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用事-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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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生命的极限值吧。极限范围内，获得拯救的次数越多，坚持的时间就越长，两者成正比关系，希望给了人们勇气，但当越过此极限，情况恰好相反。
这人得出结论。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白鼠，被上帝的手扔入一个个水杯里，每个杯子前面还贴着颜色不一的标签，婚姻、爱情、事业……
试验仍在继续，他不断从噩梦中惊醒又不断地跌入噩梦里。
毫无新意的重复是多么令人厌倦！厌倦得想去死。这道理，白鼠都懂了。
警察与小偷与他
有一个人，他走在路上，那天应该是初一，月亮突然变小了，很小的，弯的，咝咝地响，颜色白里泛青，并把他的影子扔在他双腿中间。他吓着了，就拼命跑，跑到黑乎乎的天桥底下，喘出口气，突然看见天桥对面一幢二层楼房上有三个影子，一个像蜘蛛，一个像壁虎，还有一个像蝙蝠。他走过去，发现他们正从下往上爬，爬得飞快。他便跟着往上爬，爬上阳台，爬入窗户，然后，屏声静息。他们在抬一个尺许见方的东西，抬得歪歪扭扭的。他凑过身，在空出的那个角搭上手，嗨了声，用力向上抬，这应该是一个硬梆梆冰凉的铁家伙。
别吭声，他们中的一个嘘道。
小心点，他们中的另一个说道。
谁？他们中的最后一个压低嗓门问道。
我。他掂了掂，铁家伙分量着实不轻，突地往下一沉，他赶紧伸腿勾住。
你是谁？他们中的一个问道。
不是老鼠。他们中的另一个说道。
去你妈的。他们中的最后一个喝道。
我妈不在这里。他分辩道。
他们就不吭声了，迅速朝屋外蠕动，他托起铁家伙的一只角跟着他们朝屋外迅速蠕动，就是蟑螂王子也没有他爬得快。他这么想，飞快地爬。但他们却突然停下来，害他差点撞在铁家伙上，门牙被磕去一只。真疼。他捂住嘴。月亮已变成淡黑的，几朵云在天上画着叉。
他们中的一个说，好像有人？
他们中的另一个说，狗日的警察。
他们中的最后一个说，你去看看。
他咧开嘴，牙肉咝咝地响，里面像藏着一条响尾蛇。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但那几朵云根本不理睬他，漫不经心地画着圆圈。月亮不见了。
他们中的一个说，叫你呐。
他们中的另一个说，操，听见没有？
他们中的最后一个踢了他一脚说，快去。
他松开手，他们立刻哼了声。他对他们抱歉地一笑，再沿屋脊往下爬。他瞅见一只螭吻，眼睛被夜色染得墨汁般，蹲着，正目不转睛地眺望远方。他对螭吻说，嗨。螭吻没理他。它是龙的儿子，尽管可能是私生子，但也完全有资格不屑搭他的话。他闷闷不乐朝瓦片上吐口水，继续往下爬。
他是从房子的另一边爬下去的。
一口闪闪发白光的牙齿拦住了他，他们逃不掉。他说，是的。
另一口闪闪发黄光的牙齿说，我一定会逮住他们。他说，肯定会的。
还有一口闪闪发黑光的牙齿说，辛苦了。他说，没事。这是他应该做的。
他们就一起向前扑去，他觉得他比兔子蹦得还快，一闪，一跳，就来到那个铁家伙前。他先是按住它的一个角，正打算抬起它，它所有的重量猛然全往手腕上压来，他急忙撒手，往旁边跳开。头顶忽悠一声，一道亮光泼喇喇地从螭吻所凝望的地方冒出，炸裂。
月亮像一只被人拿枪追赶的兔子，从云的背后跳出，两眼鲜红，神情仓惶。云画出来的叉就套在它脖子上，好看得紧。他一时入了迷，正想好好喘出胸口纠结的那团郁气，有人横踹来一脚，发啥呆，快！声音急促。他悚然一惊，手与腿立刻不听使唤了，一个想往左，一个想往右，他往左边跑了一会儿，又往右边跑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他发现自己已回到天桥下。
凄厉的警笛声从眼前奔过。
