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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八洞天 作者:(清)笔炼阁-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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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瞑目闭口,药乳俱不进。挨了半晌,竟直挺挺不动了。楚娘放声大哭。
  正是:
  哭夫声复吞,恐惊怀中子。
  夫亡子又亡,号啕不可止。
  楚娘哭得昏沉,鲁惠也哭了一常石氏道:“不必哭。死了倒干净!”便吩咐家人吴成:“未满月的死孩,例不用棺木。
  快把蒲包包着,拿去义坛上掩埋。”楚娘心中不忍,取出绣裙一条,上绣白凤二只。楚娘裂做两半条,留下半条,把半条裹了孩子,然后放入蒲包内。鲁惠也不忍去送,就着吴成送去。
  吴成领命携至义坛上。那坛上住着个惯替人家埋尸的,叫做刘二,说道:“今日星辰不利,埋不得。且放在我家屋后,明日埋罢。”吴成见说星辰不利,不敢造次,只得依言放下。到明日去看时,却早埋好在那里了。吴成道:“怎不等我们来看埋?”
  刘二道:“埋人的时辰是要紧的。今日利在寅卯二时,等你不及,我先替你埋了,难道倒不好?”吴成道:“也罢!”遂取些酒钱赏了刘二,自去回复主命不题。
  且说楚娘夫亡子死,日夕悲啼。石氏道:“你今孩子又死,没什牵挂了,还不快转嫁罢!”楚娘哭道:“妾受先老爷之恩,今日正当陪侍夫人一同守节。就使妾有二心,夫人还该正言切责,如何反来相逼!”石氏道:“你不要今日口硬,日后守不得,弄出不伶不俐的事来,倒坏我家风。”楚娘见夫人出言太重,大哭起来,就要寻死觅活。鲁惠再三劝解,又劝石氏道:“二娘有志守节,是替我家争气的事。母亲正该留她陪侍,何必强她!”石氏道:“我眼里着不得这样人。你若要她陪侍我,却不是要气死我了!”鲁惠听说,踌躇半晌,乃对楚娘道:“二娘,你既不肯改节,母亲又不要与你同居。依我愚见,不如去出了家罢,但不知你情愿否?”楚娘道:“夫人既不相容,妾身情愿出家。只恐没有可居的庵院?”鲁惠道:“你若肯出家,待我寻个好所在送你去!”便吩咐吴成,要寻一清净庵院,送二娘去出家。吴成道:“本城中有个女真观,名为‘清修院’,乃是九天玄女的香火。小人亡故的母亲,曾在那里出家过来。
  内中道姑数人,都是老成的。二娘若到这所在去,倒也稳便。”
  鲁惠闻言,即亲往观中访看,见这些道姑,果然都是朴实有年纪的,遂命吴成通知来意。道姑见说是鲁衙小夫人要来出家,不敢不允。鲁惠择了吉日,备下银米衣服之类,亲送楚娘到观中去。楚娘哭别了灵座,欲请夫人拜别,夫人不要相见。楚娘掩泪登车,径往清修院中去了。石氏那时方才拔去眼中之钉。
  正是:
  白鹤顶中一点血,螣蛇口内几分黄。
  两般毒物非为毒,最毒无如妒妇肠。
  不说楚娘在道观出家,且说鲁惠既安顿了楚娘,便收拾行装,哭别母亲,仍唤吴成随着,起身出门往柳州扶柩。只因心中痛念先人,一路水绿山青,鸟啼花落,适增鲁孝子的悲感。
  不则一日,来至柳州地面,问到那埋柩的所在。只见荒冢垒垒,其中有一高大些的,前立石碑,碑上大书鲁翔名字。鲁惠见了,痛入心脾,放声一哭,天日为昏。吴成亦哭泣不止。路傍观者,无不堕泪。鲁惠命吴成买办香纸酒肴,就冢前祭奠,伏地长号。
  正哭得悲惨,忽有旌旗伞盖,拥着一位官人乘马而来,行至冢前,勒住马问:“哭者何人?”鲁惠还只顾啼哭,未及回答。
  吴成恰待上前代禀,只见那官人马后随着一人,却就是前日途中相遇的季信。吴成便晓得这官人即团练使昌期,遂禀道:“此即已故鲁爷的公子,今特来扶柩。小人便是鲁家的苍头。”
  昌期忙下马道:“既是同乡故宦之子,快请来作揖。”吴成扶起鲁惠,拭泪整衣,上前相见。昌期见他一表非俗,虽面带戚容,自觉丰神秀异,暗暗称羡。问慰了几句,因说道:“足下少年,不辞数千里之跋涉,远来扶柩,足见仁孝。但来便来了,扶柩却不容易。约计道里舟车之费,非几百金不可。足下若囊无余资,难以行动。”鲁惠哭道:“如此说,先人灵柩无还乡之日矣!”昌期道:“足下勿忧,令先尊原系狄公所葬。足下欲扶柩,须禀知狄公。今狄公驻节宾州,足下也不必自去禀他,且只暂寓敝署。等学生替你具文详报,并述足下孝思,狄公见了,必有所助。学生亦当以薄赙奉敬。那时足下方可徐图归计耳!”鲁惠拜谢道:“若得如此,真生死而肉骨也。”昌期便叫左右备马与鲁惠乘坐,并吴成一同带至衙中。鲁惠重复与昌期叙礼。昌期置酒款待,鲁惠因哀痛之余,酒不沾唇。昌期也不忍强劝。次日,正待具文申详狄公,忽衙门上传进邸报,探得河北贝州有妖人王则等作乱,窃据城池,势甚猖獗。昌期忙把与鲁惠看道:“贝州是尔我家乡,今被妖人窃据,归路不通。
