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吉他射击的人-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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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更好的东西。他拿起他的剧本的前面部分,就是他正在写的那个剧本,他拿起已经写好的那些纸,把它扔进了壁炉内,点着火,没有多想什么。火焰起来了,暖和了。整个儿第一幕就是那样。后来第二幕,第三幕,数百页纸,数月的辛劳,那有什么关系。结局是烧得像石油那样。真是奇妙。如果要好好地想一想的话,真是愚蠢,但是那些人是以另一种方式来思考的。他们有一种挽救他们的发疯形式。他们饥饿,而由于他们是那样的饥饿,他们不称之为贫困,而称之为波希米亚人。这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这正是在点子上。他们以贫困谈恋爱。爱,如果你们明白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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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希米亚人① (2)
后来幸好音乐家绍纳尔德来了,带来一些劈柴、一些雪茄,还有一些吃的东西他从一个疯子那里弄了一点钱,那是一个英国人,他雇了绍纳尔德用疯狂的音乐来杀死他的鹦鹉。这是一个站不住脚而又肯定是漂亮的故事,但是谁都不会在乎:有钱了,这就是说不会是一个萧条的圣诞节,不会。由于他们不是午夜做弥撒的那种人,于是他们就一起到莫穆斯过圣诞节,这是只有巴黎才有的那种地方之一:波尔多酒,白色工作服,自动钢琴,墙上挂着小丑,烟如雾,世界末日的快乐,以及隐蔽的性,比比皆是,在桌子底下也是,像嚼过的口香糖那样粘在那里。他们大家都去,还没有喝酒就都已经醉了,大家都这样,只是鲁道夫除外。他说,他要写完给《海狸》的文章。那是第二天就用来包生菜的那种东西之一,不过它能让你度日。他说只要用五分钟。他本来真的是那么想的。只是后来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和白纸,他拿了一叠好纸,而实际上他连一块儿的三个字都写不出来。当他听见敲门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用小牛一样的眼神盯着那白纸。
这是愚蠢的:当命运来临的时候,你总是敲门。白痴。或许那一次真的是这么回事。令人难以置信。
鲁道夫连头也没有从那张纸上抬起来,只是喊道:是谁?
门后面一个声音回答:对不起……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正是鲁道夫所想的。天哪,女人的声音。而他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不可能想到的事情是:在那一刻,他的生活正在开始并结束。
(二)
就这样,鲁道夫问是谁?从门后面一个声音回答:对不起……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还说到她的蜡烛灭了。过了好多时间后她又说道:对不起,你有点火吗?总是那一套同样的技巧,那一类东西。鲁道夫去打开门,看见眼前那位小姑娘,手里拿着那个熄灭了的蜡烛等等,准确地说,那是一个不坏的小姑娘。他当时还不知道,她就是咪咪。
他们叫她咪咪,而她的名字是露齐娅。她以卖花和为首都富贵夫人们刺绣谋生。她单独一人住在靠那边几个门的一个小房间里,是另一个阁楼,是地狱,但是靠近天空:春天里太阳照进来使你感到愉快,如果你有着相当轻松的灵魂来明白什么是愉快。她有,她有着一个轻松的灵魂。她是一个简朴的女孩,属于那些梦想读诗书的女孩之一。如果生活不好,那没有关系,你无论如何可以找到微笑的一种好理由。她就是这样一种人。她很可爱,这点必须说清楚。她不是那种显眼的女孩,那种使你回头看的女孩。她更简朴。但是她具有诱惑你的某些东西,没得说,她具有。她像是一种清澈透明的东西。她属于那样一种女人:当她在你的怀抱里的时候,你知道她在那里,正是在你的怀抱里,而不在任何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想到。而这是一种少有的事情。在她那一类女人当中,她是非常漂亮的。
