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用事-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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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俺老公年轻时四里八乡出名的帅。
她很健谈,说话泼辣,呛得他脸红了好几次。她是附近农村的,白天捡破烂,晚上在路灯下帮人擦鞋,一天能挣三四十,比种田好多了。所以,她言谈举止间不无满足之意。他问,你老公呢?她说,前年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腰椎骨凸出,整天躺床上呢。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的都是一些挺悲哀的事,语气却甚是快活。他有些奇怪,沉默下来。没过多久,一个瘸腿男人从街道那头的幽暗中,勾着头慢慢走出,一声不吭地帮她收拾东西。婴儿冲男人摇头晃脑呜呜地叫,男人把手指塞入婴儿嘴里。婴儿使劲儿地吮吸,哇一声哭起来。她转过身,有些恼怒,伸手往男人手上重重一拍,说,死人头。男人憨憨地笑,弯下腰,开始拍打女人身上的尘土。她解下背上的红带子,揉揉肩膀,将婴儿抱入怀里,松开衣襟,乳头塞入哇哇哭闹着的婴儿嘴里,起身,仰起脸,朝他摆摆手,与男人一前一后走了。那男人身上有浓重的酒味。
他目送他们远去,眼里慢慢滴下泪水。他也是病人,因此,失去了所有。
那泪水是为他的不幸而流,更多的是为另一个他的幸福而流。世间还有这样的女人,把一切苦难当作笑谈,把一切担子轻松提起。而不是临阵脱逃。是的,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在大难前坚守原地,你自己甚至也不能做到。但你看到有人做到了,你就有了希望。你有了感同身受的幸福。
男儿泪不轻流,为这样的女人,流又何妨?
骗保者
有一个人,想骗保,就与妻子商议,拟定出一份计划。他先买了份巨额保险,再精心伪造了一次翻车事故,当然尸体是从殡仪馆偷来的。事情有了麻烦,保险公司怀疑是他妻子杀了他,派人展开调查。他不得不销声匿迹。几年后,保险公司终于支付了赔款。他妻子拿到钱。他约妻子出来,想和她隐姓埋名去过幸福的生活。保险公司派出的男调查员突然出现,并开枪杀他。男调查员是他妻子的老情人。他奄奄一息。他妻子与那男人紧紧拥抱,然后把他扔入车后座箱,一直往深山里走,走到人迹罕见处,停下,掘坑,将他埋入几米厚的泥土下。
或许是老天见怜,他没有死。一个巡山的护林员救了他。那也是一个伤心人。他渐渐痊愈,没去找妻子报仇,心若死灰,待在护林员身边,只守着那黑色的森林与沉默的大地。它们或许是惟一可以值得信赖的生命。
他在法律文书上是一个死了的人。苦涩的岁月让他衰老得厉害。他弯腰驼背。又过了一些年,他再一次看见他妻子与那位调查员。他们的模样没有多大改变,男的英俊,女的艳丽。他们身边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他们是来这个新开发成旅游景点的山林野营。他们欢声笑语。他在远处沉默地看着。
他们没有认出他。他早已是一个步履蹒跚枯瘦如柴的老人。女孩儿非常喜欢他,经常偷偷跑来找他戏耍。那天,在溪流边,一条毒蛇咬了女孩。事发突然,他就用嘴替女孩吮出毒液。他妻子与男调查员赶过来,认出了他,不禁骇然。
他干涸的眼窝里渗出几滴浑浊的泪。他躺在开满蓝白色小花的土坡上。阳光一寸一寸跌落在他脸上。他吐出一口气。这回他是真的死去了。
第一次死,给妻子留下巨款;第二次死,成全了妻子新的爱情;第三次死,救下了他们的孩子。这也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了。
