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30-单腿站立-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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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基础。
对我而言,《纯粹理性批评》最重要的段落是:
时间只不过是感知的内在形式,是自我及内在状态的直觉。它不受外观影响,与形状或地位无关,但与我们的内在状态有关联……空间作为所有外部直觉的纯粹形式,只是外观的先验性条件。时间是内貌(我们的心灵)的直接条件,因而也是外观的中介条件。
在康德的学说中,常规的经历是外观和内在状态的结合,是内外直觉的结合,是空间和时间的结合。但从我自身的经历和观察来看,让我特别担心的是一个特别有缺憾的经历会否缺乏内在状态或外观,或两方面都缺乏。对我来说,似乎正是经历中的这种重要的缺憾构成了我经历的实质。这些经历,或者说这些经历中的严重故障是难以理解的,直到康德的阐述使我豁然开朗。
在康德的术语中,盲点是神经本体的最终消亡。从物理学及生理学上讲,是指神经脉冲、内在影像存在缺失,但从玄学上讲,这是理性及其构成空间和时间的缺失。“飘影”——类似我受伤的腿的影像的幻觉,或者类似偏头痛带来的影片似的“暂时的”不连贯感受——似乎是一种中间状态,似真非真,看上去由互不相连的、没有时间本质和概念的外观组成。与之对应的是音乐,虽与外观无关,却是本质、内在存在及灵魂的本源。
正是在音乐中,行动的神秘本质被揭示了。随着音乐,内在状态密不可分、互相渗透、天衣无缝地流动着,好似“帕格森式的”内在时间。人们可能会似是而非地说行动不能被减弱至“程序”,或把实施减弱至任何系列的“手术”。行动或实施根本上是一个流动,一个可以表达的流动,一个艺术的流动,必须要有旋律。如果没有这种有生命的流动,没有这种运动的旋律和方式,没有产生这些流动并将它表达出来的人,就根本没有行动、没有行走。这也验证了“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必须亲口尝一尝”的说法。
动作、行动,哪怕是最“动物性”的动作,一旦失去,其重要的生命本质便会呈现,便会出现盲点、消亡、缺失、死亡。但这两点——存在和虚空——至少在平实的“医学”对话中,似乎特别难以把握,这听起来有点滑稽。因此,当我说出我的病症,得到的回答是:“这不关我的事!”我反问:“那么,这究竟关谁的事?”我和那位外科医生之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僵局。的确,这种行为、存在、虚空究竟是谁的事呢?一个人必须进入自己内心深处,感受一个人行动的完全崩溃,经历的完全崩溃,他们“分类”的完全崩溃,才能看到事情的本质。简单地说,这是康德的事。
盲点包含根本的消亡和覆灭。恢复包含空间和时间的根本重生。两者的本质只能通过康德的阐述才能得到解释。经典神经学或神经心理学是前康德学说,是以经验为基础的,它们无法抓住其本质。当我们去探明患者经历的全方位的病症时,我们必须超越现有的科学,我们需要“康德式的”科学。
这就是我研究取得的成果,我以此作为自己上一部作品《睡人》(1983年最新版本)的结尾。虽然这个领域中,许多现象日新月异、变化不断,但我只到达了这里。
从某种意义上说,看上去深不可测、难以捉摸的东西其实正是世界上最简单明了、显而易见的事。人们只是在原地,在原有的经验的基础上,发现,再发现。康德写道:“……‘先验性’有一个显著特点,那就是,每个经历都有自身的证据,都是以自身为先决条件的。”因此,从这一点上说,康德的学说对我而言,便带有怀旧、回忆的特色,回到自己最初的感知和认识上。于是,思维最终归于宁静,找到了归宿。
因而,我感觉自己已穿越了一次漫长的跋涉,来到了终点。在恢复期的最后那个夜晚,我站在国会山顶,回味过去,展望未来,内心涌出一种特别的情绪和领悟。我的思绪延伸到未知的将来,同时,似乎又追溯到我最初的思绪和情感。的确,我的这次旅程既通向未来也连着过去——这正是思想的本质,回到它自身的出发点——思维永恒的家园。
我们所有探索的终点,
将回到我们出发的地方,
就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艾略特
《单腿站立》第三部分后记(一)
