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堂外记-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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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钟为苏州知府九载，满日赴京当代，军民诣阙乞留者数万人，有儒生为歌谣曰：“况青天，朝命宣。早归来，在明年。”时已有代钟者，竟易去。杨士奇赠以诗云：“十年不愧赵清献，七邑重逢张益州。”
杨士奇为首相日，乡人有贡入胄监需选久不授官者，恳公开仕路，公不允，遂放还待取。因作诗寄公云：“三十年前做秀才，秀才起送秀才回。不如归去生儿子，保作贤良方正来。”盖公缘是科致显云。（东里为相，独失内阁印，去《丝纶簿》，永不可复，为后世遗憾。）
大明律有“官吏挟妓饮酒”之条，然宣德间，三杨公犹及用之。尝与一兵官会饮，文定倡为酒令，各诵诗一句，以“月”字在下，而分四时。令毕，文定指席中侍妓曰：“不可谓秦无人。”一妓遽成小词，捧琵琶歌曰：“到春来，梨花院落溶溶月。（文定句）到夏来，低舞杨柳楼心月。（文敏句）到秋来，金铃犬吠梧桐月。（兵官句）到冬来，清香暗度梅稍月。（文贞句）呀，好也麽月，总不如俺寻常一样窗前月。”诸公剧饮沾醉而去。（三杨当国时，有一妓名齐雅秀，性极巧慧。一日，命佐酒，众谓曰：“汝能使三阁老笑乎？”对曰：“我一入便令笑也。”及进见，问何来迟？对曰：“看书。”问“何书”？对曰：“《烈女传》。”三阁老大笑曰：“母狗无礼。”即答曰：“我是母狗，各位是公猴。”一时京中大传其妙。）
【杨荣】 〔字勉仁，生时名道应，祖达卿闻啼声，曰：“雄哉！是子必荣显吾家。”更名子荣。永乐初，命去“子”字，单名荣。宣德朝，被赐银图书五颗，曰“方直刚正”，曰“忠孝流芳”，曰“关西后裔”，曰“建安杨荣”，曰“杨氏勉仁”。〕
杨文敏在诸生时，适夏忠靖公以侍郎使闽视学，文敏讲《孟子》养气章，深契其旨，大被嘉奖。夏拟《福建乡试》诗云：“浩兴催人入建游，棘闱正雨集儒流。虹霓气吐三千丈，奎壁光浮十二楼。天下争先看豹变，榜中谁独占鳌头。殷勤文苑司衡者，莫使祥麟后马牛。”是岁，文敏遂举乡试第一，联中会试第三，廷试二甲第一。未几，与夏同与机密云。
宣皇帝亲御翰墨，作《春山》、《竹石》、《牧牛》三图，题诗其上，装潢成卷，以赐杨荣，荣奉和以进。御制《春山图》诗曰：“东风濡墨乐天真，谷鸟林花入眼新。有客玩游清适兴，万重淑景万重春。”荣和诗曰：“画里云山宛逼真，紫宸挥洒墨花新。微臣愿效封人祝，圣寿如山万岁春。”御制《竹石图》诗曰：“朝罢怡情翰墨间，千寻云骨万琅。爱渠劲直坚贞操，几度风霜共岁寒。”荣和诗曰：“植物纷纷著两间，云根新长碧琅。圣恩发育同天地，愿秉坚刚独耐寒。”
【何文渊】 〔字臣川，号纯庵，永乐戊戌进士。后以景泰易储，诏自尽。〕
宣德初，大臣荐诸知府九人，何文渊得温州，奉莫驰驿之任。未几，政大治，刑清讼简，至于邻郡讼有不平亦赴诉焉。时属邑永嘉百姓朱良观兄弟争财，讼于郡，文渊讯知其情，皆惑于妇言也。乃属其乡之耆老，立两人庭下，以大谊开谕之，因援笔判其状后，有“祗缘花底莺声巧，致使天边雁影分”之句。良观兄弟感泣伏谢，遂相敦睦。（江东朱原虚为学究，有诗名，二弟在髫年，而父母死焉。原虚匿父所遗绫锦十余箧，又逐二弟居外，流离不振。一日，邻人降紫姑仙，原虚适在坐，乃请曰：“闻仙姑能诗，幸见教。”仙姑降笔曰：“何处西风夜卷霜？雁行中断各悲凉。吴绫越锦成私箧，不及姜家布被香。”原虚得诗皇恐，乃召二弟还家，与之完娶，教之业儒。后二弟俱登科，典州郡。事原虚如事父焉。）
