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粮仓-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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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几两银子凑一块,给那狱官送去,无论如何,我得见上老爷一面。”
庞旺没有接。
柳含月:“能卖几两就几两,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贵贱了!”
庞旺:“不是这个意思。”柳含月:“你是怕卖了这些首饰,也凑不够给狱官的那份银子?”庞旺摇摇头:“也不是。”柳含月:“那是为什么?”庞旺双目发红:“有件事,外头都在风传,你听说了么?”
柳含月:“说老爷也像苗宗舒一样,是个大贪官?”
庞旺看着柳含月:“如果真是如此,你会怕么?”
柳含月苦笑:“会怕。这世上,只有一件事能让我害怕,那就是老爷也像苗宗舒一样,是个贪官!”
庞旺的眼睛立即闪开了。收回目光后,他突然笑起来:“你觉着老爷会是这样的人么?”
柳含月:“不会。”
庞旺:“要是老爷真是另一个苗宗舒,你会怎么办?”
柳含月想了想:“我会让老爷再做一只白灯笼!”
庞旺的脸上露出他那特有的莫测高深的笑意。
柳含月:“你笑得很怪。”
庞旺:“是你刚才的话说得怪。老爷一贫如洗,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么?”
柳含月:“外头怎么说,让它说去。等老爷的案子清白了,传言自会不攻自破。
庞管家,我见到老爷越快越好!——别忘了,是你求我救老爷的!“说罢,她走出了屋子。
庞旺看着手中的首饰包,脸上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复杂神情。
6.米宅楼屋。夜。
一只手悄悄打开了门锁。门呀的一声轻响,推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去。他是庞旺。
7.黑屋内。
庞旺摸着黑,揭去一领芦席和几件杂物,露出了那口大木箱。一把铜钥匙插入了巨大的箱锁。开锁的声音咯咯吱吱,令人心惊。箱盖缓缓打开。
8.刑部大狱的牢廊大门。日。
沉重的大门打开,阳光如潮,喷涌而出。
9·单人牢房。
一钵饭塞进铁栅,一双苍老的手抖抖地接过。传来喊声:“米大人府上来人探监了!”接过饭钵的米汝成一颤,碗里的面汤泼翻,他的眼眶里闪起一星亮光,急声:“是谁来了?”“是你家女婢来了!”役卒领着柳含月过来。
“含月?”米汝成一惊,“你怎么来得了?”
柳含月穿着一身粗衣,挎着一只提篮,脸色苍白,硬是笑了笑:“是庞管家让我给老爷送些爱吃的米饭来了,米饭焖得烂烂的,合老爷您的牙。”
役卒笑:“嘿哟!米大人还真有福暧!吃上牛屎烂饭了!——姑娘,让你家主子吃完了,就收碗走人,明白么?”
柳含月欠身:“奴婢明白。”
狱卒踱开。柳含月隔栅望着米汝成,禁不住滚出泪来,颤着失血的唇,轻声说道:“老爷,你的头发,全白光了。”
米汝成凄然一笑:“朝如青丝暮成雪,所谓人生苦短哪。在牢里做着囚犯,就更觉得这做人,其实只有黑发转成白发那一瞬之时啊。”
柳含月:“我来见老爷,只是问老爷一句话。”
米汝成:“一句话?刘大人来见我的时候,也这么说。看来,你与刘大人都把许许多多话拧成一句来问了!”
柳含月一怔:“刘大人也来过了?”米汝成:“来过!”
柳含月:“刘大人已在奉旨办理老爷的案子了。”
米汝成:“是么?这可是好消息!”
柳含月:“可老爷心中要有底,皇上决不会轻饶散布妖言、轻信妖术的官员!
老爷如今正是犯了皇上最忌的事!“
米汝成:“老夫后悔没听你的话,还是在折子上把‘火龙烧仓’这四个字写上了。——唉,其实这也不该有悔,我米汝成哪能每件事都得靠你呢!”
