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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红香:鹿家传后的女人-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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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遭到了委员会主任李秉先的强烈反对。李主任拍着桌子批评他说:“人家尸骨未寒,我们就马上缩小人家的住房面积,这种事情是国民党旧社会才干的。”刘主任不明就理,灰头土脸地出了李主任的办公室。
  宋火龙被火化后,新建的楼房也可以入住了,刘主任便拿着红头文件催促他们赶快搬家。
  街道找来了几辆小三轮车和一些搬迁工人,挨家挨户地搬抬东西,各色瓶瓶罐罐摆满各家门前,等待卡车的载送。李秉先的眼睛最注意的是宋家,中午时分他看到宋家的大门依然紧闭,他有些不放心,忍了几次后向刘主任招手,刘主任看到李秉先叫他后,急匆匆跑过去。
  李秉先说:“你是不是没通知宋家今天搬家?”
  刘主任也看了看宋家紧闭的大门,说:“我昨晚亲自通知的。”然后皱了皱眉头又说:“这就奇怪了,这女人怎么还没收拾?”
  刘主任挥着拳头敲门,一会儿里面传出不耐烦的声音。刘主任说:“我是街道上的,该搬家了。”里面的声音于是停顿了,紧接着却是嗤嗤啦啦的声音,刘主任判断那是葛惠珍的脚步声,他有一个预感,这个女人是不会向他开门的。刘主任的预感很准确,果不然他听到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说:“搬什么家?”
  刘主任解释说:“这里要拆了,所有人都搬了。”
  “他们搬就搬吧。”
  “你也要搬,这里要拆掉,昨晚通知过你了。”
  里面暂时沉默了下来。于是刘主任再次提醒她:“你怎么就忘记了?昨晚我亲自通知你的,说今天搬家,你不会是真的忘记了吧?”刘主任隔着门板看不到红香的表情,不过他能够想象她的样子,他对她披散下来遮住半边脸的头发记忆尤深,他觉得整个水果街再也没有比葛惠珍的头发更黑、比葛惠珍的皮肤更白的女人了,那是常年缺少阳光的结果。
  刘主任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等到里面的回音,他凝视着黑色门板咬紧牙齿,又敲了一下门。门开了一条很细的缝,葛惠珍那半边苍白而惺忪的脸夹在门缝里,她一只手遮着眼睛朝街道两边看了看,然后一言不发地又要把门关上。刘主任趁机阻拦了她,说:“你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我就叫人来帮你搬。”红香冷冷地看了眼刘主任,用力地把门关上了。
  刘主任拍着脑袋离开宋家的屋檐,他觉得葛惠珍肯定是个精神病。然而更让他气愤的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刘主任看到宋家的门依然没开,他很有些不耐烦,挽着袖子重新去敲门。这次敲了很久却没人理他,他的力气忍不住便大了起来,咚咚惊动了旁边的许多人。李秉先这时不知从哪儿闪出来,刘主任连忙解释说:“宋家女人说不定睡着了。”
  刘主任想不通葛惠珍为什么对搬家这么不积极,他认为搬家是个好事情,从几十年的旧房子搬到新盖的楼房,别人都乐得屁颠屁颠的,可葛惠珍却拖拖拉拉磨磨蹭蹭。有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情往这边凑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个正在搬家的孩子抱着自家的花瓶挤进人群,想一看究竟,被后退的人不小心撞了胳膊,花瓶哗啦一声跌在地上碎了。孩子看着破碎的瓷片不知所措,咧开嘴哇哇哭起来。他的父母随后便至,脸上的惊愕、惋惜和地上的瓷片交相辉映,使得孩子立即止住了哭声,转而用手指着刚才碰他的人向父母倾诉:“是他撞了我。”被指的人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说:“老子往后退了一步,我屁股上又没长眼睛,怎么会知道屁股后面有人。”
  看到吵架一触即发,刘主任焦躁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走向人群,帮他们调解去了。
  李秉先刚想离开宋家的大门,却看见门开了,一股悠长的香味从门缝飘出来,紧接着他看到了半张经过精心收拾过的苍白干净的脸,这苍白反倒使她看起来并不那么苍老,甚至看不到皱纹。李秉先一惊,自己先说了话:“我们来帮你搬家。”红香手扶门框,脸色很平静地说:“搬什么家?”
  李秉先说:“这里被征用了,要盖水果市场和超市,所以你需要搬家。”
  “被谁征用?”
