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家明-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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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的神情已经到了一百里以外,她根本没听见我说的任何一个字。
她不是在听。
她坐进车子,把头枕在驾驶盘上,她沉思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雪自的后颈露在衣领外,我想用手去按一按,她的皮肤很滑很腻,接触后好一阵子那种感觉还是不离去的。
她的睫毛长长地垂着,扑动的时候像蝴蝶。
我低声说道:“人家说,睫毛长的人是很懒的。”
她这次听到了,微微一笑。
“我们到珠宝店去。”她说。
“你又要买名贵礼物了。”我说。
我们随意走进珠宝店,店员把戒指胸针一盘盘地拿出来给她挑。我默默地坐在一旁,不是不像付钱的冤大头的。
蓝玉选了翡翠的袖口钮与翡翠耳环,颜色非常的怦,像水那么透明的绿。
她讲好价钱,仿佛与店家很熟。签妥支票叫店员送到蓝刚家去。
她对我说:“我是很合作的,看,一份得体的礼物,托别人送去。”声音平常得太不像话。
她点了一支烟,缓缓地吸进去,呼出来。
我站在她身边,非常沉默。
她说:“他叫我失踪,我便失踪,我不会做讨厌的人。”她笑笑,按熄烟。
我与她并排走出珠宝店,我问:“一会儿你打算于什么?”
“回店去看看。”她说,“那店是我的命根于。”
我说:“开车当心。”
“知道。”她坐迸车子。
我蹲下来,看着车子里她苍白的脸。
我说:“蓝玉,记住,如果你不爱自己,没有人会爱你。”
“谢谢你,家明。”
蓝玉把车开走了。
我回家睡觉,睡了一整天。
蓝刚送来了请帖,请帖是白色的,熨银字。
妈妈说:“太素了,帖子总是要红色才好。”她打开来。
妈妈吓了一跳,“什么?琏黛?该死!该死!琏黛不是你的女朋友?”
“谁说的?”我瞪眼。
“不是?”妈妈见我面色不对,停了嘴,放下帖于,走开了。
谁要娶这个倒霉的女人,一忽儿对住一个男人,争风吃醋,没过一阵子又与别人订婚去了。
排场来得很大,订婚还要发帖子。然后还要条件多多,连未婚夫的妹妹都不准在场。
这婊子,也算够麻烦的了,如果她想毁掉别人的乐趣,她还真做得到。
大概蓝刚是可以应付这个女人的。
他们举行仪式那日,我并不打算去。蓝刚在我心目中,已经一笔勾销。
但是越不想见她,却偏偏见到她。
我独自到酒吧去喝啤酒,碰到琏黛。
是我先进去的,如果我后到,我保证我会一见她便掉头走。那么多地方可以喝一杯啤酒,为什么要与她挤在一起?我厌恶她的本性。
但是我刚坐下来,刚要了饮料,她便进来了。
琏黛与一些朋友在一起,几个年青人都是美冠华服,他们运气好,懂得投胎,懂得利用自己的优点,懂得生活,他们的气质的确不同,因此更有权堂而皇之做些卑鄙的事,像歧视一些运气不如他们的人。
我躲在一个角落,灯光并不亮,我只希望琏黛不会看到我。他们一行六七个人堵住了出口。我连溜都没地方溜。
正在咒诅自己的运气,琏黛忽然走了过来。
我低下头。
“家明。”琏黛说。
我只好有点表示,抬起头,“怎么样?”我冷冷的问。
“你在生我的气。”她说着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
这个讨厌的女人。为什么我要生她的气。她算老几,她与我有什么关系,从头到尾,我根本没有对她发生过兴趣,泛泛之交,凭什么她会觉得我会为她生气。
我不出声。
