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堂外记-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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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羲之】 〔字逸少，导从子。郄鉴使门生求婿于导，导令遍观子弟。门生归语鉴：“王氏诸少并佳，然惟一人在东床坦腹，若不相闻。”鉴曰：“此正佳婿。”访之，乃逸少也，遂妻之。子七人，凝之、涣之、徽之、操之、献之，皆有书迹传世。玄之、肃之二人未见。故东坡诗云：“羲之生五子。”时以王承、王悦及羲之为王氏三少。〕
王右军少重患，一二年辄发动，后答许掾诗，忽复恶中得二十字云：“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清泠涧下濑，历落松竹林。”既醒，左右诵之。诵竟，右军叹曰：“癫何预盛德事耶！”
永和中，王羲之修禊事于会稽山阴之兰亭，群贤毕集。谢安、谢万、孙绰与羲之等十一人赋五言诗各一首；谢绎、庾蕴、孙嗣、曹茂之与涣之等十五人或四言或五言各一首；谢瑰、卞迪、卓旄、羊模、孔炽、刘密与献之等十六人诗各不成，罚酒三觥。羲之五言诗曰：“仰视碧天际，俯瞰渌水滨。寥阒无涯观，寓目理自陈。大矣造化功，万殊莫不均。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亲。”时人以《兰亭集序》方之《金谷诗序》云。羲之得人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会稽有孤居姥养鹅善鸣，羲之市之未得，乃命驾自往观之。姥闻王至，烹鹅以待，羲之叹惜不已。又山阴有道士养鹅，羲之亦往观之，道士云：“为写《道德经》，当举群相赠。”羲之欣然写毕，笼鹅而去。在戢山时，见一老姥卖六角竹扇，羲之书扇上各为五字，姥初不喜，羲之谓姥曰：“但道是王右军书，求百钱可得也。”每自言：“我书与钟繇当抗行，比张芝草犹当雁行。”其书初不胜庾翼、郄，及其暮年方妙。）
王徽之作桓车骑（冲）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桓又问：“宫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桓又尝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王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四望皎然，因起仿徨，咏左思《招隐诗》曰：“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舡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쯐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扫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又尝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伊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舡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其任率每如此。）
王子猷诣谢公，谢问：“七言诗何始？”子猷承问，答曰：“离骚‘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
王献之为吴兴守，羊不疑为乌程县令，其子欣时年十二，王甚知爱之。尝夏日入县，欣著新练裙昼寝，子敬书数幅而去。欣本攻书，因之弥善。欣尤长于隶书，子敬之后，可以独步。时人语曰：“买王得羊，不失所望。”（子敬尝夜卧斋中，有群偷入其室，盗物都尽，子敬徐曰：“偷儿，青毡我家旧物，可特置之。”群偷惊走。）
王子敬有爱妾曰桃叶，其妹名桃根，尝作歌送之曰：“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又云：“桃叶复桃叶，桃叶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桃叶能诗，答歌曰：“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君独采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后以淫见弃。今金陵秦淮口有桃叶渡云。（支道林入东见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鸟，但闻唤哑哑声耳。”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耒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谢尚】 〔字仁祖，小名坚石。年八岁，父鲲将送客，尔时语已神悟，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仁祖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
谢尚为镇西将军，尝著紫罗襦，据胡床，在市中佛国门楼上弹琵琶，作大道曲曰：“青阳二三月，柳青桃复红。车马不相识，音落黄埃中。”市人不知是三公也。（仁祖善音乐，桓宣武尝语人曰：“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故自有天际真人想。”）
【谢安】 〔字安石，奕弟也。累迁太保录尚书事，赠太傅，谥文靖。王俭稍为江左风流宰相。绍兴府有东山，山半有蔷薇洞，即安携妓游，绂绝顶，有谢公调马路，白云、明月二亭遗迹。白云、明月，即二妓名。〕
谢安、王坦之、郄超并少有盛誉，时人语曰：“大才谢家安，江东独步王文度，盛德日新郄嘉宾。”（有人问谢安石、王坦之优劣于桓公，桓公停欲言，中悔曰：“卿喜传人语，不能复语卿。”）
谢安《兰亭集诗》曰：“相与欣佳节，率尔同褰裳。薄云罗景物，微风翼轻航。醇醪陶丹府，兀若游羲唐。万殊混一象，安复觉彭殇。”