  学生家眷,幸已接到。不知足下宅眷安否?扶柩之事,一发性急不得。狄公处且不必申文去罢!”鲁惠惊得木呆,哭道:“不肖终鲜兄弟,只有孀母在堂,没人侍奉,指望早早扶柩回乡,以慰母心。不能事父,犹思事母。不料如今死父之骸骨难还,生母之存亡又未卜,岂不可痛!”昌期劝道:“事已如此,且免愁烦。天相吉人,令堂自然无恙。妖人作乱,朝廷不日当遣兵讨灭。足下且宽心住此读书,待平定了,扶柩回去未迟。”
  鲁惠无奈,只得住下。正是:
  一伤死别一生离,两处睽违两地悲。
  黄土南埋肠已断,白云北望泪空垂。
  鲁惠在昌衙住了多时,昌期见他丰姿出众,又询知其尚未婚聘,且系同乡,意欲与他联头姻事。原来昌期有女无子,夫人元氏近日在家新得一子,乳名似儿,年甫一岁,与女儿月仙同携至任所。那月仙年已十四,才色绝伦,性度端雅。昌期爱之如宝,常思择一佳婿。今见鲁惠这表人物,欲与联姻,但不知内才若何,要去试他一试。说话的,你道昌期是个武弁,那文人的学问深浅,他哪里试得出?看官不知,那昌期原是弃文就武的,胸中尽通文墨。所以前日安抚狄青取他到军中参赞,凡一应檄文、告示、表章、奏疏,都托他动笔。今欲面试鲁惠,却是不难。当日步至书斋,要与鲁惠攀话,细探其所学。只见鲁惠正取着一幅素笺,在那里写些什么,见昌期来,忙起身作揖。
  昌期看那素笺上,草书夭娇,墨迹未干,便欢喜道:“足下字学大妙。”鲁惠道:“偶尔涂鸦,愧不成字。”一头说,一头便要来收藏。昌期却先取在手中,道:“此必足下所题诗词,何妨赐览。”鲁惠道:“客馆思亲,和泪写此,不堪入览。”
  昌期道:“学生正欲请教。”遂展笺细看,乃七言律一首,云:荷蒙下榻主人贤,痛我何心理简编。
  莪蓼有诗宁可读,陔华欲补不成篇。
  死悲椿树他乡骨,生隔萱帏故国天。
  石砚杨花点点落,未如孤子泪无边。
  昌期称赞道:“仁孝之言,一字一泪。容学生更细吟之。”
  鲁惠道:“拙句污目,敢求斧政。”昌期道:“学生当依韵奉和。”说罢,把诗笺袖入内来,想道:“鲁生诗又好,字又好,其才可知。若以为婿,足称佳眩但女儿自负有才,眼界最高。
  我今把此诗与她看,要她代我和一首,看她如何说?”便叫丫鬟请小姐来。
  那小姐果然生得如何?眸凝秋水,黛点春山。湘裙下覆一双小小金莲,罗袖边露一对纤纤玉笋。端详举止,素禀郝法钟仪;伶俐心情,兼具林风闺秀。若教玩月,仿佛见嫦娥有双;试使凌波,真个是洛神再世。
  月仙见了昌期,问:“爹爹有何呼唤?”昌期取出诗笺道:“这便是在此作寓的鲁生思亲之咏,其诗甚佳。试与汝观之。”
  月仙接来看了,点头称赏道:“诗意既凄恻动人,字迹又离奇耸目,真佳制也!”昌期见她称赏,便取白扇一柄,付月仙道:“我欲将此诗依韵和一首,写在这扇上,就送与鲁生。你可为我代笔!”月仙道:“诗要便孩儿代咏了,字还是爹爹自写。
  恐闺中笔迹,不宜传示外人。”昌期道:“我竟说是自写的,他哪知是你的笔迹。你不必推辞!”月仙不敢违命,唤丫鬟取过笔砚,展开白扇,不假思索,一挥而就。其诗云:得窥翰墨景高贤,仁孝留题诗一编。
  至性可方莪蓼句,深情堪补白华篇。
  经成阙里来黄玉,泪洒空山格天。
  他日朝廷升孝秀,声名应到凤池边。
  月仙写完,昌期大加称赞,便连那幅原笺,一齐拿去与夫人元氏观看。把鲁惠如何题诗,月仙如何和韵,并自己欲招他为婿之意,细述与夫人听。夫人道:“你既看得那鲁生入眼,女儿诗中又赞他后日声名必显,这头姻便可联了。”两个说话间,不防月仙从外厢走来,听得父母正在那里说她的姻事,遂立住脚,听得仔细。回身至房中,暗想:“爹妈欲把我与鲁生联姻,此生诗字俱佳,自是才子,又常见爹爹说他丰姿秀异,不知果是怎样一个人?”沉吟了一回道:“婚姻大事,不可草草,待我捉空私自看他一看,方才放心。”正在思想,恰好这日昌期因有紧急军情报到,连诗扇也未及送与鲁惠,忙忙出外料理去了。月仙乘间唤一丫鬟随着,以看花为由,悄然至书斋前,从门隙中偷觑,见鲁惠身穿麻素,端坐观书,相貌果然不凡。但见:眉带愁而轩爽,眼含泪而清莹。神情惨淡,纵然孝子之容;器宇昂藏,饶有才人之概。素衣如雪,正相宜粉面何郎;缟带迎风,更不让飘香荀令。若教笑口肯轻开,未识丰姿又何似!
