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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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店门外。
小梳子狂奔了出来,一头撞在一个男人身上。“没长眼睛啊!”小梳子扯扯衣襟,骂。那男人穿着一身簇新的缎子长褂,戴着顶绸子小圆帽,手里执着一把大折扇,笑起来:“这不是小梳子么?”小梳子抬起脸:“你是谁?”那男人:“我是谁?我是许三金哪!”
小梳子这才认出站在面前的这个春风满面的男人正是许三金,笑了:“怎么了,扒下谁家老爷的缎子大褂给自己穿着了?”
许三金:“什么话呀!许爷刚从京里来,这身上还沾着前门大街的马粪味儿呐!
告诉你吧,许爷今儿个当上官了!“
小梳子沉着脸:“当官好啊,抱着根木头当官,不就更好了?”
许三金也不恼,笑道:“抱根木头当官,不就是口棺材了么?这可是人家刘统勋大人的事儿!——小梳子,许爷这回可没骗你,许爷的那身官袍,就在客店里让那店小二拎着哩!”
小梳子双臂一抱:“说吧,当上什么了?”
许三金:“走,前头就是许爷住的客店;回店里再说!”
15.客店外。
小梳子跟在许三金后头,问:“你说,那碗店的洪掌柜,死就死了呗,怎么连这满店的碗都打碎了呢?”许三金笑:“这也不明白,你想想,连饭都没得吃了,还留着碗干什么?”小梳子:“你变聪明了!”许三金:“许爷本来就不笨!”
16.店屋内。
小梳子跟着许三金推门进来,果然看见店小二笔直地站着,手里拎着一身官袍。
许三金赏了店小二几个铜子,将袍子往身上一穿,红翎帽往头上一戴,笑着问:“信了不?”小梳子伸出手,用手指捏捏袍上的绣兽:“不会是你自己染的画的吧?”
许三金打掉小梳子的手:“什么话!这可是正经的官袍!”小梳子:“说吧,当上什么了?”许三金:“还记得你给米少爷出的那个主意么?”小梳子:“什么主意?”
许三金:“你让米少爷上酒楼去看那些当官的喝酒,猫边上听人家说些什么话,听到有人要托着办事儿,就往那官员的宅门口躲着去,把那送礼的给喊住了,记下那送的东西,记下日子时辰,再记下个名字,等着把事儿积多了,就找那官员,对他说,您老大人的事儿全在我的纸儿上记着,要不要替您给清流言官们捎个信哪?
那官员不信,就给说上几件事儿,把他的脸给吓白了,就说,您大人自己看着办吧,要不,你就会同某某大人、某某要臣,给在下捐个官做做,也算是交个朋友了,往后呀……“
“别说了!”小梳子:“这主意是我出的!怎么,米少爷自己没干,让你干了?”
许三金:“这是米少爷成全我!”小梳子:“米少爷为什么自己不干?”许三金:“这下三烂的活儿,米少爷能干么?”小梳子笑了:“其实,这主意也不是我小梳子想出来的,是我听剃头的人说的!——怎么,有人真给你捐上官了?”
“这还假?”许三金拍着袍子,“货真价实!许爷如今当上河道营把总了!”
小梳子笑:“真有出息,怎么不当个藩库的把总啊,没事的时候,偷几个官银元宝玩玩!”许三金:“我可是听了米少爷的话,才让人给捐上这个官的!”
小梳子:“不会吧?”
许三金:“我没骗你!米大人说,要我当个河道官,把替我捐官的那些人没办成的事,给办了!”小梳子笑起来:“那你还不快去找米少爷!他那儿,正缺人手哩!你去了,他准让你吃上香馍馍!”
许三金:“香馍馍?”小梳子:“对!不过是用糠拌着河泥做的!”
17·街上。
小梳子摊着手心的“洪”字,向路人打听着什么。路人摇头。小梳子失望地走开,突然回头大声骂:“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替你们开仓放赈的!”看看没有人理会自己,小梳子挂下了脸,又往前走去,摊着手心问了起来。
18.洪府大门外。
小梳子看着手心的字走来。府门的灯笼上一个大大的“洪”字。
小梳子笑了,正要奔上台阶,便听得门轰的一声响,走出几位官员来。小梳子急忙躲到石狮后头,探着头张着。从大门内出来的是卢焯。“卢大人?”小梳子差点叫起来,急忙捂住嘴。
送卢伸出门的是个大腹便便的红脸膛老头,脸上堆着笑,拱着手道:“卢大人三番五次光临寒舍,洪某不胜惶恐!”