  “当然是政府。除了人民政府,还有谁有权力征用?”
  几十年来红香对李秉先的印象一直很模糊,除了解放前那次不甚愉快的接触之外,她几乎没和他有过什么交往,常年蜗居在家的生活习惯让她和水果街的所有人都保持了距离,不过凭着那点遥远的记忆,红香还是认出了李秉先,她看着已经开始谢顶的李秉先,嘴角浮出难以捉摸的冷笑:“搬到哪里去?”
  “政府早就盖好了楼房。”
  红香目光从李秉先身上移开,但是目光却温和了下来,转身进了里间。李秉先知道宋家女人有怕见光的病,她的这一行为说明她已经同意搬家了,他招招手,几个搬运工人连忙会意地走了过来。


第十二章 常年缺少阳光的结(2)


  宋家的瓶瓶罐罐被抱上了车,在此过程中红香始终站在客厅的角落里,手捂着眼睛默默地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只有这个时候,水果街上的人才从本质上注意到宋家还有个叫做葛惠珍的女人。多年以来水果街上的人一直以葛惠珍来称呼红香,红香对此处之漠然。最后被抬出来的是客厅的方桌,一个工人拿了方桌上的三个黑色灵牌往出走。红香拦住他说:“把灵牌给我。”几乎不出门的红香不仅皮肤是异样的苍白,连声音也显得异常苍白,毫无生机。她把灵牌左右抱在怀里,左边是丈夫,崭新的;右边是她的儿子和女儿的,旧漆有些剥落。
  三轮车载了所有东西开走时,红香仍抱着三个灵牌靠在自家的门框上。车上的人对她招手说:“你还是坐着三轮车过去吧。”红香眼皮也不抬地拒绝了人家的好意说:“不用了,我晚上自己过去,你不知道么?灵牌见不得亮光。”
  “是她自己见不得光吧?她的怕光病还没好么?”旁边有人悄声问道。
  这一切都看在李秉先的眼睛里,直到他看着红香把门从里面关上了,他对身边的刘主任说:“宋家的女人有怕见光的毛病,就让她晚上再过去,你找个人晚上来领她。”
  红香是水果街上唯一的一位五保户,无子嗣也无亲人。刘主任把她的住房安排在了二楼。刘主任本来是要安排她在一楼的,李秉先却不同意,他教训刘主任说:“一楼春秋时分潮湿,容易患风湿,你让个有病的人住进去,老病加新病,到时候还不是街道的麻烦。”
  刘主任很不理解李秉先为什么总是处处为葛惠珍着想,在他的印象中李秉先是个不苟言笑的上级领导。在调任水果市场建设委员会主任之前,李秉先是同州市民政局的副局长,自从两年前他患有精神病的妻子去世后,人们甚至很少能从他的脸上看到笑容和柔和,他唯一的儿子李健康这一年刚好二十五岁,初中毕业后在民政局下属的福利鞋厂做仓库管理员已有数年,近来刚刚谈了个女朋友,正准备结婚。
  李健康的女朋友叫文竹,家在城北,插队回来后在一个幼儿园做老师,父母都是同州麻袋厂的工人。她长得瘦瘦高高的,皮肤很白,是很漂亮的那种,不过她有一个缺点,就是狐臭。正因为这个,她的爱情之路才屡不顺利,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李健康,介绍人说李健康是民政局领导的儿子,人老实和善,没一点儿架子。文竹很奇怪领导的儿子还需要人介绍女朋友,于是介绍人只得吞吞吐吐地说:“李健康有点儿小毛病。”
  文竹说:“什么小毛病,只要不缺胳膊少腿,不是白痴精神病就行。”
  媒人便赔着笑脸说:“那倒没有。”
  文竹说:“没有就好。”
  媒人这才说:“他就是不爱说话。”
  文竹便若无其事地说:“不爱说话又不是毛病,我最讨厌夸夸其谈的男人。”
  媒人高兴了:“那是,有些人就是有些口笨,但是脑子好使,心也好。”
  两人正式交往之后文竹才知道李健康的不好言谈有多么严重,她发现他们每次在一起时李健康说的话总共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句。她忍不住对他说:“你是不是和所有人都没话说?”李健康回过神对她嘿嘿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文竹搞不清他的意思,心里窝火地骂道:“真是个木头人。”不过她不想轻易就放弃李健康,她觉得老天既然给了她一个从工人家庭走进干部家庭的机会,她不能让它溜走。
