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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篡唐-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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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孙先生就问他,用的是什么字体?言庆当时也是随口说了一句:咏鹅。后来,孙先生还在洛阳待了几日,教言庆什么拳法。大概就是崔管家来的前几天,孙思邈先生才离开了洛阳。”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假,徐世绩还背出了那首咏鹅诗。
  其实,他既然说出了孙思邈的名字,还有杜如晦,颜师古和郑仁基,就已经相信。
  郑仁基一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你,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言庆不让我说,还告诉我,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平白惹人耻笑罢了。他还说,书法诗词,终究是小道,陶冶情怀,予以自娱足矣。郑家以经史传家,我们还是应该潜心研究经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方为大道。他告诉我,如果传扬出去,而又别人又肯相信,以后不免为名所累,难做学问。所以,我就没有和任何人说……”
  这些话,当然是郑言庆为了避免麻烦,不得已编造出来的借口。
  可听在颜师古郑仁基耳中,却如同黄钟大吕般,令二人久久不能言……
  “大兄啊大兄,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颜师古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浮现出,言庆一袭白衣,在鸟语花香的田园中,捧书而读的模样。只是,那不再是一介童子,白衣飘飘,风采照人,令颜师古轻声呢喃。
  “夫人误我,夫人误我!”
  郑仁基只觉胸口一阵憋闷,喉咙间好像有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来,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鲜血,噗通摔倒在地上。
  “大兄醒来,大兄醒来!”
  “快来人,快来人啊……”
  颜师古和徐世绩都慌了手脚,一个抱住郑仁基,另一个则跑到了门口,大声呼喊。
  好久,郑仁基悠悠醒来。
  只见书房里挤满了人,崔夫人跪在一旁,怀抱幼女,泪水涟涟。
  不知为何,郑仁基对崔夫人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厌烦,头一扭,却看见了郑宏毅。
  突然间,郑仁基明白了郑大士的苦心。
  郑大士为什么要派郑世安祖孙来?只怕他也看出,郑言庆将来,必然非池中之物。
  安远堂日渐式微,如今郑大士在,尚可勉强支持,但郑大士不在了,郑仁基能撑住嘛?郑仁基不是武勋出身,而安远堂门风恰恰尚武。吟诗作赋,做风流名士,郑仁基倒是可以。但若以一介文士,镇住安远堂,令其他各房不敢心生二念,只怕困难。
  所以,郑仁基可以勉强保住安远堂,但若第三代,也就是郑宏毅不能奋发,则安远堂危矣。郑宏毅一个人,想撑住安远堂,也不容易。一个好汉三个帮,宏毅需要有人扶持。
  故而,郑大士把郑世安祖孙派来了洛阳,为的是想给郑宏毅,找一个帮手啊!
  可惜……
  郑仁基闭上了眼睛,“立刻派人,去把郑言庆给我追回来!”
  “啊?”
  崔夫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听郑仁基这一句话,不免有些呆愣。
  “还愣什么,立刻去把郑管家祖孙给我请回来……世绩,你和宏毅一起去,颜先生,就拜托你了。”
  颜师古非常清楚,如果郑言庆回到了荥阳,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世绩宏毅,你们两个立刻随我出发,追上郑言庆。”
  此时,天蒙蒙亮……
  第一卷 麒麟阁上春还早 第057章 风暴之清明
  黎明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原野之中,腾起一片片轻雾,似幻似真。天刚刚亮,就有农人在田垄间忙碌着,披蓑衣,戴蓑帽,在这疑似仙境般的原野上,透着几分洒脱。嘹亮的歌声,萦绕苍穹,远处青山隐隐,格外动人。
  “再过几日,就要到清明了!”