“那日我与蓝刚在网球场上碰见。打了几局网球,”她坐在我对面,忽然对我倾吐起来,“天下雨,我们被逼得停下来,坐在太阳伞下喝冷饮,我说:‘在这种天气下,一个人会想结婚。’无论怎样,婚礼是有安全感的,万代不移的真相。他便向我求婚。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道……”
我很诧异,她怎么会对我巴巴的诉说心中的秘密?不论时间地点都不对,连对象都错了,我一点也不想听她的心事。
“家明,你不会怪我吧?”她逼切地看着我。
我自啤酒杯子里看上去,盯着她,我冰冷的说:“我不明白这些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一呆,好像没有听明白。
我说:“我没有兴趣知道。但是恭喜你。”
她还没有明白,这个聪明的女人,在那一刹那间变得愚蠢万分。
“家明!我并不爱蓝刚,你明白吗?可是我要嫁给他了,是怎么会嫁给这个人的呢!”她的声音提高,“我,我——”
我很愤怒,冲口而出我告诉她,“去找个精神病医生好好的治疗吧。”我鄙夷的看她一眼,放下一张十块钱的钞票,站起来就走。
我不想卷入他们的漩涡里。
琏黛不爱蓝刚,我早就知道,她要是爱他,她早就嫁了他,不会等到今天。但爱不爱是一件事,爱情本不是婚姻最好的基础,她犯不着把她的委曲向不相干的人倾诉。
蓝刚配她,无论哪方面都绰绰有余,谁也没把机关枪搁在她脖子上叫她嫁,这女人的思想乱得这样极点,我不想陪她疯。
有些人是喜欢的,生活太简单,她非得搞点风雨出来不可,否则才不会显得出她的本事。
我愿意听蓝玉的故事,却不忍听,她肯告诉我吗,终于我回家看莎士比亚的剧本。
我忽然知道蓝刚为什么要结婚,这样子坐在沙发上看莎士比亚,很难渡过一辈子,时间可以是这么长,我告诉自己,结婚与生子才是正途。事业再成功,但是事业不会开口叫“爸爸”,况且我对事业没有兴趣,够糊口已经心满意足,对于胸无大志的,婚姻是磐石。
为什么这阵子我连一个像样的女孩子都见不到?
向蓝玉求婚,她不会答应,但是求是我的事。应是她的事,为什么不?
我扔下莎士比亚。
《维隆那的两绅士》,这种故事有什么好看。
为什么不鼓起勇气去看蓝玉美丽的面孔。
我扑到电话前,拿起又放下。
先练一练台词吧,不用。她会明白,她就是这点令人舒服。即使她不答应,她不会取笑。
寻找家明九
九
电话铃就在这个时候尖锐的响了起来,我着实吓了一跳,迅速取起话筒。
“谁?”
“家明——”蓝刚的声音。
“什么事?”
“她服毒了!”
“什么?”我耳朵里嗡地一声。
“她服毒了。”那边气急败坏。
“我叫你不要逼她!”我声音忽然提高,“现在如愿以偿了吧?”
“你先别骂我!”
“人怎么了?”
“从急救室里抢回来,看的是私家医生,幸亏没闹出笑话,现在睡着。”
“我马上来。”
“不要你来!”
“为什么?”我凄厉的叫一声。
“我就是要知道你搅些什么?为什么她口口声声叫着‘家明’?”蓝刚的声音燃烧着愤怒。
“我更要来!”我摔下电话。
我到房中拿车匙的时候流下眼泪。
她叫着我的名字。而我却傻气地坐在房中看《维隆那两绅士》。家明这两个字简直就是代表愚蠢。
电话又响起来,妈妈匆匆忙忙的走出来要接听。
我大叫:“别睬他!他是疯子,他说什么都别去理他!”
我奔下楼,开了车子往蓝玉家就冲。
我把车于开得飞快,转弯时听见轮胎贴在地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听着牙齿发酸。
为什么我会对她发生强烈的感情?
多年来的寂寞我都受惯了。周末一个怪物似的躺在宿舍中,他们到了时间都带着女同学出去,有时我必需承认,女孩子,无论是哪一种类,听到她们的笑声也是好的,她们露在袖子外的手臂,雪白粉嫩,她们的头发拂来拂去,我为什么不可以约她们出去玩?