1984年1月,刚刚完成了孕育已久的《单腿站立》的手稿后,我又摔了一跤。这次不像1974年那次意外是在山上为了逃避一只恐怖的公牛而发生的。这次意外发生在冰冷的布朗克斯的排水沟中,毫无浪漫可言。这回,我弄伤了自己的右四头肌筋腱,同时,右肩胛骨也脱了臼。但这次,我没有像上次那样在山上熬过漫长的等待,也没有经过穿山越洋的远程,而是在意外发生后的两小时之内及时得到了急诊手术。
回首1974年,我曾要求在脊椎麻醉下进行手术,这次,我再次提出这样的请求,并如愿以偿了。当脊椎麻醉起了效用后,我的下半身失去了所有知觉。我的双腿、臀部完全没有知觉,我可以从手术镜子中观察到自己的下肢,但它们没有“属于我的”感觉。从基本感知上来说,我像是从中间被截断了。躺在手术台上的,反映在镜子里的所谓的“腿”、“臀部”已不再是“我的”了。如此说来,我的下半身像是完全被截肢了,在我的知觉或者说自我的感觉中不再有它们的存在。这不是说我感觉到“遗失”了什么,恰恰相反,我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东西“遗失”,而是有一种完完整整、完美无瑕的感觉。就像自己从未拥有过那双腿、臀部及下半身,好像自己的这些部位从不曾存在过。
对这个经历,我没有感到惊恐,相反,它强烈地吸引了我,因为从本质上讲,与我另一条腿多年前曾经历过的错乱是一样的,而我也清楚地知道当麻醉效用减退后,一切便会恢复正常。然而,在这种状态中,任何理性的期望都是特别脆弱和空泛的。这时,你无法想像自己的下半身还能“回来”,你“记不起”自己“完整”的样子。“错乱”的那部分身体部位根本没有知觉。脊椎麻醉让人进入了一种虽然正常却是常人难以想像的状态。我不禁胡思乱想起来,让所有《单腿站立》的读者都接受脊椎麻醉,这种状态下,让他们读这本书,他们便会完全明白我书中的内容。
①在医学教育中,人们开始逐步认识到亲身经历这种身体影像紊乱及疏离的重要性。罗杰·卡蓬特医生最近写信给我说:在剑桥,我们对所有将要成为临床医生的学生开设了一个常规课。要求学生胳膊上带着腕铐,体验感知和运动力缺失的症状。这样做表面上当然是一种简单的神经学实验,但深层的原因是想让学生们感受病人的感觉,让他们了解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内在感受,使他们努力向其他人表达自己的特殊感知。几乎每个人都吃惊地报告说感到自己的胳膊消失了,主观上觉得胳膊已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客观上是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令人讨厌的附属品。
也许,这种经历应该成为训练所有医生的必修课!——作者注。大多数成年人很多时候都经历过错乱的感觉。许多人睡觉时,压住了一只胳膊,阻碍了神经和供血,醒来发现胳膊神经麻木,感觉上好像不再是自己的胳膊,只是耷拉在自己身体上的一块肉而已,让人恐怖①。大多数成年人都清楚在牙医注入局部麻醉剂后的感觉,好像嘴、舌头都消失了,或者相反地感觉到嘴、舌头都肿胀变形了。当然,许多孕妇在脊椎麻醉下进行生产——现在通常使用硬脑膜的轻微麻醉,而以前使用的整个脊椎麻醉可能会造成非常严重的身体影像的改变,感觉肚脐周围神经死亡了,肚脐以下的身体像石头或蜡像一样毫无知觉,毫无生命,完全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追溯到多年以前,在包扎室里,当我发生病变的左腿首次除下石膏夹板时,我看到它“精致、毫无生命,像解剖博物馆里的精致蜡模”。现在,从手术台的镜子里看到的我的双腿也是这个模样。我像是个局外人,愉快地观察着这次手术,好像它完全与我无关、毫无关联。正在动手术的不是我的腿,而是一件与我无关的复制品。
这次是右腿受伤,没有像第一次受伤时那样出现大面积的淤伤和水肿,也没有对大腿骨神经造成严重损伤的迹象。手术总体说来比较简单、直接,前后用了不到两个小时。随后,他们给我了一只助行拐杖,第二天,便指导我站立、行走。这与我上次手术形成了强烈对比。上次手术后,我有十五天时间躺在轮椅中或床上,不能动弹,痛苦不堪。
第二天,我真的站了起来,抓着助行器,走了几步,但这就够了——足以证明十年前的那番可怕的情形并未重现。我虽然非常虚弱,但懂得怎样行走,感觉那条腿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没有疏离的迹象。这样一来,就容易了,回到床上,我开始做腿部的运动,拉紧四头肌,恢复肌肉力量。这很简单,我用那条好腿站着,用臀部摇摆那条做了手术的腿,来回摇摆,保持肌肉的良好状态。理疗师对我的恢复进展感到满意,并鼓励我说:“你属于幸运的那群人,没有出任何问题。”
“什么问题?”我查问,“不幸的一群会怎么样?”
