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乐美·道林·格雷画像-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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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只不过是受到困扰的感官的幻觉。他经过的那个可怕的夜晚留下了种种幻影。那使人疯狂的小小一滴猩红突然落进了他的头脑。那画并没有变,认为它变了是愚蠢的。
可是,那画却望着他:那已被破坏的美丽的脸;那残忍的微笑,光泽的头发在晨曦里闪亮,蓝色的眼睛望着他的眼睛。无穷的怜悯在他心里升起,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自己在那画里的形象。那形象已经变了,以后还会变。它的金黄会变做灰白,它那红色和白色的玫瑰会死去。他每犯下一桩罪行就会有一个污迹出现,破坏它的美。不过,他再也不会犯罪了。那画的变与不变对他都会是可以看见的良心的象征。他要抗拒诱惑,再也不和亨利勋爵见面。至少不会再听他那些带有毒素的巧妙理论了。正是那些理论在巴西尔?霍华德的花园里第一次引起了他的激情,要他去进行不可能的追求。他要回到西比尔?苇恩身边去,去做出弥补,和她结婚,设法爱她。是的,他有义务这么做。她受到的痛苦一定比他更大。可怜的孩子!他对她太自私,太残忍了。她还会令他神魂颠倒的,他们在一起还是会幸福的,他和她的生活还是会美丽纯洁的。
他站起身,离开了椅子,拉了一个巨大的屏风摆在肖像前面,在瞥见那画时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多么可怕!”他喃喃自语道。他走到窗前,打开了落地窗,走上了草地,做了个深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似乎赶走了他一切阴沉的思想。他只想着西比尔。爱情的微弱的回音又在他心里响起。他一再重复她的名字。清露沉沉的花园里鸟儿在歌唱,似乎在向花朵叙述她的故事。第 八 章
醒来时已是午后很久。仆人已踮起脚尖进屋来过几趟,看他动弹没有,也猜测过主人为什么睡到那么晚还没有起床。最后主人终于拉铃了,维克多用塞佛丝古瓷盘子轻手轻脚端来了一杯茶和几封信,然后拉回了橄榄色帘子。那帘子挂在三个高大的窗户前面,衬里是闪光的蓝色。
“先生今天早上睡得很好。”他笑咪咪地说。
“几点了,维克多?”道林?格雷睡眼蒙地问。
“一点一刻,先生。”
这么晚了!他坐起身子,喝了几口茶,翻起信来。有一封是亨利勋爵叫人送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把它放到了一边,又没精打采地看别的信。是些常见的晚宴请柬、私人展览入场券、慈善音乐会节目单之类的东西。都是季节一到每天早晨就会像雪片一样飞向时髦青年的东西。还有一张账单,催一笔较大的货款。他买了一套路易十四时代的银质梳妆用具,很走俏的,还没敢告诉监护人。几个监护人都很老派,不懂得一个道理:在我们的时代用不着的东西正是最需要的东西。还有几封信是从哲敏街的放债人寄来的,措辞非常殷勤,告诉他他只须提前通知一下便可以预支任何数目的款项,利息极低。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站了起来,披了一件绣花开司米的精美浴衣进了缟玛瑙铺地的浴室。睡了许久,凉水一浸,他清醒了过来。他似乎已忘掉了昨天的经历,只一两次模糊记起出了什么可悲的怪事,却如梦一样模糊飘渺。
他穿好衣服来到图书馆。窗户已经推开,小桌上法式的清淡早餐早已摆好,他坐下就吃。天气绝妙,温暖的空气似乎弥漫着馨香。他面前有一个描龙的天青瓷钵,插满了硫磺色的玫瑰花。一个蜜蜂嗡嗡地绕着花飞。他觉得通体舒畅。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自己拉到肖像前的屏风上,吃了一惊。“冷吗,先生?”仆人把一个蛋糕放在桌上,问道,“是不是要关上窗户?”道林摇摇头。“不冷。”他喃喃地说。