总而言之,鲁道夫看见她,并想到,作为圣诞礼物,一点儿也不坏。于是他问她是否愿意进来一会儿。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有点悲惨和有点滑稽的事情,这就是:她进来了,正好还来得及说了点什么之后,就长时间地晕倒在地上,她艰难地挣扎着,这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你,单独一个人,在一个小阁楼里,有一篇文章要写,一个在相互介绍之前就在你面前晕了过去的不认识的女孩。如果你讲述这样的事,人们都不会相信你。
幸好一会儿之后她醒过来了,鲁道夫把她安置在靠近火的一把椅子上。他给了她一杯葡萄酒,她有着羞死人的神情,出了洋相,恨不得把自己埋藏起来。于是她让他点燃了她的蜡烛,并且要走了。但是,并非就要这样结束的命运。当她刚刚把双脚迈出门外的时候,她站住了,又走回来:她找不到家里的钥匙了。她进来的时候,是在手里拿着钥匙的,而现在却没有了。那类事情如果是你老婆干的话,你会揍她;然而这是一位年轻而又可爱的不认识的女孩子干的,那就是一件可爱的事情。他们开始找钥匙,在几分钟里,两人都用了四条腿。蜡烛有点故意又有点偶然地熄灭了,在黑暗中,假装在找这些钥匙,而实际上是他们在相互寻找,他们擦肩而过,他们要找到接触的方式。有月亮,月光从天窗进来。周围是圣诞节。没有理由哪怕是一个理由,即使是找到的一个理由不接吻。不幸的是,鲁道夫不是在那种情况下特别自如的人,因而使一切都有点儿机械。他抓住咪咪的小手就丢掉了好些分,说出了多么冰冷的小手这类话,他要暖暖那小手,就是这类东西,而由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长篇大论,你们知道开始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那种人。他们相互问话,然后相互答话,完全是他们单独在那里干,那里就是那么回事。总而言之,这样拉得很长,一直到从外面传来他的朋友们喊叫的声音,他们要知道他是不是突然死了,为什么不下楼来。
要是另外一个女人,那就会吓坏了。而咪咪却没有。可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但是那位像诗人一样说话的小伙子,也许他真的是诗人,他已经进入到她的心里。于是她没有找个借口溜走,而是让他抱在怀里,什么也不想,真的什么也不想,让那位刚刚认识的小伙子亲吻,在她从未来过的一个房子里,在他一直梦想的一个夜晚。他对她说:我爱你,咪咪。她也说:我爱你。为什么有时候最复杂的事情令人难以相信地变得如此简单,连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事就完了。他们有这种事,就完了。
这样,为《海狸》写的文章,他一直没有写完。他们一起去莫穆斯,被街头庆祝的人群所淹没橙子,枣子,热烤栗子,小玩具,十字架,果仁饼,糖块,一束一束的鲜花到处都是货摊子,大家都搞得乱七八糟,他们俩在他们那种没有道理而又闪闪发光的爱情的雨衣下面,也滑到了其他人的欢乐之中,把这种欢乐沾在了自己身上。
你幸福吗?
非常幸福。你呢?
非常幸福。
你即使在那个夜晚的最秘密的口袋里寻找,你也不会找到等待他们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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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希米亚人① (3)
最后他们大家都围坐在莫穆斯的一张桌子旁。圣诞节使周围一片欢腾,仿佛是狂欢节:只有在那些地方才会发生这样的怪事。鲁道夫和咪咪沉浸在那种气氛中,你就是用大炮也轰不走他们。鲁道夫说:我是诗人,您就是诗歌。显而易见,他已经喝醉了,否则不会说出那种可怕的话来。她,咪咪,让大家都看见那顶红色的针织小帽子。这件东西很优雅,是鲁道夫刚刚送给她的。她戴着它,好像是在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惟一礼物。但愿真是如此。现在,我们再想想,那顶小帽子是让你悲伤得心碎的一件纪念品,而那个时候却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东西。同情地说:你也不能想像到要发生的事情。最后你总是低估生活所具有的那种葬送一切的能力。
