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 -莫里斯·勒布朗 著-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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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朗格莱听他说出名字的来历,不免有些吃惊。似乎这个鬼东西发誓要让他这个当总理的困惑到最后一分钟,要用最出人意料的戏剧情节来使他震惊。这个细节倒是如实地展现了这个人的性格。这是个奇怪的混合体:既高贵,又无耻,既天真,又诡黠,嘲弄人时带着笑意,可爱之中叫人不安。这是某种英雄,凭着不可思议的冒险经历征服了一个王国,却又把姓名的字母颠来倒去玩花样,好发现公众是多么粗心马虎!
谈话接近尾声。瓦朗格莱对佩雷纳说:
“先生,你在这件案子中干了几桩奇事,终于恪守诺言,把歹徒送交司法当局。因此我也说话算数,你自由了。”
“谢谢,总理先生。可是马泽鲁队长呢?”
“他将于今天上午获释。总监先生把事情安排好了。你们两人被捕的消息没有传出去。你仍是堂路易·佩雷纳。你没有任何理由不叫这个名字。”
“总理先生,弗洛朗斯·勒瓦瑟呢?”
“让她去预审法庭受审吧。肯定会免予起诉。她获得自由,排除任何指控,甚至怀疑以后,肯定会被承认为柯斯莫·莫宁顿的合法继承人,领到那两亿元遗产。”。
“总理先生,她不会保留那笔钱的。”
“怎么啦?”
“弗洛朗斯·勒瓦瑟并不想要这笔钱。因为这笔钱是引发这一连串可怕罪行的原因。
她厌恶这笔钱。”
“那么?”
“柯斯莫·莫宁顿的两亿元将完全用于在摩洛哥南部、刚果北部修建公路和学校。”
“在你赠献给我们的毛里塔尼亚帝国?”瓦朗格莱笑道,“好,这个举动是高尚的,我完全赞成。一个帝国,一个帝国的预算……其实,亚森·罗平欠祖国的债……堂路易已经完全偿清了。”
八天以后,堂路易·佩雷纳带着马泽鲁,登上那艘送他来法国的游艇离开法国。弗洛朗斯同去。
出发前,他们获悉让·韦诺克死了。尽管采取了防范措施,他还是服毒自杀了。
到了非洲,堂路易·佩雷纳这位毛里塔尼亚的苏丹召见从前的伙伴,委任马泽鲁为帝国大官,和那些旧时伙伴地位相当。接下来,他一边安排退位的事情,准备让法国接管帝国,一边与法国军队司令罗蒂将军多次举行秘密会谈,商谈与摩洛哥的边界问题,并决定了许多策略,逐步推行,以便能轻而易举地征服摩洛哥。从此,前途有了保障。
哪天,时机到了,反叛部落遮掩和平地区的幕布将会落下,一个秩序井然,建筑整齐,道路纵横,学校与法庭比比皆是,充分发展,欣欣向荣的帝国,将出现在世人面前。
然后,堂路易大功告成,移交权力,回法国定居。
他与弗洛朗斯·勒瓦瑟结婚引起的轰动,就不必赘述了。一时间舆论界又掀起一场笔战。好几家报纸又提起亚森·罗平被捕的事。可人们又能怎么样?尽管堂路易的真实身份谁也不怀疑,尽管亚森·罗平和堂路易·佩雷纳都是由同样的字母拼成的,尽管大家终于注意到了这种巧合,可是亚森·罗平已经合法地死了,而堂路易·佩雷纳合法地活着,人们既不可能把亚森·罗平复活,也不可能把堂路易·佩雷纳一笔勾销。
今日他住在圣马克卢村风光秀美的山谷之中。乌瓦河从山谷中流过。他那座十分简朴的房子漆成粉红色,装着绿百叶窗,周围是一座鲜花盛开的花园。他的家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星期天,人们去那儿游玩,希望透过接骨木篱笆,看见亚森·罗平的身影,或者在村里的广场上,碰到亚森·罗平本人。
他住在那儿,脸庞仍然年轻,走起路来仍像个年轻人。弗洛朗斯也住在那里,身材仍然匀称,一头金发仍然团团围着脸庞,那张脸庞喜气洋洋,再也看不出那痛苦回忆的阴影。