红的，黄的，绿的，那是天桥尽头的信号灯在闪烁。他一屁股坐下，坐在一个硬梆梆尺许见方冰凉的铁家伙上，想了一会儿，起身，掀起路面上一个铁铸的井盖，抱起铁家伙，扔进去，拍拍手，吹起口哨，往来时的路上走。影子被发出越来越大声响的月光扯碎，然后，没了。
偌大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邪恶不能打倒你，那么那些以善的名义而来的奴役呢？活动一下身子，双手双脚都由自己的大脑指挥，多么自如！
她爱他们，他们却不爱她
有一个人，很爱男友，尽管男友一穷二白，来自偏僻农村，有许多让城里人看不惯的生活禀性，但她就是心甘情愿。
她长得不是很好看，也不难看，单位又好，根本不愁嫁不到一个好人家。她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对此深感愤怒，以断绝关系相威胁。她念大学的妹妹也说，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臭了街。她妹妹是校花那一级人物，舌头像雀舌儿，粉红，声音又像是吐出来的瓜子壳，一片片，脆生生的。
她还是坚持，辞去银行里的金饭碗与男友携手来到南方，从做保险经纪开始，风里雨里，为早日能拥有一间爱巢而努力。她对父母一直深感歉疚，每逢端午中秋元旦春节，总要买很多东西寄去。父母还是不原谅她，甚至不肯接听她的电话。她很伤心。她男友就安慰她。说，等哪天我们买下一间大别墅，从英国请俩牛津大学毕业的管家，再把两位老人家接过来住就好了。她男友也很努力，不仅工作卓有成绩，还用业余时间自习考取了注册会计师。她破涕为笑。
渐渐，她站稳了脚跟，是一家销售公司的高级主管，经常天南地北地走。她男友也开了家会计事务所。
她妹妹毕业了，在老家财政局上班，待了没半年腻了，嫌枯躁，嫌空气太闷，就想来她男友的会计事务所。她开始不愿意，妹妹就是坚持，没跟父母商议也辞职跑来了。她只好点头。果然，父母更是愤怒，认为她是故意带走妹妹，让他们两个老人身边寂寞。她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她待妹妹愈发地好，生怕妹妹有个三长两短，那父母还不要拿刀劈了她？
又过了两年，她就打算买房结婚并把父母接过来住。那天晚上，她妹妹突然找到她，说肚子里有了孩子。她大惊失色就问孩子的爸是谁？她妹妹迟疑着，然后放声大哭。她心急如焚，又不好发作，就小心翼翼地哄妹妹。良久，她妹妹一抹眼泪，咬着牙说，孩子是她男友的。
她真蠢，就怎么看不出一点端倪？她疯了一般去找她男友。她男友始终沉默，任她打，任她踢，一句话也不说。她男友的会计事务所蒸蒸日上。事业的成功已把他琢磨成一颗钻石王老五。这也难怪妹妹了。只是，她应该怎么办？她连一个诉苦的人也没有。她终于选择了退让，把男友让给妹妹，一个人跑去海边，哭了三天三夜，哭得死去活来。
她妹妹结婚的喜酒是在三德大酒店办的。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阳光如暴雨般打下，打在人脸上，很疼。她父母也赶来了。她独自在三德大酒店对面的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在窗台边坐，看貌美如花的妹妹，看英俊潇洒的妹夫，也看喜气洋洋的父母。没有人发现她。她被他们刻意地遗忘了。一盏盏灯光渐次亮起。她没了眼泪。远处工地脚手架上爬着的那几个建筑工人的身影就像一枚枚分币，嵌在幽深的夜幕上。她怔怔地看。
她爱他们，他们却不爱她。
亲情爱情，她都无限付出了，却未得到一丝回报。如果起初就预知如此结果，她会不会一如既往？如果一味付出的结果就是导致自己被遗忘，那这样的付出本身就有问题，如同种了一棵不会结果的大树。
父与子
有一个人，从小地方来的，吃过不少苦，创下一份事业，眼看两鬓斑白，就希望即将大学毕业的儿子继承，又恐其年少荒唐，成了一个纨绔子弟。也幸好年轻的儿子骜傲不驯，想自己打拼出一块天地。