柳含月:“听庞管家说,出事那天,你问起了米少爷?”
米汝成:“对了,有件好事要告诉你!”眼里闪起光彩,“刘大人说,犬子米河,已为朝廷立功,浙江巡抚卢焯大人不计与老夫的旧年之仇,保举犬子以六品顶戴荣身,备召听用!”柳含月露出笑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等老爷出了狱,把米少爷接到京里来,让他多见见世面!”米汝成目光一亮:“你是说,老夫还有出狱之望?”
柳含月看看四周,低下声:“老爷,我要问你的这句话就是,你想不想出狱?”
米汝成狠狠一点脑袋:“想!”
柳含月:“那好,老爷你快告诉我,平日用的米券在哪里?”
“米券?”米汝成一愕,“问这事于什么?”
柳含月:“莫问干什么,只要告诉我米券的下落!”
米汝成想了一会:“老夫记起来了,朝廷每年发下米券,我都贱价卖给了米肆,再从米肆高价买回上好的白米。”
柳含月:“朝廷发下的米券,只能买得官仓中掺过沙土的次米,老爷是南方人,吃米极为讲究,为吃上好米,才把米券卖掉的,是么?”
米汝成:“正是如此!”柳含月:“京城中有多少南方官员?”
米汝成:“如果算上正六品的六部主事和各部书办章京,有数万之巨!”柳含月:“一名官员就算得养十口,那京城中靠出卖米券为生的南方官员就有数十万人!
这数十万人吃米肆的好米,已让米肆饱赚了一笔,而米肆将贱价收进的米券再原价卖给京里的缺粮小户,不是又饱赚了一大笔?还有一笔更大的,就是那上好的白米正是从官仓中用次米偷换出来,这里头被吃去的,其数更是惊人!“米汝成:”对了!京仓中查验过的仓米,就发现有被换进来的大批次米!要是不查仓,这些次米在每年调运的赈灾粮中被调走了,可谓神鬼不知!“
柳含月:“今年的米券刚发不久,老爷已卖了么?”
米汝成:“还未曾卖去!”
柳含月:“这就好!老爷的生死,就在这几张米券上了!”
役卒过来,喝:“走吧!走吧!收碗快走!回去好好着落你家老爷的后事!”
柳含月收起碗,看着米汝成:“老爷的后事,婢女自会操办好的!老爷宽心吧!”
米汝成点点头,眼睛红了:“老爷我就等着你烧的那几张纸钱了!”
10.澡堂子大池房。日。
一桶浑浊的热水哗啦一声浇下,水气腾腾。一具胖身子从水气中摇摇晃晃站起来,穿上木拖鞋向大池房的外间走去。他是河道总督高斌。
11·修脚房。
刮刀油布上噬噬亮了几下刀光,一只泡白的老脚板架上了修脚匠的膝盖。修脚匠是个毛头小伙子,坐在睡榻前的矮凳上,恭顺地对着躺着的高斌笑道:“老爷,您的这只脚板上,可是满天星哪!”“什么?”高斌没听懂。修脚匠:“小人是说,您老的脚板上,长着不少鸡眼哩!”高斌板下脸:“鸡眼就是鸡眼,干嘛得封它是‘满天星’?不实在!”“这不是高大人么?”邻榻上传来招呼声。高斌支起身,瞧出邻榻上躺着的是刘统勋,便笑起来:“哟!刘大人!巧了,巧了!咱们都在这一间屋里一块儿挨刀哩!”
刘统勋:“咱挨的,可是好刀,割肉不见血!”
高斌也打趣:“越快的刀子,割肉越不见血。”
刘统勋:“高大人修了脚,是要远行了吧?”
高斌:“怎么,不是您在皇上面前保举我替你跑腿的么?既然当上跑腿的了,这脚底板不打扫打扫干净,能跑得利索么?”