当穆塞塔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莫穆斯那里一家普通小店喝酒和吃东西。但是进来并不是一个确切的词。她没有从任何地方进来:她出现了。她是那样一种女人:一踏进咖啡馆就要突然降低那个地方的音量。这种事情只有警察才能做到。她是这样一种人:如果她单独在街上转,就要停止交通。真的如此。男人们把她整个儿从头到脚用蜗牛眼睛盯着瞧,从鞋跟起,到上面一条腿,再往腰上,迷上那乳房,滑到嘴唇上,淹没在双眼里。少数人能看见她的头发,他们已经先趴在地上了。穆塞塔,她享受着,她喜欢让男人们发疯。她并不坏,是一个好女孩,当然是以她自己的表现方式,只是真的让人感到使男人们疯狂的那种残酷味道,她在那方面有着一种特殊的才能:尽管她丑得要死,但她照样使男人们惊呆。她有内在的东西,毫无办法。画家马尔切洛有一段时间曾是她的未婚夫,可以明白,该是一件很累的事。他说她是一只吃心脏的嗜血鸟。他还说,因此我不再有心脏了。后来他们分手了,但是以并非真正分手的那种方式:他有点疯了,她又太美了:然而他们相爱得要死。他们不能待在一起,也不能相隔远了:你摆脱不了那些事。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摆脱。
也在那天,在莫穆斯圣诞之夜,他们假装有好久没有相见。她来时带着一位有钱的老家伙,她像对待一条小狗那样对待他,叫他鲁路,一件叫人作呕的事情。马尔切洛眼睛没有离开盘子,但是可以看到他在咀嚼生气,在慢火炖醋意。其他人在笑。穆塞塔显得十分轻狂,而他则在那里烦恼。咪咪在看着,她在这个团伙中是一位新人,她一点儿也不知道那来龙去脉。但是,她看着穆塞塔,以她那种使你着迷的天真,慢慢地说道:真可怜,从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在恋爱。她又看看马尔切洛。她一切都明白了。那种该要明白的事情,她都明白了。好好想想吧,她具有事情发生之前就明白那些事情的一种才能,那是一种天才。她是一位天才的女孩。你瞧,那就是:一位天才的女孩。可以打赌:连死亡也不可能突然地抓住她。
后来,那个夜晚辉煌地结束了。穆塞塔耍出了她最妙的花招之一,她找了一个借口把那个老头儿打发到莫穆斯外面去了,她抓着马尔切洛一起飞跑起来,后面大家跟着,在大街上疯去了,留下了要付的账。这些事情只有你在年轻的时候才能做,你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在乎。他们是年轻人,他们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在乎。他们内心有一种怀疑: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迟早有人会来揭穿的一种吹牛。但是他们喜爱那种游戏,那是他们的游戏。胜或负都是一样的:激情就是玩那种游戏。而其余一切都见鬼去吧。
那个圣诞节穆塞塔和马尔切洛回到了一起。鲁道夫和咪咪开始了他们的爱情故事。真的是一个特殊的圣诞节。似乎是某种幸福的开始。后来知道事情如何发展:总是难以察觉地滑走了,没有办法阻止它。走了,简单地就走了,你力图阻止它,但是它还是走了。但愿并非总是如此,但是往往如此。对他们来说,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那一段冰冷的冬季过去了。后来,在2月的一天黎明,巴黎苏醒,浑身寒冷,生命藏在口袋里。
(四)
〃地狱门〃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不要受那个名字的制约。实际上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特别是黎明,海关人员在打盹儿,农民进城,带着鸡蛋和鲜牛奶。那些奇怪的人类天没亮就醒了,那些人在打扫大街,那些人在打开店铺,那些逃脱黑夜的人们,谁知道为什么。在那个角落的卡巴莱夜总会里,那些根本就没有去睡觉的人发出大笑声,那些娱乐成性的人,那些从事夜间的和破产的职业人员,全都在一起。在那种广场里,每个人都在编织着能够想像出来的那点生活。在世界真的醒来并淹没一切之前,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啊。
就是在那里,在2月的一天黎明,到处是白雪,天寒地冻,咪咪来了。她来找画家马尔切洛,他在那个角落的卡巴莱夜总会工作:他在画墙壁,穆塞塔教音乐课。作为交换,主人把他们安排在二层楼住。这一切都是因为贫穷而找到的临时解决办法。咪咪不敢进入卡巴莱夜总会,她叫人去叫马尔切洛,她在寒冷的外面躲了一会儿。她想要对马尔切洛说,她需要帮助。她想对他说,鲁道夫晚上之前就离开了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开始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她想对马尔切洛说:鲁道夫爱我,但是他没办法跟我贴近,他嫉妒得要发疯,他看着我并对我说,你找另外一个情人吧,我对你不合适。听着鲁道夫这样说,她感到非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