“我愿意为你去死!”但有谁能为了爱人死上三次,无怨无悔?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是常人所不能享受的幸福。
他丢了一千块钱
有一个人,某日,丢了一千块钱,别人替他郁闷,他却笑。
他说,钱若好人捡了,是好人有好报,是上天假我之手祝福他们。若坏人捡了,定会去嫖去赌去暴饮暴食去做种种有损健康的事,坏人在这世上的寿命因此至少会减少那么几秒几分或者几个小时。众人不禁菀尔。
他七岁大的儿子一边听见就说,老师讲拾金不昧的才是好人呢。爸,说不定好人已经把你的钱交给警察叔叔了。我们去问问吧。
他笑了,抱起儿子,说好。
走到半路,他佯做上厕所,给在警局工作的好友打了个电话,把事情一说,叫他好友扮足戏份。就这样,他儿子接过他好友递来的一千块钱,骑上他肩膀,兴高采烈地喊——驾!驾!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笑在蓝天白云下。
为了在这并不全是好人的世界里保持童真,我们不得不拿美丽的谎言来自欺。然后大笑。
他们恩爱了一辈子
有一个人,是乡下人,到城市做土特产生意,很努力,天道酬勤,慢慢积蓄下一小笔钱财,便想去投机,结果被套牢,求爹爹告奶奶百般法子演尽,还只能眼睁睁看钱财化水而去。
他很伤心,但他吃得苦,又从零做起,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把一铺早点生意做得满了大街小巷。钱来得辛苦,自然格外珍惜。渐渐,他对待请来的雇工颇有点葛朗台,且张嘴就骂人。有个雇工,是青皮后生,愤怨不过,人又冲动,就在早点里搁老鼠药,结果害得上百个人进医院,虽说抢救及时没出人命,但他难辞其咎,也去了牢房。等他出来,满眼黄叶飘零。
他在街头走,两手空空,摇摇晃晃。突然,一辆奥迪撞倒他,下来一人,见他躺地上抱着腿哼哼唧唧,立刻扔下一千块钱倒车开走。阳光从他脸上刮下一层油泥。他抓住钱,眯起眼,终于明白过来。
他为自己找出一条生财之道。经验是一点点鲜血凝聚的。譬如尽可能挑挂外地牌照的车子撞,要在车子刚起步的时候撞,交通法规一定得谙熟于心,开价不能太狠……他的两条腿也不知断过几次了。
有天,他又被人撞了,是个女人,生得很美,执意要送他入医院。他只好去了。医生早已熟悉他,提醒女人莫受骗。女人颦起眉说,我知道,新闻里报道了,可就算是他诈骗,也是拿血换的,腿还是要看,别真落下什么残疾,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女人的声音像山泉,可他听了却心如刀绞,他落了泪。女人帮他拭去泪水,不无叹息,问他这么年轻咋走上这条路?他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经历讲了,言辞之中不无痛悔。女人想了想问他是否愿意再做生意?女人的丈夫是一家贸易公司老板。在女人的帮助下,他拿到一批货,脚跟终于回到地面。
这次,他的生意做得非常成功,因为胆大心细头脑又灵活,几年功夫就在行业里成为首屈一指的人物,而此时,女人的丈夫却因为税务问题落了难。
他等女人来求他帮忙。女人一直没来。他只好自己找去了,打听了很久,在城郊一间十来平方米的民居里找到了满脸烟火色的女人。女人在做早餐卖。
他从宝马车下来,来到女人身边,系上围裙,帮着女人和面生火。他干得很麻利,动作如解牛的庖丁,充满音乐的节奏。女人的眼睛里有盈盈泪光。第二天,他去了监狱,找到女人的丈夫。女人的丈夫同意了他提出的条件,与女人离了婚。而他卖掉了所有的生意以及别墅轿车,替女人的丈夫偿清了那笔欠税和巨额罚款。他又一次双手空空。但这回,她在他身边了。
他们恩爱了一辈子。
不计回报的善,才有最大的回报。
这种感觉真古怪
有一个人,很讨厌贼,因为贼曾偷走他奶奶看病的钱,他从此就没有了奶奶。他爸也经常对他说,若是遇上贼,一定要打断贼的狗腿来。
那年,年二十九,他记得很清楚,月亮是暗黄色的,爬在屋脊上,活像一头毛绒绒的小狗。他做完寒假作业就去睡了,约凌晨三四点钟,突然惊醒,听见他爸在外面嚷,捉贼啊!