卢焯也拱了拱手:“如今遍地饿殍,流民塞路,卢某身为浙江巡抚,深感不安哪!所言捐粮之事,还望洪先生鼎力相助!捐粮之后,本大人亲自为洪先生在西湖边立一块功德碑!”
洪先生:“好说!好说!洪某定当勉力!”
卢焯:“那就告辞了!本官在巡抚衙门等你的好消息了!”
洪先生:“不敢!不敢!待洪某去仓房看看,若是确有存粮,一定全部捐出!”
卢傅抱拳:“卢某在此先谢过洪先生了!”说罢,卢焯给洪先生鞠了一躬,走向自己的轿子。
小梳子从石狮后问了出来,见轿子匆匆抬走,便奔上台阶,对着正欲关闭的大门喊:“洪先生!洪先生!”
洪先生回头:“什么人?”
小梳子刚要开口,洪先生重重地对左右家丁骂了句:“怎么,连乞丐也管不住了?”几个家了不由分说,一把架着小梳子就往台阶下扔去。小梳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洪府的大门又轰的一声关上。
小梳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对着黑漆大门狠狠啐了一口,大声骂道:“洪胖子!小心有人把你也当菜人吃了!”
她一脸懊丧地向一条弄堂走去,踢得地上沙石飞扬。
19.巡抚衙门外。夜。
马蹄声急响,在衙门前停住。米河翻身下马,向衙门大门内急步走去。
衙门司官已在等着,见了米河,手一让:“卢大人让米大人先去西厢房等着。”
米河:“卢大人不是有急事传我来见么,他人呢?”那司官:“卢大人在茅房里。”
米河似乎明白了什么:“多少时辰了?”那司官:“有一个时辰了!”米河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瓷瓶:“这是高大人让我交给卢大人的菜油,给卢大人送到茅房去,告诉卢大人,手指沾着油抠,或许能解下手来。”那司官接过油:“下官这就送去!”
匆匆走了。
20.衙门西厢房。夜。
米河在房里不安地走着。门推开了,卢焯走了进来,笑道:“你可让本官痛快一回了!吃了那河泥拌的糠饼子,这肚里就像结成石头了,怎么也拉不下屎来,要不是用上你送来的菜油,这会儿怕是还在蹲着哩!——坐,坐!”米河站着没动:“卢大人深夜传我来见,必有大事!”卢焯的脸上泛着浮肿的光亮:“米河,流民日增哪!”米河:“我从处州一路骑马过来,都看见了!”“不,”卢焯摆摆手,“我说的是你们米镇!”米河一惊:“米镇的人也都汇人流民了?”卢烨:“不仅是米镇,嘉兴、湖州、长兴一带的灾民,也都在向杭州拥来卢米河松开紧扣的衣领,声音沉重:”这么说,流民所过之处,更是一片狼藉?“卢焯:”据各县急报,这些已陷绝境的流民,如过境之蝗,越汇越多,若是不立即拦阻,一旦拥入杭州城内,与城内现有的流民聚成一团,那么,这杭州城也就该彻底毁了!可要知道,人饿急了,是什么事也做得出来的!“
米河:“流民已成江河之势,该怎么去拦阻呢?”
卢焯:“是啊,我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办法了!唯一能将流民阻于杭州城外的办法,就是拿出粮食来让他们吃。可是,朝廷的赈粮还刚从通州启程,因运河水枯而不能行船,只能靠车拉驴送,一日也行不得几十里路。”
米河:“我已接到驿报,最快能送到的赈粮,也得在三天之后!”
卢焯:“三天之后,这杭州城里,怕已是一片废墟了!对了,皇上已有六百里加急谕旨下来!”
“皇上怎么说?”米河急声问。卢焯:“皇上说,若是流民成匪,再行驱散就晚了!要各省巡抚会同总督大人将拦阻流民之事当做头等大事,不可因稍有懈怠而酿成天下大乱之局面!”米河:“火已成势,再灭也就难了!——卢大人,此事让米河去办吧!三天之内,不让流民进城!”
“不,这事你办不了!”卢焯目光黯淡了一下。
米河:“为什么?”
卢焯:“因为我还没有把皇上的一句话告诉你!”
米河:“皇上还有什么话?”
卢坤迟疑了一下:“皇上说,若是流民拥人杭州,浙江衙门官员无一人可免死罪!”米河的脸白了:“这么说,城门若是被打开,杭州城里就无官可活了?”卢焯点点头。
米河急声:“刀已及颈之时卢大人还信不过我米河?”
“不要说了!”卢焯将门窗关上,低声:“本大人要保全你!”
