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城-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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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7年,柳永从余杭回了武夷山,他是被作为昌国州晓峰盐场大使这个职务派回的,这个职务在历史上似乎不可考,用我们现在的话说,相当于一个盐场的经理,不是国家的正式行政职务。柳永目睹了当时盐工们辛苦劳作的情景,悲悯之情油然而发:
煮海之民何所营?
妇无蚕织夫无耕。
衣食之源太寥落,
牢盆煮就汝输征。
年年春夏潮盈浦,
潮退刮泥成岛屿;
风乾日曝盐味加,
始灌潮波溜成卤。
一代词宗(3)
这首词就是著名的《煮海歌》,很长,正是这首词,柳永成功的把小调变成慢词,这不能不说柳永的高明和他的睿智,在宋代之前,诗歌和辞赋一直缺一个重要的环节,那就是纯正的心理独白,这个环节对于文学创作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小说散文。在宋代,出现了一个柳永,呼啦拉的就把这个关键点补上去了,画龙点睛,就在这一笔。
福建于是在柳永之后就开始了文化的复兴,福建不是海南岛,也不是西伯利亚,海南岛好在还有椰树海滩,西伯利亚好在还有银装素裹,福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海,只有一座山,登山望海,没什么隔阂。
柳永会去登那座山,但是,未必能望见那片海。
隔了一千年,浙江省的一个盐业管理委员会出了一本关于中国海洋渔业历史的书,就叫《煮海歌》,如今的海,未必是当年柳永之海,但是煮海之声,虽不如黄钟大吕,但仍可以振聋发聩。
柳永到了最后还是被招回了开封,那个城市似乎容不下柳永。柳永就整日混迹于妓院酒楼之中,奉旨填词显然不够他挥霍的,没钱了他就只有卖字画赚钱,他不是杜牧,没有樊川别墅,他也不是王维,右丞这个职务的俸禄可以让他吃一辈子,他是柳永,是一个流犯的儿子,他注定死后出名。
1048年,卧病多日的柳永终于决定离开汴京,他并不是发迹于这个地方,在他离开的时候,只有一个曾经和他交好的妓女来送别他,并为他叫了马车,在送别的时候,颤颤微微的柳永终于从干瘪的嘴唇里挤出这样几句话: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首词让世人记住了柳永,凭借一首词或是一本书立身的作家似乎是凤毛麟角,有人写了千百册书都不出名。比如说兴办汉堡民族剧院的罗文,他却让后来的莱辛出了名,再比如说拉罗什福科,一本《道德箴言录》也让他享誉全球,可是谁又能像柳永这样大名鼎鼎呢?就是这样一首数百字的雨霖铃,让他成为了宋词的泰山北斗,文学的扛鼎拔山之圭臬大师。
柳永这次去了福建,去了武夷山,六年后,他死在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我从那条石道原路返回,依旧在下雨。
在雨中似乎重新认识了一个伟大的人物,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沉稳。
宋代是一个黑色的时代,黑色是那个时代的流行颜色,这大概和易经里面的相生相克有关,但是这种颜色,却是和整个时代的基调相吻合的。
黑色是墨的颜色,注定了宋代的书法诗词要繁荣,就在柳永那个时代,毕升发明了活字印刷,北宋四大家的书法开始名誉神州,各种文论思想、创作精义,都像风起云涌一般在整个大时代里云蒸雾绕。黑色的文化不是黑暗的文化,但是在黑色中的一身白袍,却是一种别样风格。
我低头看看地面,也是黑色的。
黑色是山海的颜色,福建本身就是一个山海的去处,生于福建的柳永指点了中国文化的发展脉络,生于福建的朱熹创立了中国文化的根本要义,而另一个福建生人林则徐则发出了中国文化最关键的呼喊。在这些人里面,柳永最为飘逸,终生不仕,生的沧桑,死的壮美。
可惜,是我读不懂柳永。
不知多少年后,还会有多少人,走到这里,指点着柳永的诗词,踏着黑色的石板路,雨点敲打着在他们身上,那也是一种自由,一种随意。
或许,他们会有读的懂的时候罢。
过贾谊宅(1)
客居长沙的湖南省委,夜晚翻看地图,突然发现大名鼎鼎的贾谊故居就在充斥酒吧的解放西路上。于是深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似有重负,宛如贾谊的头像在朦胧中不能摆脱。清早起床,从岳麓山上一下来就直奔贾谊的故居。顺路一问,虽然贾太傅是长沙人,但是忘却的人却真的不少。
弯来弯去,居然在一条市场内找到了贾宅,那里地处闹市,世俗气息让人窒息。湖湘文化的源头,竟然委身于这样的一个拙劣环境。我绕过那些摊点,径直往一座门牌楼走去,门上有四个新刻的五个阴文字“贾太傅故宅”。
当地朋友说,这里要扩建,扩建为二十二亩的新宅院,老的都要拆除。
我问,能不拆除吗?