谢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下，公欣然倡韵曰：“大雪纷纷何所似？”兄子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世称“谢庭联句”。（道韫，奕之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聪识有才辨。既往王氏，大薄凝之，反还谢家，意甚不悦。叔父安慰释之，曰：“王郎，逸少子，亦不恶，汝何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封谓谢韶、胡谓谢朗、遏谓谢玄、末谓谢川，皆其小字。王献之常与宗客谈论，词理将屈，道韫使婢谓献之曰：“欲为小郎解围。”乃施青绫布障，申献之前议，宾客不能屈。）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玄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道韫称：“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安谓：“道韫所称，偏有雅人深致。”（道韫同郡张玄妹亦有才质，适顾氏，有济尼者游二家，或问之，对曰：“王夫人神情朗彻，故有林下之风，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谢傅夫人刘，不令公有别房。公颇欲立妓妾，令侄等微达此旨，共讯夫人，因称：“《关雎》、《螽斯》，有不妒之德。”夫人问：“谁撰此诗？”答曰：“周公。”夫人曰：“周公是男子，相为耳，使周姥撰诗，当无此句。”
王国宝是谢傅婿，专利无检行，谢每抑制之。后国宝为孝武帝亲昵，逐危构谢。帝一日召桓子野饮，谢亦在坐。帝命桓吹笛，桓即吹为一弄，乃放笛云：“臣于筝分，乃不及笛，然自足以韵合歌管，请以筝歌，并请一吹笛人。”帝乃敕御妓吹笛。桓又言：“御府人于臣必自不合，臣有一奴，善相便串。”帝令召之，奴既吹笛，桓便抚筝而歌曹子建怨诗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滕》功不刊。推心辅王室，二叔反流言。”声节慷慨，俯仰可观。谢傅泣下沾襟，乃越席就之，将其须曰：“使君于此处不凡。”
羊昙少为谢太傅所知，太傅亡后，羊辍乐弥年，行不由西州路，尝因石头大醉，扶路唱乐，不觉至州门，因悲感不已，以马策叩扉，咏曹子建诗曰：“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恸哭而去。
卷十二·六朝（晋）
【王胡之】 〔字修龄。司州刺史。先为庾公记室参军，亮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胡之与殷浩等登南楼理咏。亮曰：“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后与谢安相善。或问林公：“司州何如二谢？”林公曰：“故当攀安提万。”。〕
王胡之常遗世务，以高尚为情，谢傅常称之曰：“司州可与林泽游。”在谢公坐，咏《离骚，九歌》辞曰：“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坐无人。”
【习凿齿】 〔汉习郁之后。永和中，为桓温西曹主簿，温曰：“三十年看儒书，不如一诣习主簿。”符坚与诸镇书：“昔晋平吴，利在二陆，今克襄阳，仅得一人半。”谓习与释道安也。习跛一足，故戏之。按：尧时，契窳、封、凿齿，皆为人害。凿齿，齿长五尺，似凿，习以为名，故字彦威。〕
习凿齿、孙绰未相识，同在桓公坐。桓语孙可与习参军共语，孙云：“蠢尔蛮荆，敢与大邦为仇。”习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习，襄阳人，孙，太原人。故因诗以相戏。
习凿齿尝与孙绰共行，时绰在前，顾凿齿曰：“沙之，汰之，瓦石在后。”凿齿曰：“簸之，之，糠秕在前。”
释道安，俊辨有高才，自北来荆州，与习凿齿相见。道安因自通曰：“弥天释道安。”习答曰：“四海习凿齿。”当时以为名对。（梁惠皎《高僧传》载凿与安书云：“夫不终朝而雨合者，弥天之云也；弘渊源而润八极者，四海之流也。”故二人摘其语以为戏。）
习凿齿《咏灯诗》云：“煌煌见夜灯，修修树间亮。灯随风炜烨，风与灯升降。”
【孙绰】 〔字兴公。与许询、支遁辈皆以文义冠世。王右军并与之游，日营山水弋钓之娱，歉曰：“我卒当以乐死。”〕
孙兴公绝重张衡、左思赋，云：“《三都》、《二京》，《六经》鼓吹。”因自作《天台山赋》，初成，以示友人范荣期启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云“恐此金石，非中宫商。”然读至，“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而界道。”辄云：“应是我辈语。”。
孙兴公作《列仙商丘子赞》，曰：“商丘卓荦，执策吹竽。渴饮寒泉，饥食菖蒲。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逢风云，为我龙摅。”时人多以为能。王蓝田（述）语人云：“近见孙家儿作文，道‘何物’‘真猪’也。”
孙兴公作庾公诔文，曰：“咨予与公，风流同归。拟量托情，视公犹师。君子之交。相与无私。虚中纳是，吐诚诲非。虽实不敏，敬佩弦韦。永戢话言，日诵心悲。”既成，示庾道恩。庾见，慨然送还之，曰：“先君与君，自不至于此。”
会稽孔沉、魏ダ、虞球、虞存、谢奉，并是四族之隽，于时之桀。孙兴公目之曰：“沉为孔家金，ダ为魏家玉，虞为长琳宗，谢为弘道伏。”（长、琳，即存及球字。弘道，谢奉字也。）
殷洪远（融）《答孙兴公诗》云：“聊复放一曲。”刘真长（忄炎）笑其语拙，问曰：“君欲云那放？”殷曰：“翕腊亦放，何必其枪铃邪？”
【郝隆】 〔字佐治。尝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
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罚，既饮，揽笔便作一句云：“И隅跃清池。”桓问：“‘И隅’是何物？”答曰：“蛮名鱼为И隅。”桓公曰：“作诗何以作蛮语。”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蛮府参军，那得不作蛮语。”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
【袁乔】 〔字彦升，小字羊，江夏相。从桓温平蜀，封湘西伯、益州刺史，简文问孙绰：“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
袁羊尝诣刘恢，恢在内，眠未起，袁因作诗调之曰：“角枕灿文茵，锦衾烂长筵。”《唐》诗：晋献公好攻战，国人多丧，其诗曰：“角枕灿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袁故嘲之。恢尚庐陵长公主，主见诗不平，曰：“袁羊，古之遗狂。”
【袁宏】 〔字彦伯，小字虎。为桓温记室参军。桓唤袁倚马前，令作露布，手不辍笔，俄得七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