  文竹第一次跟李健康去他家时很诧异于水果街的阴暗狭窄,她觉得领导干部就应该住在宽敞明亮的花园小区。这一次李健康没有沉默,他指着街道中间一户普通的小院子说:“你知道鹿家吗?同州最富有的鹿家就住在这条街道上。”文竹非常吃惊地看了看那院子。她很早就知道鹿家,不过她并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鹿家就住在这里。文竹曾多次听母亲说过鹿家解放前是同州的首富,那个在“文革”中自杀的市长鹿书正就是鹿家的大儿子,不过后来他们搬到一个小街道去住了。文竹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和李健康家在一个街道上。另外文竹还知道鹿家有个小儿子叫鹿恩正,曾经在同州冶金研究所当所长,“文革”后政府返还了当年红卫兵从鹿家抄出的所有东西,并且把原来那栋被鹿侯爷捐出的庭院折价返还给了他,现在他是同州最大的合营企业红星集团的总经理。关于鹿家的这个小儿子,文竹曾经听说过许多传言,那些传言她多半由母亲口里得知。文竹知道母亲在解放前是鹿家的丫鬟,喜欢用那段经历炫耀自己,不过她对那些并不怎么相信。
  李秉先在客厅里接待了未来的儿媳妇,其时他的妻子刚刚去世,没有了女人的家庭显得冷清而空旷。文竹很有眼色,她喊了声“伯父”后就挽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文竹拿着抹布从客厅走过时,李秉先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他皱着眉头当即就捂住了鼻子,不过他随即就意识到这一动作对人很不恭,所以连忙又把手放下了。他对文竹说:“你先坐下来喝杯水吧,别急着忙。”
  后来李秉先对儿子说:“那姑娘身上有狐臭你没闻到吗?”李健康挠着头不说话,他像根木头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广播,根本不在乎父亲说了什么。每逢此时李秉先就很怀念少年时期的李健康,那时的李健康是个多么活波而充满灵气的孩子。水果街的人都知道李健康的变化是由于一次打架。那是一九六九年的一个黄昏,李健康的共产主义红卫兵团和隔壁街道上的一群孩子在水果街街口的公共汽车站牌下展开了械斗,在这场械斗中李健康被人用三节棍击中了头部,在医院缝了十二针。从医院出来后李秉先就发现儿子变得不爱说话了,他甚至时常发现他对着屋顶发呆,目光中充满呆滞和迟钝。李秉先怀疑很可能正是那一棍子把儿子打傻了。
  这年秋天的某天文竹和李健康谈起了结婚的事情,文竹说:“你如果同意,我们就在中秋节把婚礼办了。”李健康想了想,使劲地点了点头。文竹说:“既然要结婚,你们家就得着手准备了,‘三大件’一定得要。”这次李健康没有点头,他显得很茫然地转过身去了。文竹拍着他的肩膀说:“不管你点不点头,你们家都得买‘三大件’,你们家又不是买不起。”
  这天傍晚文竹回到自己城北区的家,因为家里住房紧张,平时她就住在学校,似乎已有一个月没有回过家了。下车后文竹一眼就看见头发花白的父亲正坐在家门口搓绳子,他把被厂里淘汰的旧麻袋带回家拆散,再把那些线绳搓成粗绳去卖。文竹的母亲照例在屋里做饭,她的四个侄儿一溜烟趴在客厅的饭桌上写作业。文竹走进厨房,把皮包里的点心悄悄地掏出来递给母亲,她害怕点心被四个侄儿发现,催促母亲尽快把它藏起来。


第十二章 常年缺少阳光的结(3)


  不一会儿文竹的三个哥哥和嫂子陆续回来了,一大家人便围着饭桌开始吃饭。
  吃完晚饭后,几个孩子到外面的街道上去玩了,文竹正式向父母以及哥哥们提出她要结婚的事情。文竹说:“对方是干部家庭,人也老实,在政府部门工作。”文竹的大哥在一个钢铁厂做工人,他说:“人家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看上咱家?”文竹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们决定这个中秋节结婚。”一家人见日子都确定了,便都无话可说了,只有她的母亲低着头抹眼泪。
  文竹说:“这有什么哭的?你真是的。”
  母亲叹着气说:“不哭,不哭,是大喜事。”
  文竹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鹿家的丫鬟小梅。解放初鹿家解雇大批下人,小梅和阿财同时离开了鹿家,又同时被招进了麻袋厂做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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