朋友说,政府也不愿意拆除,要花很多钱的。是文化界的人要求重修。
我默然。
宅院灰墙黑瓦,是明清的风格。湖湘文化源远流长。中国的两大非主流文化一个是巴蜀文化,一个是湖湘文化,竟然是两个汉代同时代的作家开创的,成都人有一座神仙桥,是纪念司马相如的,长沙有一条太傅巷,是纪念贾谊的。
走进小门,是一座四方的宅院。左侧有一个贾谊井,传说是长沙最早的井,走过去一看,井是古井不假,周围的石栏都是后来才修的,尽管是古迹,但是看起来还是不是那么的对味。茂林修竹,芳草萋萋,营造出来的古典气氛毕竟不如真实的古典气氛来的那么舒服,那么贴切。
走到井边看看,里面还有一泓清水,在阳光下显露出晶莹剔透的斑斓色泽。
穿过长长的宅院,就是贾谊祠堂。里面有一座漆黑的塑像,是为贾谊修建的。与梦中那个模糊的样子相仿。贾谊一生坎坷多舛,塑像也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和屈原无异。长沙本身是屈贾之故乡,屈原贾谊都是汉赋的流派创始人,两个人又都是楚文化的奠基人。屈原被人记起了,而贾谊呢?
长沙没有对不起贾谊,这或许是贾谊自己的选择。我甚至无法想象,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是如何进行那种思维的。一个早市的青年政论家,在一个特定的时代下,一方面写出了让人佩服久已的《过秦论》,一方面又写出了流传千古的《论贵粟疏》,这种自然但又现实的表达,折服了汉代以来的大批作者。
清晨漫步在贾家老宅,里面悄然无一人。晨曦在屋檐上发出灼眼的光芒,那是一个炎热的季节,除了聆听蝉鸣不已之外,还能静听自己的脚步声。这种声音,是对我的一种执著思考。
我不停的用我的脚步声反思自己,也不断用自己的脚步声拷问自己走过的路程。
贾谊本是河南人,年少就进了宫廷担任文帝的太中大夫。在汉王朝的宫廷里面,这个职务显然是足以让人羡慕的。年少得志导致的结果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西汉朝廷经过了多年清平盛世,朝廷官员多为老迈之人,贾谊的出现,无疑是一种打击,或是讽刺。可是贾谊呢?贾谊并不懂中国社会中的人情世故,他对世事不能洞明,对人情不能练达,但是这些并不能阻止它对于学问和文章的执著热爱,不久之后,他给汉文帝递上了一本奏折,奏折只有数百字,但是言辞尖刻,措辞严厉:
“汉承秦之败俗,废礼义,捐廉耻,今其甚者杀父兄,盗者取庙器,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为故,至于风俗流溢,恬而不怪,以为是适然耳……汉兴至今二十余年,宜定制度,兴礼乐,然后诸侯轨道,百姓素朴,狱讼衰息。”
以孝治天下的汉文帝对这份奏折并不抱多大的兴趣。而使另一帮人在暗中里给年轻的贾谊下了绊子。这帮人的名字让年轻的贾谊第一次感觉到了权力的力量之大。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东阳侯张相如和御史大夫冯敬——这四个功彪青史的人物扼杀了一个青年政治生命,但是他们为中国的文学文化史带来了一个灿烂的巨星。最后,无奈的汉文帝摆了摆手,说,让他去长沙王那里吧,作太傅,挺适合他的。
过贾谊宅(2)
相对贾谊来说,长沙国在遥远的南方,距离京师千里之遥。并且他是被排挤出京师前往长沙。在两汉时节,长沙地处苗蛮之地,炎热潮湿,患有糖尿病的贾谊身体本身不能适应,在心情极度恶劣的时候,又碰到湘水的阻隔,在愤懑之下,他写下了《吊屈原赋》“因以自喻”。
