姐妹都不管我了,饭都吃不饱,还做那个美梦?当作家的事下辈子吧,说实话,一想这些,为了让下辈子快点来,我都想立马去死……
胡诗词的声音喑哑了,眼里有泪涌漾。他拿那只黑漆漆的手,抹了一下黑漆漆的脸。
丛飞没吭声,回身刷地拉开自己的行包拉链。在贴边的夹层里掏出厚厚一叠粉红色百元钞。他埋头开始点数,动作熟稔而灵巧(后来我们知道,丛飞曾做过银行职员),那些淡红色的钞票扇面般展开,在丛飞手中像鸽子翅膀一样刷刷生风翻卷着,不大工夫点完了,一共2·7万元。
丛飞一边蹙眉摇头,嘴里啧啧作响,一副很遗憾的样子,一边仔细地用细皮筋把钱捆好。这时,室内所有的目光都朝他这边集中起来,大家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丛飞把这厚厚一叠钱那样平和、那样自然、像老朋友对老朋友似地递过来,递到蓬头垢面、黑脸黑手的胡诗词面前!
他很遗憾地说,喏,拿着吧,这些天走了几个地方,演出费就这些,两万七,都给你吧。可惜不够两万八,还差一千,以后我想法儿再补给你……
干嘛呀?胡诗词目瞪口呆,蒙了。
给你呀,你不是要读书吗!
胡诗词的脑袋里一阵眩晕,好像天旋地转。他做梦似地低头看看这些钱,又抬头看看丛飞,语无伦次又迷惑不解地说,你、你这是……
翻遍人类文明史,我们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吗?一个并非富翁、只是稍有收入(而且很不稳定)的人,碰到一个正在路口乞讨的乞丐,两人素不相识,仅仅寥寥数言,听说这个乞丐想读书求上进,就毫不犹豫地一掷数万,鼎力相助!
整个化妆室的人、那些县里的歌迷星迷目睹这一幕,都惊呆了。屋里一下静下来,大家噤声失语、目瞪口呆地看着丛飞和那个脏兮兮的乞丐,似乎连呼吸都窒息了,骨节都僵硬了。
丛飞把那叠钱掂掂说,你不是要当作家,要读书吗?这年头了,要读咱就读高档的,不读大专读大本!你下决心好好自学,然后参加成人高考,一定要拿到大本文凭!放心,今后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全包了。
胡诗词依然觉得这是做梦,依然没从梦中醒过来。他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丛、丛飞同志,咱们素素素不相识,这是第一次见面,萍水相逢,我怎么可以要你的钱?不成不成不成……他猛烈地推开丛飞的手。
丛飞那种说了算、定了办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不要想那么多,咱们认识了就算朋友了,你有困难我有能力,就算支援老朋友还不行吗,不许推来推去的,拿着!
丛飞硬是把那叠2·7万元人民币塞进胡诗词手里。
丛飞还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好像什么事情没办好,没办彻底,又像欠了人家一笔款没能一次还清似的。他说,真是的,少一千!少就少吧,以后我会补给你。不过胡诗词,你一定要下决心改变自己的命运,要向贝多芬学习,向张海迪学习,他们都是勇于战胜残疾、敢于向命运挑战的英雄,要下决心在精神上站起来……
仿佛是梦中的奇遇,又像是天方夜谭里的故事,胡诗词呆呆地瞅着这笔钱,怕火烫似地小心翼翼捧着这笔钱,然后又突然紧紧抱住这笔钱。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丛飞,望着这位从天而降的恩人,然后大把大把地抹着眼泪,呜呜哭出声来。
化妆室里好些人也感动得抹起了眼泪。但更多的人还是傻乎乎地愣着。他们不相信刚才看到的这一幕是真的。他们实在无法理解这超乎寻常的这一幕。
他们觉得丛飞可能有病。不,肯定有病。
第二天傍晚,丛飞跟同行的朋友借钱,给胡诗词买了一辆轮椅,推着他在街上漫步。来之前,胡诗词把自己认真清洗了一遍,还理了发,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哦,看上去还是个皮肤白皙、模样清俊的小伙子哩!丛飞高兴地说,这就对了,洗心革面,咱也能堂堂正正做人。珠串般的街灯下,小虫们成群地飞舞着,丛飞推着轮椅,与胡诗词边走边聊,鼓励他自立自强,创造新的自我。许多看过丛飞节目的年青人都跑过来请丛飞签名留念,行人纷纷驻足,用惊异的目光瞅着丛飞和胡诗词……
这件新奇的事情野火燎原般传遍全县,从此汉寿人送给丛飞一个雅号“大善人”。后来丛飞在汉寿县又资助了许多贫困学生,“大善人”的名声愈传愈广,他再来县城演出,他的歌声和种种精彩表演已经不重要了,人们争先传告的是:“快去看那个大善人啊!”