有时,有些游人会来敲那个小小的栅门。这是一些不速之客,前来向屋主求助。这是一些受压迫的人,一些牺牲品,一些支持不住的弱者,一些为激情所断送的狂热的人。
堂路易对他们深表同情,专心听他们诉说自己的遭遇,给他们作分析,出主意,必要时,也提供自己的经验、力量,甚至时问。
常常也有警察总署的密使,或者警察中的某个下级军官前来拜访,说出他们遇到的难题。这时堂路易也毫不吝惜他头脑里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办法。除了这些,除了读他那些论述哲学、道德的旧书,(他找回这些书是多么高兴呵!)他还耕种花园。他的花培植得极好,让他欢喜与自豪。在园艺展览上,他送去一盆花,叫做“亚森康乃馨”,三根枝条上,交错开着红色和黄色的花。那盆花引起的轰动,大伙儿至今不忘。
不过他栽培大花的努力到夏季有了成果,七八两月,三分之二的花园里,菜园的花坛里都种满花。那一株株高大的花茎,旗杆一般挺立,骄傲地举着一串串五颜六色的花:蓝的、紫的、黄褐色的、粉红的、白的,他的花园取名为“羽扁豆①花园”,真是再恰当不过。
①羽扁豆音译即为罗平。因此羽扁豆花园又可译为罗平花园。——译注
这里种着各种各样的羽扁豆。克鲁伊汉克斯的羽扁豆,五颜六色的羽扁豆,清香袭人的羽扁豆,还有罗平最新培育出的羽扁豆。
它们紧紧地挤在一起,像一队队士兵,都尽力挺胸昂首,想高出一头,把一串串粉嘟嘟的娇艳无比的花朵朝向太阳,真是壮观极了。在花畦入口,有一面小旗,写着这句铭言:
我的菜园里种着许多羽扁豆。
这是从约瑟夫—玛利亚·德·埃蕾迪亚一首优美的十四行诗里摘出来的。这难道是一种承认?为什么不是呢?堂路易在最近一次接受采访时,不是说过下面这些话:
“我很了解他。他不是个坏人。我并不要把他与古希腊的七贤相提并论,也不会推举他作未来几代的榜样。可是我们评价他,必须带有几分宽容。吃过他的苦头的人其实是罪有应得,他就是不先下手,命运迟早也会惩罚那些人。他一方面只挑选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下手,抢劫他们的钱财,另一方面,又撒钱舍财给穷人;对这样一个人来说,又有什么荣誉不能属于他呢?再说,这是多么高尚善良的行为!这又是多么慷慨,多么无私的证明!说他盗窃?我承认。说他诈骗,我也不否认。这些事他都做过。可除此之外,他还做了许多别的事情。他以自己的聪明机灵使公众开心,又用别的品质使公众激动。
大家对他那些巧妙的计策发出开心的笑声,又对他的勇气、胆魄和冒险精神,沉着、理智与快活性情,充沛的精力,蔑视危险的气概,对他种种在人类最积极的能力被激发的当代,在飞机汽车称雄的时代,在大战将临的时代熠熠闪光的品质大为欣慕和迷恋。”
记者提请他注意:
“您谈论的是他的过去。照您看来,他的冒险生涯已经完结了?”
“绝对没有。冒险,就是亚森·罗平的生命。只要他活着,他就是一千零一夜式的冒险活动的中心和终点。有一天他说:‘我死后,希望在墓碑上刻着:冒险家亚森·罗平在此沉睡。’这话虽是玩笑,却也是事实。他是一位冒险大师。他从前冒险,常常是去掏邻人的口袋,但也上战场。在战场上,冒险给无愧于战斗和胜利的人带来爵衔。那并非是人人可得的东西。亚森·罗平的爵衔正是这样得来的。必须看看他在战场上是如何英勇奋战、奋不顾身、视死如归的。如果他有时揍了警察分局局长,或者偷了预审法官的表,那么我们应该看在他是战场上的英雄这一点上原谅他……对向我们显示,人的能力究竟有多么大的先生,我们应宽容一点。”
堂路易点点头,结束道:
“再则,你们知道,有一种美德不仅不应该受到鄙视,在这种忧郁年代尤其应该受到重视。这种美德他有:他有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