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堂外记-第1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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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制诰不称为某人作者,以其人不称也。东菜又尝撰《中书舍人除翰林学士诰》云:“具官某,增主之明,洋洋晁董之对;发帝之令,浑浑虞夏之书。休有德声,最于迩列。是用进陟銮坡之邃,深居钤索之严。近天子之光,允赖谋猷之启沃;见王者之志,观诏命之发挥。”此诰文极清华,亦不称为某作。
吕东莱《通张魏公启》有云:“先知觉后知,传斯文之正统;小德役大德,为善类之宗盟。扶日毂于庆霄,握斗枢于宥府。国家再造,高鸿烈于汾阳;天地重开,翊丕图于建武。”东莱与魏公之子南轩友善,故极其推尊,而自叙处复极其挹损,云:“每原念于衰宗,尝屡投于化冶。虽迹遥履舄,莫伸磬拆之恭;然气激肺肝,窃效钟鸣之应。”
杨诚斋(万里)《贺张魏公除都督启》曰:“胡马南牧,拆棰以毙其酋;衮衣东征,投戈而拜吾父。”语亦奇壮。
杨诚斋《谢提举广东》警联云;“九天晓日,念孤臣将远于长安;四乘秋风,忽宠命载驱于原隰。至于南海,保彼东方。”又云:“海若祝融,弹压波澜之险;朔云边雪,驱除江岭之氛。”谢知福州警联云:“米蘖自将,粗谨酌泉之誓;茧丝是戒,少宽竭泽之嗟。”又云:“政苟安恬,宁有骇舆之马;吏无侵枉,谁为游釜之鱼。”若此之类,俱意新调新。大抵宋人四六,荆公谨守法度,东坡雄深浩博,出于准绳之外。由是分为两派。后来汪浮溪、周益公诸人类荆公,孙仲益,杨诚斋诸人类东坡。
范石湖(成大)帅蜀,上巳日,大燕乐,语僚佐撰呈,皆不惬意,有石生者一联云:“三月三日,岂无长安丽人;一咏一觞,载讲山阴禊事。”公心肯之。
孝宗时,上庠试卷时经御览,辛丑大旱七月,私试《闵雨有志乎民赋》,魁士刘大誉赋中有“商霖未作,相传说于高宗;汉旱欲苏,烹弘羊于孝武”之句。时赵温叔为相,孝宗遂欲因此罢之,会有诏迎天竺观音就明庆寺请祷,有为诗者曰:“走杀东头供奉班,传宣圣旨到人间。太平宰相堂中坐,天竺观音却下山。”温叔闻之,遂乞免。
宋初有年八十二魁大廷者,谢启云:“白首穷经,少伏生之八岁(工绝);青云得路,多太公之二年。”或以为梁颢。绍熙间,有士子年十九以诗赋擢第,梁溪费衮为作启云:“年逾贾谊,亦滥置于秀材;齿少陆机,顾何能于文赋?”盖二者年齿适相上下也。
楼攻瑰(钥)草《光庙逊位诏》:“虽丧纪自行于宫中,而礼文难示于天下。”盖孝庙上仙,光宗以疾不克亲临丧,遂传位于嘉王也。又草《立韩后制》曰:“书称尧舜禹之传,朕克艰于负荷;诗美姜任姒之圣,后宜谨于仪刑。”于时吴谢李三后皆在长乐,其用姜任姒可谓精切。
楼攻瑰《谢除参知政事表》有云:“朝廷建辅,号天子之四邻;政事参闻,下丞相之一等。”又云:“负二宜去,有七弗堪。宿恙渐侵,将吁天而致祷;误恩狎至,真地以靡遑。”句句从肺肠中搜出。二宜去,七弗堪,何等精确。唐孔云:“吾二宜去:年老,一也,为左右丞不得进退郎吏,二也。”晋嵇康七不堪,见《绝山巨源书》。
李词科赵彦中《代进国史列传表》云:“录公卿而为世本,肇自有熊;传臣子而易编年,ㄈ繇司马。”高崇奎《辞免内相兼修史表》曰:“玉堂挥翰,誉殊乏于令狐;金匮绸文,才当延于司马。”一则词臣令狐,一则太史公司马迁,不惟事精,又且对切,视彦中词科表以有熊对司马,此又胜焉。
庆元初,《奉孝宗御制藏华文阁诏》曰:“经纬天地,道存浑噩之书;鼓舞雷风,仁荡温沌之命。写之琬琰,炳若丹青。太微三光之庭(文亦冠裳),丕阐凤巢之势;上帝群玉之府,遂通龙纪之联。”此高崇奎笔。