  郑世安搂着郑言庆在车上坐着,一只腿耷拉在一旁,看着这如诗美景,突然说道。
  他披着一件蓑衣,戴着一顶蓑笠,看上去颇有几分隐士的味道。
  一夜颠簸,倒是让他心里的怨气减弱不少。黎明细雨,他被郑言庆拉着走出油篷。
  蓑衣蓑笠,都是郑为善送的。
  言庆越发觉得,郑为善这个人很不一般。
  如今他祖孙说好听一点,是被护送回荥阳;说难听了,就是被押解回去,和犯人无二。可郑为善对郑世安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丝毫没有因为郑世安身份的变化,而产生半分怠慢。再加上昨夜幸亏是郑为善派人去通知李基,才有了窦威出面作证,使得郑言庆洗脱冤情。只这一分恩情,就足以让言庆对他刮目相看。
  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思,这个人绝对可交。
  耳听郑世安祖孙在说话,郑为善骑在马上,心里一动。
  他催马上前,和油篷车并行,笑道:“言庆,如此景致,何不赋诗一首,以应景观。”
  郑言庆闻听笑了!
  他看着这蒙蒙细雨,以及那雨雾中,已经模糊的世界,沉吟不语。
  片刻,他轻声吟道:“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自生愁。
  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
  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
  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
  离开了洛阳,言庆心中似乎也少了很多顾忌。
  他吟诗后,长出一口气,看着郑为善,“郑叔叔,此诗如何?”
  郑为善的脸色变了,目光颇为复杂的看着言庆,久久不语。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侯!只这一句,以足以表明了言庆心中的那份刚直和骄傲,此真名士也!
  清明时节,春雷万钧,惊醒了万物。
  春雨绵绵,使得大地芳草萋萋,桃李盛开。可在那田野荒芜之处,却是死者的墓地。死去的人们长眠地下,使活着的人,更加难过。开篇四句,正好点在清明主题上。
  古代某个齐人,天天到墓地里偷吃别人祭奠亲人的饭菜,满嘴油腻的回家,向别人吹嘘,毫无尊严;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就如同春秋时的介子推,帮助晋文公建国后,不要高官厚禄,宁可隐居山中,即便晋文公放火烧山,也不愿低头。
  其实,不论是智愚高低,到头来不可避免,也只是蓬蒿一丘罢了。但人活着,却要有尊严!
  郑言庆用这首诗,表明了他的态度:是尊严的死,亦或者卑贱的生?
  郑为善知道言庆才华不低,刚才让他作诗,也只是临时起意,以免路途太过寂寞。
  哪知道,言庆竟然真的做出来了,而且应景点题,更暗合他的遭遇。
  我虽是一个家奴,但我要活着有尊严,不会向任何人摇尾乞怜。即便是死,也绝不低头。
  言庆刚经历了一场冤枉,他用这首诗,表明了他此刻的心境。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情操?
  郑为善忍不住在马上抚掌赞叹,“言庆之才,非曹子建不可比。”
  曹子建,就是曹操的儿子曹植,与其父曹操,其兄曹丕合称三曹,开创建安文风。
  郑为善以曹植比言庆,另有深意。
  南朝诗人谢灵运曾说过:天下才共一石,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言下之意就是说,言庆凭这一首诗,已经比拟曹植,将来必然是独占鳌头,文坛翘楚。郑为善虽说是武夫,但生在郑家,眼界也不低。他能这样称赞,可见他对言庆的评价有多么的高。
  郑言庆听不懂郑为善的话中之意,也只是淡淡一笑。
  可他这一笑,在郑为善眼中,却变得更加神秘,更具名士气度……这叫做自信!
  “少兄,前面是万安山,可望万安石林美景。我记得那山上有一酒肆,别有滋味……不如就由我做东,请管家与少兄稍事歇息?”
  从直呼其名,到口称少兄,亦代表着郑为善的态度转变。
  郑世安不无骄傲的看了一眼言庆,用力的搂住他,“如此,可就要为善你破费了!”
  “少兄,我还有一不情之请。”
  “郑叔叔请讲。”
  “待会儿在酒肆歇脚,能否请少兄把刚才那首诗为我抄录一遍。”
  郑言庆看了看郑世安,然后点头说:“只要郑叔叔不嫌弃我写的难看,那我就写出来。”
  “哈哈哈,少兄,若你说自己的字难看,那天下再无能提笔之人。”
  说着话,郑为善对随从下令:“转道万安山,我请大家喝酒,待雨住时再行上路。”
  扈从们并不清楚郑为善为何对郑世安祖孙如此客气。
  但郑为善是高手,而且是郑家人。扈从们也乐得有酒喝,于是齐声答应。
  油篷车在官路拐弯儿处突然折向,朝着那雨雾蒙蒙的万安山,急速行驶了过去……
  颜师古带着徐世绩和郑宏毅,追赶郑言庆祖孙去了。
  可郑仁基仍无法平静下来,呆坐书房中,看着书案上的残篇,久久也不肯言语半声。
  崔夫人可吓坏了,但有不敢说话。
  只能抱着女儿,坐在一旁,陪着郑仁基。
  原以为只是杀一个奴才,可不成想却引发出这么多的变故。那奴才,还是奴才吗?