宣德间，温州大旱，何文渊斋戒，祷于山川，泣拜移时，不能起。其祷词有云：“薄寿请从今日止，甘霖望自九天来。”俄而黑云四兴，大雨如注，岁大熟。
宣德末，浙江布政使黄泽以何文渊治行闻于朝，礼部尚书胡滢荐公宜大用，擢刑部右侍郎。将赴召，温之官吏军民累万攀号，隔江居民数千，皆望舟拜泣而归。公在温六年，无锱铢取于民，布裘蔬食，处之怡然，故去时诗云：“行囊不载温州物，惟有民情满腹中。”民思之不已，为立生祠，岁时祭祀。
【吴讷】 〔字敏德，常熟人，初为太医院医士，用杨文贞荐，历官都御史，谥文恪。吴中有夜航船，群坐多人，纷纷偶语，讷尝谈及浅学后进曰：“此《韵府群玉》秀才，好趁航船耳。”盖言此辈破碎摘裂，只足供谈笑也。〕
吴思庵为御史时，巡历贵州回，三司遣人卖馈黄金百两，追至夔州，思庵欲不受，就题其封上曰：“萧萧行李向东违，要过前途最险滩。若有贼私并土物，任教沉在碧波间。”
南京大理少卿长兴杨公复，在京甚贫，家畜一豕，日命童子玄武湖ヂ采萍藻为食，吴思庵时握都察院章，以其密迩厅事拒之。杨戏作小诗送云：“太平堤下后湖边，不是君家祖上田。数点浮萍容不得，如何肚里好撑船！”（谚云：“宰相肚里好撑船。”）
【陈继】 〔字嗣初，人称陈五经，姑苏人。其父梦白衣观音踊身虚空而继生。杨文贞初不相识，惟于周文襄处见其一诗，遂荐之于孟贤。工书，有侍姬曰梅花居士，掌笔墨。〕
陈嗣初有《题月下裁衣》一绝云：“香帏风卷月团团，睡起裁衣思万端。秋叶未红金剪冷，玉门关外不胜寒。”
陈嗣初家居，有求见者称林逋十世孙，以诗为贽。嗣初与之坐，少选入内，出手一编，令其人读之，则《和靖传》也。读至“和靖终身不娶，无子。”客默然。嗣初大笑，口占一绝以赠，云：“和靖先生不娶妻，如何后代有孙儿。想君自是闲花草，不是孤山梅树枝。”客惭而退。（近时宦游于杭者，或妾或女死者，即葬林墓之先后。有人题壁云：“太乙宫前处士家，于今换作宫人斜。想因孤屿人清绝，故使桃花犯命耶。”）
【张铎】 〔清江人。〕
宣德初，张侍御铎督银场于宁德，崇学校，礼师儒，尝堂试诸生，作诗曰：“一鸟不鸣黉舍幽，东风檐外彩云流。衔枚多士胸襟壮，织锦何人手段优？应有长公当避舍，纵非释子也低头。六经仁义如周道，分付诸君莫浪求。”既试品高下，优奖赏，士皆争奋。又建阁，修斋庑，铸钟鼎，造祭器，百度一新。时年甫二十四，少年有为。宁人至今颂其功。
【黄润玉】 〔字孟清，世为鄞人。环四明皆山，而其南若金峨诸峰尤峻秀，先生乐之，故自号南山。〕
宣德间，黄润玉与慈溪王来俱以教职同荐入宪台，王巡按北直隶。时于少保谦任兵部侍郎，欲举王自代，附书问消息，润玉复诗云：“出处虽同调，暌离各一方。只因交最厚，常是念难忘。贾谊曾陈策，曹参解促装。明年二三月，延伫看翱翔。”西杨先生甚奇此诗。王在职几五年，升山西参政。润玉未满六年，受敕任广西督学佥事。常奏保明经章致和等六人，堪任教职，不报。作诗云：“意气日相信，交游四十年。自甘杨炯后，谁意祖生先？散地宜藏拙，明时肯蔽贤。殷勤一封疏，消息竟茫然。”
【陈信】 〔字履信，仁和人。〕
宣德间，陈信以推择为吏，阳武侯薛禄荐擢大理评事，寻以廉能升苏州府通判。苏治烦剧，俗旧华糜，信裁无留事，而持以确守，民甚爱之。信尝有公务之京，民有馈白金三百两者，不受。寻乞致仕归，经治所饯赆，俱不受。前所馈者，复持金恳纳，信复却之。行李萧然，行路称叹，苏人杜琼赠以诗云：“南还依旧一寒毡，又却吴民馈赆钱。任使此生贫到骨，只留清节与人传。”
【陈询】。〕
陈询忤权贵被谪，同僚送行，众为说令，陈循曰：“轰字三个车，余斗字成斜。车车车，远山寒山石迳斜。”高谷曰：“晶字三个口，水酉字成酒。口口口，劝君更尽一杯酒”。询自言曰：“矗字三个直，黑出字成黜。直直直，□焉往而不三黜。”