为了理想,为了骄傲,我孤独至今,但无缘无故,却注定我的感情是全盘花在蓝玉身上。
我把车驶上行人道,下车冲至铁闸前,大力按铃。
蓝家的大丹狗静静的走出来,注视着我。
我用力按铃,女佣人出来。
“找你们小姐!快开门!”我嚷:“医生来了没有?”
那女佣人显然认得我,尴尬地笑,“先生,你……”
“开门!医生呢?蓝刚呢?”我问着。
门开了,我冲了进去,大丹狗迅速跟在我身后。
我推开大厅的玻璃门。
女佣说:“小姐在楼上。”
我奔上楼,推开门,蓝玉转过身子来看着我。
“你——”我呆住了。
“我怎么?”蓝玉微笑,“刚才闹得那么大声的,是你?”
“是我。你——”我指着她,“你——”
“家明,”她温和的说,“你这一阵子,真是被我们害得魂不守舍。”她往身边的椅子拍拍,“来,这边坐。”
“我,”我坐下,“我是为你呵,蓝玉。”
“看你那傻乎乎的样子!”她笑着,眼睛里含着眼泪。
我低下头,我终于把心事说出来了。
她低声抱怨,“那时候梁山伯赶去看英台的时候,也不见得这么慌张。”
“后来他伤心死了呢。”我提醒她。
“呀,对不起。”蓝玉问,“你匆匆赶来干什么?”
“我?蓝刚打电话给我,说你……出了……”我说不出口,“说你出了点毛病。”
“什么毛病?”她问我。
“你在家干什么?”我问。
“我在查帐簿,别转移话题,他说我出了什么毛病?”
“他说你服了毒。”我只好讲出来。
蓝玉笑一笑,“我要死早就死了,并不等到今天。”
我沉默一会儿,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刚想分析一下,蓝玉已经开口,“他亲口说的?”
“我刚接到电话,就赶着来,我原以为你身边围着医生护士,谁知——”又不像是误会,蓝刚的声音又惊又怒,他的激动——忽然之间我心头一亮。
我看着蓝玉,蓝玉看着我。
我脱口而出:“是琏黛!”
“是她。她为什么服毒?”蓝玉问。
我自脖子到脸都红了。
蓝刚说,琏黛一直在叫家明。叫我。
叫我做什么?
蓝玉问:“蓝刚既然叫你去,一定有事,你赶快去一趟吧。”
我烦躁的说:“他找我有什么用?那是他们两口子的事!”
蓝玉看着我:“但是你听见是我就来了。”
“你怎么一样!”我说,“蓝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意思,我这些日子来,可为的是谁。”
她愕然,“你对我的意思?”像是真的不知道。
我瞪着她。蓝玉别再保护自己了。
“你对我的意思?”她明白了,不安的站起来。“家明,你对我……我想都不敢想。你是我哥哥的同学,你对我们这么好,这……”
她呆呆的看着我。
我沉默地坐在那里。
她轻轻的说:“太迟了。”
“什么太迟?”我问,“你爹爹已经将你许配马家了?”
“不!不!家明,别说笑话。”她退后一步,“你不会明白,我——”她深深呼一口气,一脸绝望。“太迟了。”
现在追求女孩子,哪里还有这样子方法的。
“你不明白,家明,你是君子,你不会明白,你回家去吧。”她像是极累的样子。
“如果有困难,你可以告诉我听。”我说,“我会谅解。”
“我没有困难。”她说。
“你有什么委屈?”
她摇摇头,“回去吧,家明,别叫我为难。”
“告诉我。”我轻轻说。
“如果我真要告诉你,”她也轻轻说,“说三个月也说不完,而且我不想你知道这些。”
“那么不要说。”
“如果我不说,我不忍瞒你一辈子,将来有风吹草动,你还是要怪我的。”
“让过去那些事永沉心底,永远忘记。”
“我忘不了,每夜做的噩梦,都是以前我做的事。”她抬起头,“太迟了。”
“没有太迟这种事,王于一到,咒语就破了。”我说。
“家明,”蓝玉笑,“你是孩子呢,你不明白的。”
“那么告诉我,”我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