胡诗词——这位下肢瘫痪、用手走路的残疾人,一个四处漂泊的乞丐,后来的命运究竟如何,且待我们后面的报告。
插图(1)(图)
插图(2)(图)
插图(3)(图)
深度撞击(1)
第一章深度撞击:“有点伤心,但不后悔”
1
发现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契机。同时,发现本身也是在创造历史。那些以发现为天职的勤奋的记者,每天都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期望捕捉到有意义或有意思的新闻线索。
今天,《深圳特区报》记者徐华的心情有点异常,她的眼睛是湿湿的。今天的发现让她的心有点儿伤有点儿痛,总想哭。
红灯,黄灯,绿灯……前面那几辆老爷车怎么启动这样慢!嘟嘟嘟——排在车队后面的徐华紧蹙眉尖猛敲方向盘,她恨不得把车顶到前车的保险杠上推着他们快点前进。
深圳没有春天。深圳似乎只有漫长的热夏。2005年4月,北方正是阳春三月的好日子,而深圳已经烈日炎炎酷热难当。幸亏昨天刚下过一场小雨,今天阳光如瀑,没有一丝风,满城的花草树木,叶尖儿都不动。放眼望去,在森林般的楼海中,在宽敞的深南大道上,造型独特的《深圳特区报》大厦高耸入云,玻璃幕墙映出亮丽的蓝天白云。大厦门前,车流有序地静悄悄地来去。临近中午,徐华终于驾着她那辆银灰色轿车驶进报社停车场,下了车,她挎上小提包匆匆向大厦入口走去。
每当看到和走近这座颇具现代化色彩的报业大厦,徐华就有一种隐隐的激动。在一个国家,具有某种重大象征意义的城市并不多。20世纪的后20年,深圳就是中国的象征。25年前,它不过是一个鸡鸣狗吠、穷困寂寞的小镇,而今已是居住着上千万人口的现代化大都市。其发展变化之快,在世界文明史上绝对是个奇迹。深圳以令人目眩的速度,以令人震撼的方式,石破天惊地崛起在中国的前沿并抵达世界的视野。在这里,在改革开放20多年来的历史进程中,雄心、野心、贪心、花心随着楼群、GDP数字和刷卡的速度一起疯长。深圳人太激情、太亢奋、太拼命、也太累了,因此有人不无伤感地总结:“天堂往右,深圳往左。”今天的徐华就有些伤感——为她刚刚采访过的人物——丛飞。
2
那是2005年4月5日中午,《深圳特区报》大厦进入短暂的宁静,各楼层走廊里静悄悄地见不着个人影。紧急采访,奔波忙碌,接听热线,像狗盯着骨头一样两眼死盯着电脑显示器,十指发疯般敲击着键盘……老记们都明白,你要在深圳活得好必须让自己像蚂蚁一样勤快。
忙碌了一上午,午餐后终于可以小憩一会儿了。徐华靠在办公间的沙发里昏昏欲睡。12时50分,她工作台上的电话急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