宁宗朝,以伐金诏四方凡二,开禧诏曰:“含垢纳污,在人情而已极;声罪致讨,属胡运之将倾。”翰林学士李壁之词也。嘉定诏曰:“犬羊跨我中原,天厌多矣(后联较胜);狐兔失其故穴,人竞逐之。”与前诏旨大约相似。
宁宗朝,真西山(德秀)权直学士院,尝代制置司撰瑞庆节表云:“无思无为,化自隆于鼓万;有容有立,德参贯于函三。故修龄与日以长存,虽巧历穷年而莫尽。臣驰神拱北,将指落南。奉万岁之玉卮,遥想行之隔;上千秋之金鉴,庸伸獒忭之恭。”当时推其雅秀。后来翰苑诸公多袭用之。
西山掌内制六年,因母请外便养,得除江东运使,谢表云:“轺传初驰,旄倪争睹。谓朝廷所以辍柱下之吏(笔端驰骋),盖圣主将以惠江左之民。因博采于风谣,颇究知其疾苦。赋难遽省,盍渐捐赋外之征(四六中见经济);民未易苏,当先去民间之蠹。”及到任,惠政深洽,不愧其言。
宝庆初,史弥远杀济王于湖州,真德秀入对,极言其冤,忤弥远意,为梁成大所劾,遂罢直学士院,提举万寿宫,寻祠禄亦罢,有谢表云:“圣君非不受言,臣自疏于开导(诚然哉忠义之言)。国人皆称有罪,上独示于矜容。”四方人士,诵其文,想见风采焉。
真希元《谢复官表》云:“自退屏于山林,寝逖违于轩陛。忧时之发益白,怅去国之十年;恋阙之心为丹,敢忘君于一饭。”又《谢宣召入翰林院表》云:“修除翰苑,在环除出守之余;轼待禁庭,亦赤壁归来之后。岂非加岁月(见识),则其文老,涉忧患,则其虑长。乃登邃严,以备顾问。如臣者,才华弗竞,戆拙自将。结茅屋于云边,已甘终老;瞻玉堂于天上,若隔前生。敢云白首之重来,误入清哀之妙简。”时弥远死,公再起用,正端平更化初也。
真希元《进大学衍义表》:“曩叨侍从论恩之列,适当奸谀蒙蔽之时。念将开广于聪明,惟有发挥于经术。使吾君之心,炳如白曰;于天下之理,洞若秋毫。虽共兜杂进于尧朝,岂魍魅能逃于禹鼎。”(回护好。)曰奸谀,曰共兜,曰魍魅,盖指弥远。
凡进书称颂处,即“窃本书之意”乃佳,史真翁《讲孟子表》云:“恭惟陛下居安资深,守约施博。览大贤之论集,兴盛治之雍熙。德醉从容,秩太清之华燕;币将舄奕,迈崇政之彝文,臣等职愧寤疑,恩沾司乐。读古书而尚友,谅怀望道之思;颂清庙以致平,期尽事君之义。”真希元《进大学衍义表》云:“恭遇陛下,乾旋坤转,日就月将。方将切磋琢磨,而笃于自修;定静安虑,而进于能得。事欲明于本末,理期贯于精粗。适萃成编,冒尘清燕。止其所止,顾益加止善之功;新以又新;更推作新民之化。”二表当并观。
李功甫谒真西山丐词科文字,西山留之小饮书房,指竹夫人使作制,功甫援笔立成,末联云:“保抱携持,朕不忘两夜之寝;展转反侧,尔尚形四方之风。”西山叹赏,盖八字用诗书全语,皆妇人事,而“形四方之风”又见竹夫人玲珑之意。其中颂德云:“常居大夏之间,多为凉德之助。剖心析肝,陈数条之风刺;自顶至踵,无一节之瑕疵。”
嘉熙己亥四月诞皇子,告庙祀,文学士李功甫当笔,内用四柱作一联云:“亥年巳月,无长蛇封豕之虞;午日丑时,有归马放牛之喜。”盖时方有蜀捷,其用事可谓中的。
王伯厚(应麟)宋季以博洽称,尝见临安进野蚕茧及丝绵纱绢,因谓同学者曰:“万一以此命题,中间将何铺叙?”皆相顾无语。伯厚拟一联云:“丝纤纩,无惭禹贡之征(插花窒篱);冰素方空,不数齐官之献。”丝绵纱绢四者皆备,同学叹服。(嘉靖初,黄澜考补野蚕成茧联云:“园客抽丝,坐看五色;龙精散魄,不假三缫。被阜以生,表汉家之熙洽;食槲而化,彰唐室之隆平。”后联宋人原表。)