“噢,你绝对不会相信的,”她回答说,“随着情况的发展,有些四头肌受伤者会说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腿,感觉腿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了,无法动弹,他们忘了怎样用腿。你绝对不会相信这些的!”她反复强调。
①我最近收到一位神经学同事克罗拉多大学SJ伯桑博士的来信。信中,描述了在一次看似非常简单的矫形手术后,她需要进行多么复杂的重新练习过程。信中她写道:
四个月以前,我的三角踝破裂,关节囊完全被撕裂。虽然我没有出现您所经历的那种严重的疏离感,但我还是把自己的脚踝称之为“它”,对它没有信任感。我以为通过PT可以恢复运动和肌肉力量,但我发现这还远远不够。我同样需要反复学习和演练以前完全是自动的动作,我不敢骑自行车,不敢让自己陷入一些以前可以反应很快的情境。
她感觉这些动作的意念消失了,需要在脑海中再次“编程”。这的确是卧床不起或矫型束缚带来的危险。由于身体不能做出复杂动作,内在也没有得到训练,(一个人很难想像出身体上无法实现的动作。) 几周内,人便忘记了这些动作,从神经学上或神经心理学上讲,这个动作都成为不可能了。——译注。
②鲁里亚教授曾在1974年问我是否认同腿的左边意识更重要些——比如,是否当右腿受到损伤或动手术时也会出现类似的综合征。当时,我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但当我发现自己正巧面临这样的经历时,不禁又重新想起了他的这个问题。诸如“漫不经心”、“感受缺失”以及疏离感等综合征(普斯氏综合征)通常会影响到身体的右半边,引发非支配性的半边产生机能障碍,这半边与支配性的半边相比,感知力明显降低。他怀疑:较高的感知程度能否防止身边的另一边出现这类综合征吗?——作者注。“噢,是这样。”我说,“的确是这样。我相信。”随后,我将自己早前的经历告诉了她。
回到伦敦,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康复疗程表上写下了“平静的康复”这几个字。事实上,我上一次的康复过程经历了难以想像、错综复杂的演变以及无法预料但必须面对的性质和生存变化。但这些情形没有再次发生,这一次,我没有“消失”和“遗忘”的感觉,不需要重新学走路。①这一次的康复过程的确是“平静的”,完全没有上次出现的那些复杂现象。但我感到不解的是:这一次,为何我腿的知觉和内在影像没有改变?为何腿的本质或“意愿”没有受到破坏或遭到遗忘?为什么头一次四头肌损伤时自己是“不幸的一群”而这一次自己却成了“幸运的一群”?②
这一次,还有另外事件让我迷惑不解,是一种不同的身体影像紊乱,这是没有预料到的、与上次完全不同的紊乱现象,但这件事表明了身体影像紊乱现象的可塑性。这次意外中,除了四头肌破裂外,我的右胳膊也被撕裂移位,但我没有带石膏夹板,而是用绷带紧紧绑扎着。但我绝对是个用右手的人,又很需要书写(因为左手书写极端缓慢,只能写出孩童般的大字),我便费力用右臂写字,逐渐松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