  月仙偷觑半晌,悄步归房,心上又喜又惊。喜的是此生才貌双全,正堪与己作配。你道她惊的却是为何?原来鲁惠的面庞,竟与月仙的幼弟似儿仿佛相像。那似儿貌极清秀,月仙最爱之。
  今见鲁惠状貌相类,故此惊疑。因遂取花笺一幅,题一词云:常怜幼弟颜如玉,目秀眉清迥出俗。今日见乔才,依稀类此孩。萍踪忽合处,状貌何相似?疑是一爹娘,偶然拆雁行。
  题毕,把来夹在针线帖中,放过一边。
  次日,夫人偶至月仙房中,适值月仙绣倦,隐几而卧。夫人不惊醒他,但翻玩其所绣双凤图,忽见针线帖中,露出个花笺角儿。取出一看,上有词一阕,正是女儿笔迹。便依旧放好,密呼小鬟问之,晓得她昨日曾窃窥鲁生,故作此词。因想:“她平时最爱幼弟生得清秀,今以鲁生状貌与之相类,却不是十分中她意了?此姻不可错过。”是晚昌期回衙,夫人把女儿题词之事说知。昌期欢喜,随取了诗扇并原笺,到书斋中见了鲁惠,说道:“足下阳春一曲,属和殊难。学生聊步尊韵,幸勿见哂。”鲁惠看罢,极口称谢。昌期又说了些闲话,因从容问道:“足下质美才高,宜早中东床之选,却为何至今尚未婚聘?”鲁惠道:“寒家本系儒素,不肖又髫稚无知,安敢遽思射雀!”昌期道:“足下太谦了,从来才士不轻择偶,犹才女之不轻许字。古云:“男子生而原为之有室,女子生而原为之有家。”但只这些平常男女,倒容易替他寻家觅室;偏是有才貌的,其遇合最难。即如学生有一女,亦颇不俗,欲求一佳婿,甚难其人!”鲁惠道:“令爱名闺淑质,固难其配,然以先生法眼藻鉴,必得佳偶。”昌期笑道:“学生眼界亦高,今见足下,不觉心醉。”鲁惠逊谢道:“过蒙错爱,使不肖益深愧赧!”昌期道:“足下勿过谦,我实蓄此心已久。今不妨直告足下,不识足下亦有意乎?”鲁惠忙起揖谢道:“蒙先生如此见爱,感入五中。但娶妻必告父母,今不肖父遭惨变,母隔天涯,方当寝苫枕块、陟屺望云之时,何忍议及婚日!”昌期道:“尊君既捐馆,足下便可自作主张。日后令堂知道,谅亦必不弃嫌。”
  鲁惠垂泪道:“不肖以奔丧扶柩而来,婚姻之事,断非今日所忍议。尊谕铭刻在心,待回乡之日,请命于母,即来纳聘,不敢有负。”昌期道:“足下仁孝如此,愈使我敬爱!今日一言已定,金石不渝矣!”言罢,即作别入内,将这话述与夫人听了。夫人也赞他仁孝。月仙闻知,亦暗暗称其知礼。正是:方当位麟悲凤,何心驾鹊乘鸾。
  纵使苦中得乐,也难破涕为欢。
  自此昌期夫妇愈敬鲁惠,待之益厚,竟如子婿一般。鲁惠十分感激,但贝州妖人久未平定,归期杳隔,逢时遇节,惟有向冢前哭拜而已!光阴迅速,不觉一住五年。鲁惠年已十八,学识日进,只是悲死念生,时时涕泣。一日正在衙斋闷坐,忽昌期来说道:“近日侬智高已败死,其部将以众投降,寇氛已平。昨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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