“保全我?”米河一惊。卢焯:“对!保全你!——米河,你如今是刑部主事,并非浙江官员!我让你押解几名重犯去北京交差,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从浙江脱身了!——明白我的意思么?”
“不明白!”米河重声道,“卢大人这不是要我米河临阵脱逃么?”卢焯怒声:“不!这不是临阵脱逃,而是避免陪绑!”
“陪绑?”米河双眉一紧,“陪谁的绑?”卢焯:“陪我卢焯的绑!”
米河:“这么说来,卢大人对拦阻流民已是没有信心了?”
卢焯红着眼点点头。米河:“卢大人莫非已经认定必死无疑?”
卢焯的声音硬住了:“实不相瞒,流民已经在城下了!”
“啊?”米河大吃一惊,“流民已经在城下了?”
卢烨:“能调动的营兵都已经出城设卡!你或许想象不出,流民是如何往城里冲来的!”
米河:“怎么冲?”卢焯:“抬着死尸冲!”
第27集
1.田文镜寓所。日。
田文镜靠在病榻上,戴着眼镜,舔着手指翻阅着厚厚一叠图纸,脸上渐渐露出阴险的笑容。这是一叠豪华跑马楼的建筑图。恭立在一旁的是个师爷,低声道:“田大人,这给刘统勋的老家盖跑马楼,让姓刘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然后让皇上以贪贿的罪条摘他的顶子,这计确是好计!可是,银子也得费上不少……”
田文镜抬脸,狠声道:“只要摘得下刘统勋的顶子,我田文镜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说,盖这么一座跑马楼,得多少银子?”
师爷:“小的算过账,要在山东诸城地面上盖起这么座楼,没有三万两银子怕是不行。”田文镜脸黄了:“要这么多?”
师爷:“银子少了,这楼就盖得不堂皇了!这不堂皇的楼,就是让皇上见了,也逗不起皇上的狠性儿来。此事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狠的!对了,我还想让这跑马楼的楼脊上,安四个五爪云龙脊!漆上金粉,老远一看,像是皇宫一般!到时候,让宫里的清流言官亲眼去看了,他们准会一天一个折子往皇上跟前递!不参死他刘统勋,我就不信!”
田文镜把枯手伸向枕下,摸索了一会,摸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取出一份屋契和几张银票,连同首饰递给了师爷。田文镜:“这屋契,你拿去当了,怕也值个万把两银子。这几张银票,有八千两,是我做官一辈子积攒下的。还有这几件好首饰,是我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她死的时候,没让我放进她的棺材去,眼下也用上它了,卖了,怕也值个万把两。这几样东西凑一块,离三万两也不远了。赶明儿,我把田家祖宗传下的十来亩地也卖了,把三万两给打足,好好给他刘统勋起一幢黄瓦红墙楼!”
师爷:“这可是您田大人一辈子积下的财产哪!就这么一折腾给折腾尽了……”
田文镜笑起来:“折腾尽了么?不错,财产是给折腾尽了,可我这心里,却是折腾得满囤了!”
他连连拍打着自己干瘪的胸脯。
他挣扎着坐起来,下床穿鞋,拄杖走到窗户前,用力推开窗,对着窗外咬着牙道:“刘统勋哪刘统勋!你等着吧!看谁先死!”
窗外的风吹着他的白发,丝丝缕缕……
2.养心殿。日。
压在金漆木箱上的镇邪石被两个太监搬开。铜锁打开。木箱打开。《千里饿殍图》从“五毒”的掩埋中取出。图铺在桌上,一双年轻的手将图徐徐展开。展图的是乾隆。令人心悸的饿殍画面…一展现在乾隆面前。乾隆脸色苍白,展图的手在微颤。
张廷玉托着《千里嘉禾图》画轴站在一旁,低声:“皇上,这《千里嘉禾图》,也打开么?”
乾隆点了点头。张廷玉将图在御桌上轻轻放下,徐徐展开。
两幅图一上一下,并排放在了一起。
图上,饿殍遍地;图上,嘉禾满畦。
图上,嘉禾一浪逐一浪;图上,饿殍一层叠一层。
乾隆的眼睛痛楚地闭上了。乾隆内心的声音:“这,难道是朕的江山么?……
朕的江山,不该是这样的江山啊!……“
3.杭州城外。日。
在一片悲怆的嚎叫声中,流民们扛着一具具死尸在向着路卡冲来,人山人海。
守卡的兵勇拼命拦着。一具具死尸扔向路卡。
流民喊:“让我们进城吃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