汉唐文儒之戏曰客难,曰解嘲,曰宾戏,子虚、乌有之问答,翰林墨卿之应酬,至韩昌黎作《毛颖传》,遂牵陶泓、陈玄、楮先生得书。淳间郑越公(清之)发昌黎未尽之蕴,托王命,出高爵,合文房四友,例有除授,训辞甚美(文房生色)。门下客林肃翁(希逸)、刘潜夫(克庄)各拟谢表,人争传诵。林代毛颖谢云:“楮知白尝反面,以臣点污而见疑;石虚中恃粗才,欲臣流落而后已。独蒙拂拭,未忍弃捐。岂非以内扎施行,无漏言于片字;中书进拟,或任怨以一勾。忠粗竭于毫芒,恩久居于掌握。对扬麻卷,幸袭元锐之封;期效枣心,时进公权之谏。”代石虚中谢云:“濡染固勤,愧渊源之易涸;气质难化,知圭角之未除。徒坚石不转之心,莫效璧俱碎之报。幸不折于屡挫,几见买以一官。从我而无所取材,小器偶叨于承乏;掌制而不善为斫,拙工未免于包羞。”刘代陈玄谢云:“上恩甚渥,月辄给于一枚;旧学都荒,岁才磨于寸许。研精游艺,摩顶酬知。润色庙谟,不假丹青之力;剂量人品,尤严皂白之分。”代楮知白谢云:“臣无他技,方虞扎恶之讥;帝有恩言,乃示衮褒之意。委穆之以百函之多;饷张华至万番之富。大事则书之策,安能措一字之谨严;小子不知所裁,徒自愧成章之狂简。”
县令之任最难,盖监司府州之责成、乡社百姓之争讼、征敛以供军国、严慎以防吏胥,能否黜陟,皆系于此。宋林崇父(德)尝为剧县,有声,其与监司启云:“鸣琴堂上,将贻不治事之讥(中事情);投巫水中,必得擅杀人之罪。”时以为名言。刘潜夫宰建阳,亦有一联云:“每嗟民力,至叔世而张弓;欲竭吏能,恐圣门之鸣鼓。”语意尤胜。
刘克庄除广东提举,谢表云:“今百端之供亿,殆遍国中;余一发之本根,独惟岭外。方且籴舟之发衔尾,鹾课之收及肤。空熙丰以来之储,增绍淳未有之额。使贾生之及见(酷似今日),哀痛谓何!虽刘晏之复生,变通安出?乃如臣者,岂其任哉?惟无瑕者裁人,必先已责;(二句俱《左传》)以不贪而为宝,少戢吏饕。”广东提举即杨诚斋旧任也。诚斋谢表犹有“物众地大,壤沃泉甘”之语,至刘时凋瘵乃尔,盖宋事至此已不可为矣。
开庆初,元人攻鄂州急,贾似道密遣使请称臣纳币,元太弟不询:,会宪宗讣闻,而阿里不哥欲袭尊号,乃约岁币之数,拔砦而去。太弟旋定内难,即位于开平,改元中统,李仁卿(治)《贺车驾班师表》云:“惟圣人必欲去害,肆天子所以有征。(峰嵘)衣暂试于一戎,月连飞于三捷。既多算以胜少算,况至仁而伐不仁。是宜氛枝廓清,车书混一。大统会归于中统、太平今睹于开平。”是时胡运初兴,其典章文物,倾压中国如此。
孟德卿(攀龙)《贺平宋表》云:“国家之业大一统,海岳必明主之归(铺张);帝王之兵出万全,蛮夷敢天威之抗?际丹崖而述职,奄瀚海以为家。独此宋邦,弗遵声教,连兵负固,逾四十年,背德食言,难一二计。崛强心在,四郊之横草都无;飞走计穷,一片之降幡始竖。兹惟睿算卓冠前王,视万里为目前,运天下于掌上,致令臣等获对明时。歌七德以告成,深切龙庭之想;上万年而为寿,更陈虎拜之词。”孟故北方遗老,是时幽燕境土陷虏已久,见闻习染,不复知宋中华之统不可绝(自是乾坤大变,何论文章),虽刘梦吉(因)大儒亦作《渡江赋》以筹画忻幸之,又何怪乎德卿之谓宋为蛮夷也?
东昌路《贺平宋表》是翰林学士徐世隆撰,略云:“蠢尔三苗之弗率,命予群后之徂征!一鼓而定荆襄,再驾而降鄂岳。蕲黄面缚,江沔心归。铁瓮之坚城已摧,金陵之王气何在?楚地六千里,不劳秦将之增兵;钱塘十万家,坐见吴王之纳土。伪将悉朝于阙下,幼君遐窜于海中。方知恃险而亡,应悔求和之晚。”世隆尝以诗哭文丞相,有曰:“情忠贯日华夷见,气节凌霜天地知。”似非昧于《春秋》内外之辨者。表中亦云:“弗图岛夷,辄拘使节。”盖可浩叹。
元人贺登极表第一椎虞伯生(集),贺圣节表第一推邓善之(文原),贺正旦表第一推夹谷士常(之奇),贺亲祀南郊表第一推谢敬德(端)。虞表云:“鸿业启图,世守肇基之迹;龙庭受贺,躬膺大历之归。”中联云:“立长式遵于家法,计宜允协于舆情。车服旌旗皆我祖宗之旧(酷似子瞻);星辰河岳,赫乎宇宙之新。”末联云:“臣等叨承重任,适际昌期。建皇极以敷言,亲扬彝训;坐明堂而布政,永替成能。”邓表云:“天开景运,笃有道之曾孙;电绕神枢,受介福于王母。”中联云:“至仁育物,得秋而万宝成(成语如合);盛德在躬,居所而众星拱。”末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