【茂彪】。〕
宣、正间有御史茂彪者，舌秃言涩，侍西班，有东班御史误入西班，彪乃面纠曰：“臣是西班御史茂彪，有东班与臣一般御史，不合走入西班。”然“彪”肓为“包”“班”言为“邦”，滑稽者因其言为一绝曰：“阊阖门开紫气高，舍香尝得近神尧。东邦莫入西邦去，从此人人惮茂包。”（时有鸿胪王少卿者善宣，玉音洪亮抑扬，殊耸观听，而其读奏之际，必多吃误，其貌美髯而秃项。朝士遂为诗以嘲之曰：“传制声无敌，宣章字有讹。后边头发少，前面口须多。”有使回，问京师新事，或诵此诗。问为谁？其人遽曰：“此王少卿也。”）
【章孟端】 〔常熟人。〕
章孟端，宣德间为御史时，多所弹劾。正统初，权贵忌之，罢归，京师士大夫以宋人赠唐子方“去国一身轻似叶，高名千古重如山”之句，分韵作诗送之，送者皆被远谪。不数年，孟端诸子连中进士为京官，同处一邸，书春题于壁曰：“四壁金华春宴罢，满床牙笏早朝归。”人多羡之。
【吴伟】 〔江夏人，别号小仙，宣德朝入供奉仁智殿。其画人物出自吴道子。传伟法者平山张路最知名。〕
吴伟龆年，收养湖省布政钱昕家，侍其子于书斋中，便取笔画地作人物山水之状。弱冠居金陵，其画遂入神品。未尝究心吟咏，达所欲言，若有超悟。尝《题自画骑驴图》云：“白发一老子，骑驴去饮水。岸上蹄踏蹄，水中嘴对嘴。”
中山武宁王玄孙徐某，一日与吴小仙、孙院使宴饮，命吴画女乐、诸子及孙、吴陪饮之图，画毕，徐喜曰：“惜欠风流题客。”过日，太常卿吕常见而题歌一篇，首曰：“吴生画手称奇绝，老我措大能评之。丽人旧读少陵作，此乐独谓君侯宜。”徐曰：“不必谀我，但要写当日实事耳。”吕然后铺叙家乐，援引故典，末云：“吴生吴生欲阐扬，自画白皙君侯旁。如何更著孙思邈，中酒却要《千金方》。”徐大笑曰：“是日果中酒也。”闻者绝倒。（嘉靖甲辰间，有方士居万安太平寺中，短发束铁圈，跛足执拐以行，不言姓名，能画山水人物类吴伟。尝书所作《除夕》诗于壁曰：“长竿火炬照田场，山寨归来兴未阑。稚子送穷惊爆竹，骄妻学富出椒盘。江湖朋旧皆为鬼，乡里儿童半是官。少日壮心今未巳，唾壶敲碎烛花残”，观诗意，斯人固尝朋巨盗而亡命者也。）
【沈愚】 〔字通理，昆山人。宣德间，与海宁苏平等号十才子。〕
沈愚为人风流蕴藉，有《续香奁》四卷，盖仿韩致尧之作。《绣鞋》一首曰：“几日深闺绣得成？着来便觉可人情。一弯暧玉凌波小，两瓣秋莲落地轻。南陌踏青春有迹，西厢立月夜无声。看花又湿苍苔露，晒向窗前趁晚晴。”
苏平咏豆腐云：“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褪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瓦缶浸来蟾有影，金刀剖破玉无瑕。个中滋味谁知得，多在僧家与道家。”（时又有陈体方以诗名吴中，有一妓黄秀云好诗，谬谓体方曰：“吾必嫁君，然君家贫如此，肯为诗百首赠我以为聘资乎？”体方信之，为赋至六十余篇，情致清婉，传诵词林。然是妓性实黠慧，利于多得其诗而已，于体方本无意也。方体方之为诗时，人多笑其老耄被诒而欣然，每谈于人，以为奇遇焉。体方每被人拉向壁作诗，必先索酒，时有美句。将死，头戴野花，肩舆遍游田间，狂醉三日，乃捐世去。）
卷八十三·国朝
【于谦】 〔字廷益，号节庵。其既杀也，夫人梦公谓曰：“吾被刑，魄虽殊，而魂不乱，独双目失明。吾借汝目光将见形于皇帝。”次日，夫人忽丧明。已而，奉天门灾，英庙临视，见公于火光中隐隐闪闪。时夫人方贬次山海关，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