难道是真的吗?那画真会变样子吗?他在应该看见愉快表情的地方看到了邪恶的表情难道是出于想象吗?画布上的画肯定是不会变的。这事可真怪,可也是个好故事,哪一天可以告诉巴西尔。他准会笑的。
可那事回忆起来整个又是那么生动!他在歪扭的嘴唇周围看到了残酷的表情:最初是在朦朦胧胧的光线里,然后是在清清楚楚的黎明。他几乎害怕仆人离开房间。他知道他只要是一个人呆着,便会去检查那画。他怕那事得到证实。仆人送来咖啡和烟卷要离开时,他有一种疯狂的愿望,想叫他留下。仆人快要在身后关上门时,他把他叫住了。仆人站着等他吩咐,他望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说:“现在我谁都不见,维克多。”仆人鞠躬退了出去。
然后他从桌边起立,点燃了一枝香烟,在屏风对面一张有豪华靠垫的睡榻上躺倒下来。那是一张古老的屏风,烫金西班牙皮革,按照路易十四时代华丽的模式精工制作。他好奇地研究着它,不知道它以前是否也隐藏过某个人生命的秘密。
他是否应该把屏风撤掉?为什么不能让它留在那儿?为什么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如果不是真的,又何必为它烦恼?但是,如果由于命运或更可怕的偶然,竟有人往屏风后看了看,发现了那可怕的变化呢?若是巴西尔?霍华德来了要求看画,又怎么办?巴西尔肯定会要看的。不行,自己非得看看不可,而且要立即看。无论怎样都要比提心吊胆好得多。
他站起身子关上了两道门。至少在他看见他那耻辱的面具时只能一个人。然后他拉开了屏风,面对面望见了自己。完全不错,画的确变了。
后来他在回忆时总是十分惊讶。他最初凝视那画时心里出现的竟几乎是一种科学的兴趣。他感到这种变化不可思议,可那却是事实。那些化学原子之间是否因为某种微妙的亲和力在画布上构成了形象和色彩,也构成了其中的灵魂?它们是否体现了那灵魂的思想,把它的梦变成了现实?还会不会有更可怕的原因?他不禁毛骨悚然,恐惧莫名。他回到睡榻,躺了上去,望着那画感到一种恶心的恐怖。不过,他觉得那画也为他做了一件好事:让他明白了他对西比尔?苇恩有多么不公正,多么残酷。要补救还来得及。他还可以娶她做妻子。他那不现实的自私的爱还能受到崇高的影响,产生崇高的感情。巴西尔?霍华德给他画的这幅像将要终身指引他的道路,对他产生终身的影响———那影响对一部分人产生于神圣感,对另一部分人产生于良心,对所有的人则产生于对上帝的畏惧。鸦片剂可以使悔恨麻木,催道德感昏睡,但是罪恶的堕落在这儿已出现了明显的迹象,永存的迹象,反映了人给灵魂带来的破坏。
时钟敲了三点,四点。四点半敲出了他心里双倍的罪恶感。可是道林?格雷没有动。他在努力归纳生活中堕落的线条,想理出个头绪,让自己从堕落的感情的迷宫里脱身。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想。最后,他走到桌边给他曾爱过的姑娘写了一封情绪激动的信。他责备自己,说自己疯了,求她原谅。他用疯狂的悲伤和更疯狂的痛苦填满了一页又一页的信纸。自我谴责之中存在一种奢侈。自己责备了,就觉得别人无权责备了。赦罪的不是牧师,而是忏悔。信一写完他便感到自己已经得到了原谅。
敲门声突然传来。他听出了那是亨利勋爵的声音。“亲爱的孩子,我一定要见你。赶快让我进来。你这样把自己关起来我可受不了。”
他起初一直沉默,拒不回答。可敲门声继续着,声音更高了。是的,他应该让他进来,向他解释自己已打算开始新的生活,要吵架就吵架,要分手就分手。他跳了起来,匆匆拉过屏风遮住画,开了门。“对这件事我很抱歉,道林,”亨利勋爵一进门就说,“可你也别把它看得太严重。”
“你是说西比尔?苇恩的事?”小伙子问。
“当然,”亨利勋爵倒进了一张椅子,慢慢地扯掉他黄色的手套说,“从一个角度讲很可怕,可那不能怪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到后台去看了她?”
“是的。”
“我估计你肯定会去。你和她吵了一架,是吗?”