他爸穿了条大裤衩。他爸是上厕所时发现那贼的。那贼跑得真快,一闪,就出了厨房后门,撒开脚丫子飞奔,可惜百忙中跑错方向,竟然奔入他家屋后那条死胡同。贼愣了,退后几步,发足猛力往围墙上蹿,一只手已攀上围墙,却忘了另一只手上紧攥着的蛇皮袋,身体失去平衡,扑通一声,人立刻跌下,哼哼唧唧就爬不起来了。他跟在他爸身后赶过去,肩膀上扛把锄头。他要砸死那贼。那贼应该是个中年男人,月光下觑不大清楚,嘴角有两撇抖抖的胡子,右颊有粒极大的痣。他爸扑到那贼面前,一把夺过蛇皮袋,打开,手往里摸,定睛再瞧,却是妈妈晒的西瓜干以及前些日子从街上买来放厨房里刚炒好的葵花籽、花生。
他听见他爸骂了声脏话,说偷啥哩。要偷也该偷隔壁的。
他爸说的这话是有道理的。住他家隔壁的邻居是一个为领导开车的司机,家里经常有好吃的,他们家的孩子吃西瓜从来就不会把西瓜啃成一张皮,吃完常随手一扔。这让他羡慕不已,也不无怨恨。西瓜可好吃了,不仅是瓤,就连吃剩下那薄薄一层的西瓜皮,妈妈也会把它们收集起来,放太阳底下暴晒干,再拌以腌菜炒,撒上一些小小的鲜红的朝天椒,真的让人胃口大开。
他爸显然气坏了,这么冷的天,光着膀子追出屋,可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他也气坏了,就想拿锄头往下砸。他爸拦住他。那贼躺地上哼过几声,说,隔壁家没有西瓜干。
他爸就问,咋非得偷西瓜干?
贼说,孩子想吃。拿别的,也不敢。
他爸就生气了说,咋不让你老婆晒?
贼说,死掉了。没晒。孩子想吃。过年哩。
贼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大意是:他老婆死掉了,家里没人去路上捡西瓜皮晒干,快过年了,想帮孩子弄点吃的,别人家那些贵的苹果、梨子什么的不敢拿,就瞧中他家的西瓜干,在拿西瓜干时,看见葵花籽、花生,就拿了一些,没拿多少,每样也就是抓了几把,让孩子过下嘴瘾。
那时的葵花籽、花生大约一斤得要一角多钱吧。那时流通的第三套人民币,最大面额十元,叫大团结,他这种小孩是看不到的。而一角钱的图案则是一群去田里劳动的人。它可以买到十三粒糖,那种略酸微甜、硬硬的话梅糖。嘴里若能含上一粒,整整三天都会感到无比幸福。
贼说话的口吻始终平平淡淡,并无一句讨饶。他爸嘀咕了声,似乎是说,你拿了我的,我的孩子吃什么?你想过年,我就不要过了?
他爸的话含混不清,他没听得很清楚。那晚的风并不大,并不足以把声音给吹了去。他爸挠挠头,拎起蛇皮袋,转身就往回走,走了几步,拧过身,在那贼面前蹲下,再从蛇皮袋里抓出几把西瓜干、葵花籽、花生,没吭声,然后起身领着他回了家。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月亮确实是暗黄色的,爬在围墙上直喘气,活像一头瘦骨伶仃被人打瘸腿的小狗。
这种感觉真古怪。
原则是要有的,但破例的事情似乎在原则出炉的那天也就注定要发生了。你在对某种现象咬牙切齿深恶痛疾的时候,并想不到现象之下,那六分之五的冰山是何形状。这样的破例一点也不难堪,你借此知道,你对那些屈辱的生命,还有着无尽的悲悯。
他立刻被打成一个巨大的马蜂窝
有一个人,是有钱人,也喜欢做善事,所谓日行一善。
有一年,他下大决心捐资百余万去盖一所老人院,打算为那些无依无靠大限已近的孤寡鳏独提供临终关怀。县政府领导很赞赏他的计划,大力支持,就问他准备选址何处。他看中县郊的一块地。
那里真美,是透明柔嫩的。天空湛蓝,不掺一丝杂质;田野碧绿,搀起裤管的农人在一望无垠里弯腰插秧,田埂上,几头哞哞叫的牛。更远的地方是连绵奔腾一抹淡青色的山。几只鸟从那一抹淡青中悠悠飞出,啾啾地鸣,翅膀雪白。偶尔还有一团团乳白色的湿气从眼前轻轻荡过。有几处农舍镶嵌在树林边,黑砖灰瓦,浸在阳光中,熠熠闪光。一条缎子般亮的小溪从那闪光处淌出,潺潺的,明朗轻快,如圆舞曲。
他还请来了拿罗盘的风水先生。确实是好地方。但问题是,这块地的主人并不肯出卖这块祖传下来的土地。他感到为难,向领导汇报。领导勃然大怒,立刻雷霆万钧。没几天,领导通知他,地已划拔,手续已清。
石料、钢筋、砖瓦等种种建材一一准备妥当。但进场施工时,那户人家发动全村百姓来阻挠。为此,县里不得不派出警察去维持秩序,并带走起头闹事的几个人,其中就有这户人家的男主人,而这位体弱年衰的老者,或许过于愤怒,竟在警车上吐血而死。事情一下子变麻烦了。
老者有三个儿子,二个闺女,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