  “可惜,可惜了!”
  郑仁基看着言庆写的笔论残篇,连连摇头。
  崔夫人忍不住问道:“老爷,可惜什么?”
  “这篇文章未能写完,否则定然能成天下人书法之根本。自永字八法出现以来,还没有人能系统的书写出这样的文章。这等好字,这等好文……可惜,真可惜了!”
  想到这样一篇好文,竟是被他一手破坏,郑仁基不由得万分懊恼。
  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说,片刻后轻声道:“夫人,你去让人,送崔道林父子上路吧。”
  “啊?”
  崔夫人心里一惊,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他们不死,你恐怕脱不得干系。”
  “真的,要杀死他们?”
  郑仁基的面色森冷,“若他们不死,那你就回郑州吧。”
  也就是说,你想要保崔道林父子的话,我只有休了你,让你回郑州老家去。崔夫人这心里,却是拔凉拔凉。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总要有人倒霉,你选择吧。”
  崔夫人也不敢再问为什么了,把女儿放在郑仁基的身旁,起身道:“我这就去送他们上路。”
  郑仁基闭上了眼睛,露出疲惫之色。
  这件事,又该如何收场?
  郑仁基知道,不管他是否喜欢郑世安,现在他都要把郑世安请回来,并且重新委任以管家的职务。可问题在于,郑世安能答应吗?如果郑世安不答应,他也无可奈何。毕竟郑世安现在不仅仅是一个郑家的管家,而他抱养来得孙子,更是连皇帝太子都在关注的人……所以,他要抢先一步,将崔道林父子杀死,以平息郑世安心中的怨气。
  至于崔道林父子,一家奴耳!
  哪怕这父子对郑仁基忠心耿耿,郑仁基也别无选择。
  不杀崔道林父子,难不成让他休妻吗?崔夫人这些年来跟着他,也出了不少力,郑仁基很难下决心,把崔夫人休掉。再者说了,这老婆也不是说休就能休的,毕竟崔夫人身后,还有一个清河崔家。让郑仁基去得罪崔家,他也不是太情愿。
  雨水,顺着屋脊低落,噼啪轻响。
  郑仁基正在考虑如何安抚郑世安祖孙的时候,在郑府的大门外,却来了一行车马。
  被折腾了一晚上的门子,好奇的向外面张望,就见几十个护卫呼啦啦上前,围住中间一辆马车。紧跟着车厢帘子掀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雄赳赳走了下来。
  “大老爷!”
  那门子看清楚了老人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日子,大老爷怎么来了?
  从车上走下来的老人,竟是安远堂的家主,郑大士。只见他红光满面,下车以后,却不急于进去。在他身后,紧跟着又从车里走出两个人。一个老者,一个中年男子。
  那老者下车以后,微笑着说:“折腾了一夜,可把我折腾坏了。郑兄果然老当益壮,不愧是安远堂的执掌人,年长小弟十岁,可若说这身子骨,小弟却比不得郑兄。”
  郑大士嘿嘿一笑,拱了拱手,“少兄客套了!”
  说着话,他和老者携手往大门里走。而那中年人,则跟在后面,神情显得很轻松。
  他一袭青衫,足下一双黑靴,但看上去有些老旧。头戴帏帽,腰扎玉带,长的相貌稀奇,仪容秀丽,举手投足间更有一丝超凡脱俗的仙人气质,脸上带着和煦笑容。
  这时候,郑仁基也得到了消息。
  乍听郑大士来了,郑仁基不由得吓了一跳:老爹怎么这时候来了,居然没有提前通知?
  最重要的是,郑世安这会儿不在洛阳!
  如果被老爹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只怕要有大麻烦了。
  他不敢迟疑,连忙整整衣冠,急匆匆跑出来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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