从文学批评的角度来说,《吊屈原赋》字字珠玑,句句经典。如果说舍弃哪个,留下哪个,实在是难以言表。但是就目前而言,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只有下面这断断续续的几句:
“乌呼哀哉兮,逢时不祥!鸾凤伏窜兮,鸱鹄翱翔。辍鬃鹣再猓髭牡弥荆幌褪ツ嬉焚猓秸怪病!锘讼栌谇ж鹳猓赖聼惗轮患傅轮蔗缳猓T龌鞫ブ
这是一个诗人悲天怆地的倾诉,也是一个政治家穷途末路的呼喊。读了之后大概正是这几句和《满江红》里面的“壮怀激烈”一样,是让人振奋,让人铭记终生的。任何一个接受者,任何一个读者,都会出现这种震撼人心的共鸣。
贾谊住在长沙是在公元171年,那里的生活平淡无奇。他逐渐对这种环境失去了信心,不久之后,他接受了消极的老庄思想,于是有了后来的《鵩鸟赋》,这篇贯穿着庄子思想的汉赋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不亚于《岳阳楼记》和《离骚》。贾谊的伟大之处就是善于安身立命,在洛阳能成名,在长沙也能干出一番事业。随遇而安往往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安身立命。
一年以后,皇恩浩荡,我们的诗人又回到了他的故土洛阳,被封为梁王太傅。
继续往里走,看见了一座碑廊。
我无法想象,贾谊在中国知识分子的心中地位居然会到了一种让人难以相信的境界。两千多年,是一个漫长的岁月。就在这个岁月里,贾谊的故居被人修缮了一百多次,平均每二十年就有一次修缮。
这种修缮在本质上就是一种传承,一种对于文化和文物的继承。华夏族是家族观念极强的民族。很多东西通过无数只手和心口相传就能很好地保存下来,从文本到实物,都不例外。
在一个小房间里,看到了贾谊当年的东西,那是一段真实的历史,但又不乏落后,那些卧具、文物,似乎在对我们讲述着一个不可叙述的故事,谁也不能逃避。
碑廊里面篆刻着从唐代到现在历任湖南父母官为贾谊修缮故居的记录,那是一种政府的象征。汉代距离唐代是一千年,唐代距离我们又是一个一千年。而在唐代人心中,贾谊悄然远去不久,而在我们心中,贾谊已然灰飞烟灭,只剩下虚幻的符号。
在碑廊的尽头,我看见了一份文件的副本:湖南省人大决定扩建贾谊故居。
世界上没有那种对话比超越时空的对话更加令人恐惧,超越时空的对话所产生的恐惧,就是对于自身的自卑。在浩瀚河汉中,多少璀璨的星星,他们为我们书写着文化的真谛,文化这个东西,本来没有任何的价值,但是从细小之处来看,却是一种无穷的力量。
所以贾谊的故居才会慢慢修缮,慢慢维护,那是一个时代的见证。
在几年前的时候,曾经读过王兴国先生的《贾谊评传》,后来这本书我曾经读过很多次。在三十年前,贾谊和晁错一起被列为阶级斗争的楷模。现在看来,很可笑,贾谊和政敌们斗争,实际上都是一种利益的矛盾。
贾谊是失败的,又是成功的。他的失败,在于在当时脱离了那个荒唐的时代,他的成功,在于他逃出了那个时代,成为了那个时代之上的人物。
但是贾谊的词句又是充满消极的,痛苦的。我不知道他在被贬谪被驱逐的时候是否后悔,是否怨恨。似乎在中国,文学政治家的命运注定多舛。在贾谊之前,他的老乡屈原已经先抱石投江了。即使他的好友司马相如也在成都没有太大的长进,即使是这种局面,贾谊也没有退却。
这种不退却,既是一种坚持,又是一种藐视。
说到贾谊,不得不说到陶侃,这个五斗先生的祖父,曾经是第一个住在贾谊老宅的外来客,长沙人一般也叫这里陶侃宅,在民国期间,这里还有一条陶家里,难怪多数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