“我很粗暴,哈利,粗暴极了。不过现在没有事了。我并不为发生的任何事感到遗憾,它让我更好地认识了自己。”
“啊!道林,你能这样对待这事我很高兴。我原来担心你会悔恨得不能自拔,扯你那一头漂亮的头发呢。”
“那一切我已经摆脱了,”道林摇摇头,微笑着说,“我现在很高兴。首先我明白了什么叫良心。它不是你告诉我的那种玩意,而是我们最神圣的东西。别再嘲笑我了,哈利———至少别当面嘲笑我。我要做好人,我受不了我灵魂丑恶的想法。”
“那是伦理学的一个很迷人的艺术根据,道林。我为此祝贺你。可你打算怎么开始?”
“和西比尔?苇恩结婚。”
“和西比尔?苇恩结婚!”亨利勋爵站起来,叫道,惶惑而惊讶地望着他,“可是,我亲爱的道林———”
“是的,哈利,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会说些有关婚姻的可怕的话。别说,别再对我说那类的话。两天前我要求过西比尔嫁给我,她就要做我的妻子了。”
“做你的妻子,道林!……你没有得到我的信吗?我今天早晨给你写了一封信,派我自己的人送来的。”
“你的信?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没有看呢。哈利,我怕信里有我不喜欢的东西。你拿你那些警句把生命斩成了碎片。”
“那么,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亨利勋爵走了过来,在道林?格雷身边坐下,紧紧抓住了他的两只手。“道林,”他说,“我的信———别害怕———是告诉你西比尔?苇恩已经死了。”
小伙子嘴里迸出了一声痛苦的喊叫,挣脱亨利勋爵的手,跳了起来。“死了,西比尔死了!那不是真的!这是个可怕的谎言!你怎么敢这么乱说?”
“是真的,道林,”亨利勋爵严肃地说,“所有的晨报上都登了。我写信是要你在没有见到我之前谁也不见。当然会调查的,你可别牵涉进去。在巴黎这种事叫人时髦,可是在伦敦人们的成见却很深。决不能以一场丑闻在伦敦登台亮相。那应该留到老年去,倒可以增添情趣。我估计戏院的人并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吗?不知道就好。有人见你到她屋里去吗?这一点很重要。”
道林好一会没有作声。他已为恐怖惊呆了。最后他用呜咽的声音喃喃地说,“哈利,你是说要调查吗?你那话是什么意思?西比尔是不是———哦,哈利,我受不了!赶快告诉我一切。”
“我相信那不是意外,尽管对公众会那么解释。据说她和她妈妈晚上十二点半左右离开剧院的时候,她说她把什么东西忘在楼上了。她们等了她一会,她却没有下来。她们最后发现她躺在化妆室里死掉了。她误吞了什么东西,是剧院使用的猛烈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其中含有氢氰酸或是铅白。我猜想是氢氰酸,因为她似乎立即就死掉了。”
“哈利,哈利,太可怕了!”小伙子大叫。
“是的,很悲惨,当然。可你千万别把自己扯了进去。我从《标准报》上看,她才十七岁,我甚至觉得她还要小。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娃娃,似乎还不知道怎么演戏。道林,你可别因为这事神经紧张。你得来和我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到剧院去。那是葩蒂的戏,所有的人都会去看的。你可以到我妹妹的包厢去,有几个时髦的女性跟她在一起。”“看来是我害死了西比尔?苇恩。”道林?格雷一半是自言自语地说,“简直就像是我亲自拿刀割断了她那小小的喉头一样。可现在玫瑰花照样鲜艳,我花园里的鸟唱得照样快乐,我今天晚上照样要和你去吃饭,上歌剧院,以后还得去吃点小吃,我估计。这生活戏剧化得太特别!如果是在书上读到这样的故事我是会哭的。可现在真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反倒似乎觉得它太怪,流不出泪来。奇怪的是,我平生的第一封热情的恋爱信竟然是写给一个死去的女孩子的。我不知道那些我们叫做死人的默默的惨白的人是否有知觉。西比尔有知觉吗?能知道吗?能听见吗?啊,哈利,我爱她,爱得多深!现在却已似乎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她对我便是一切。后来便是那个可怕的夜晚———难道会是昨天晚上?她演得那么糟糕,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她向我解释了一切,这事凄惨得可怕,可我却丝毫没有动心,只一味觉得她浅薄。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件叫我害怕的事。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但它可怕。我说过,我觉得自己错了,打算要回到她身边去,而她却死掉了。上帝呀!上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