年轻人的心是叛逆的，你说东他偏要往西。他考虑了许久，就佯装苦口婆心劝说儿子，所谓事业不是非得从零开始，创业难守成更难。果然，儿子就笑他是唐僧，说从零到一百万比从一百万到一千万要困难得多，自然更富挑战性，这无疑是一种极好的锻炼。儿子还拿出各种MBA教材给他上课，说他的事业属于夕阳行业，没前途的。他在心里微笑，脸上露出的神情却甚是哀伤。他目送意气飞扬的儿子去了南方，为儿子中了他的圈套暗自得意。南方与他隔了千万里，他时时刻刻留意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儿子确实优秀，工作拼命且有创意，几年后就出来与朋友合伙搞了一间公司，并向父亲融资。他拒绝了。儿子说他是朽木不可雕，言语间，颇有大风起兮之英雄气概，拽得紧。
他又开始微笑，就玩了一套迷踪拳，先派人以某纳米公司的名义给儿子的公司下产品目录，过了几个月又派人以某基建单位的名义来订购那种纳米材料，并当场开出支票。转手就是一百万的利润。他儿子和朋友就动了心，决定做这单生意。他抓住这种心理，打了一个时间差。纳米公司咬紧现款现货，等儿子付了钱后，立刻去银行停止那张支票的兑现，再把一种普通材料当纳米材料发出。整个过程他做得是滴水不漏，甚至连告他诈骗也无从谈起。儿子的公司一下子就破了产，几个合伙人之间互相推诿，闹得不可开交。他再派人以极低的价钱把那批他自己公司用得着的材料购回。
儿子一蹶不振。
等过了半年，他找到灰头土脸已尝了不少冷眼与侮辱的儿子，扔下一百万，告诉儿子，这钱是要算利息的。儿子不无感激，咬牙站起又投入滚滚商海。一年过去，儿子的生意又颇有起色。他再一次微笑，仍隐在幕后请来一个才姿双全的女子，开给她十万年薪，任务是去儿子公司应聘，不管耍的是美人计还是啥的计，总之是动用合法手段搞垮公司。一年后，那女子终不辱使命，他儿子的公司又濒临破产。他向儿子讨利息。他儿子面色惨白羞惭得紧，但眼神经过这些年的煎熬，是那样坚毅沉静。儿子没说什么打工偿还的大话，而是请求他再借一百万。
儿子终于成熟了，他在心里轻轻喟叹，又扔下一百万。这次，儿子的生意起步之初并不顺利，压了一批滞销货，急得团团转。他等儿子差不多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后，悄悄派人以市场价购走这批货再低价转手承担了其中的差价损失。年轻人是需要挫折的，年轻人也是需要鼓励的。这是他的经验。
五年后，他儿子接管了他所有的生意，也终于明白了他当年的苦心。
十年后，他儿子入选中国十大杰出青年。
人是需要挫折的，也是需要鼓励的。这道理并不难懂。然而何时给以鼓励，何以令其承受挫折，却是门大学问。这样的父亲很难得，所以更多的人未能成为十杰。他们或被太多的挫折毁灭，或因过多的赞誉忘形而败。
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他是她的亲生父亲
有一个人，是私生子，在那个红色年代被来自上海的父母播于云南某山区村落。村里人都喜爱她，决定用祠堂的钱供她读书。她也很争气，从小学一年级开始，一直是全校第一。她上北京念医科大学的那天，整个村落轰动了，穷山沟里飞出金凤凰。他们为她点燃篝火牵起手唱到天明。她的眼睛潮湿了。
她是靠拿奖学金念完的大学。毕业后，她谢绝一干大医院及科研院所的邀请，没留在城市回了山区，做起乡村医生。白天夜晚风中雨里，外科内科妇科五官科……她一个人就等于一个会走路的微型医院。她还成功地利用网络与同学关系，发起为边远老少地区千乡万村募捐药品的活动。她成了当年度感动中国的十大人物。她在镜头面前娓娓叙述着那片山区的美丽与艰难，说到动情处，就忍不住眼泪。她本是性情中人。
她的亲生父亲从屏幕上认出自己的女儿。他回到上海拼搏了这么多年，已是一个很有钱的私企老板，并再婚N次，生下二男一女，可惜没一个争气，除了男女之间的争风吃醋，眼睛就盯着他口袋里的钱。他凝视着那颗多年前被遗忘的种子，心中微微一酸，想起那个蓝天如海白云壁立山花烂野的地方。他派人核查完她的身世后没与她相认。他不知道女儿是否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