两人笑起来。刘统勋换了只脚,让那年老的修脚匠扦着,侧脸对着高斌:“高大人此行,要见的,可是一伙阴兵呵。”
高斌:“好活儿能让我摊上么?不过,我这人阳气足,属的又是鸡,不怕阴曹地府来的玩艺儿。要是我属的是长虫,您刘大人能这么抬举我?”刘统勋呵呵大笑:“右文,你的这张嘴里,可是含着七八十来颗批把核儿了,滑得快转不转了!”
那年轻的修脚匠插嘴:“大人莫非是去清河县查阴兵案的?”
高斌:“多嘴!”那修脚匠笑着:“小的就是清河县人。”
刘统勋:“是么?听你的口音,也像。”
那修脚匠:“小的就住在清江浦的老石桥下。”
刘统勋:“那儿我去过!记得,桥下有一排店铺儿,有家红烧羊肉的小馆于,那锅儿一掀开,站桥顶上就闻到香了。”
那修脚匠像是异乡遇故人似的高兴起来,笑道:“我家就在那羊肉馆子的隔壁!
我娘开着个香烛铺子哩!“
刘统勋眼皮突然一跳:“你娘开着香烛铺子?”那修脚匠:“是啊,门脸不大,可清河县城里,香烛铺子就咱这么一家。”
刘统勋:“清江浦过阴兵的事,你也听说了?”
那修脚匠:“这么大的怪事,别说咱们澡堂子里的杂人,就是那些钉马掌的,缝穷的,卖兔儿爷的,吹糖人儿的孤单人,也全都知道了,都当着是咱新皇上登基后的头桩事儿来说哩!”
刘统勋看了眼高斌,见高斌也已支着身在听着。那修脚匠越说越来了劲:“二位爷,您说,今年是怎么着了,那管着皇粮的苗大人一头撞了上马石,才几天,就出了个火龙烧仓!刚静着几天吧,一下就又冒出个阴兵借粮的事儿来!再往下走,还不知会出个什么新鲜事哩!没准呀,还得钻出个九头蛇来,冒出个三头鬼来给咱的新皇上看脸。”
刘统勋突然问:“你叫什么?”
修脚匠:“池子里的人管我叫小刀子。”
刘统勋:“我说小刀子,想吃几天官粮么?”
“吃官粮?”年轻的修脚匠吓了一跳:“大人可别拿小的开心,这不,小的手上使着刀哩,不要让小的吓抖了手。”
刘统勋:“从明儿起,你就是高大人的跟班了!明白么?”
小刀子的手一滑,一道血从高斌的脚板上渗了出来。高斌皱着脸,发出一声大叫。小刀子吓呆了。
12.澡堂子大门外。
高斌和刘统勋从门帘后头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
高斌:“刘大人,你这是跟我闹着什么玩儿哇?”
刘统勋正色:“高大人!这个叫小刀子的男孩是怎么说的?他说,清河县就他家开着香烛铺,是么?”
高斌:“这又怎么了?”
刘统勋:“清河县递来的折子上不是说,阴兵借粮那天晚上,清江浦到处飘着纸钱么?连狗脑门上、醉汉脸上都给粘着了。”
高斌一拍大脑门,笑起来:“有门了!有门了!——要破阴兵借粮案,就从纸钱儿查起?”
刘统勋一笑,抬手一让:“高大人请上轿!”
高斌钻进轿去,又探出头来:“刘大人,今儿个怎么这么巧,你我都在一个房里修上脚了?”刘统勋笑着:“谁让你我的脚板上都长着满天星呢!”高斌:“不是满天星,只是鸡眼——而已!”
两人笑起来。刘统勋目送着高斌的轿子抬远,这才看看天,对车夫道:“时辰还早,老木,你先空车回去,我自个儿走走。”说罢,他将辫子往后一甩,扶了扶瓜皮小帽,背着手向一条胡同走去。
13·“大顺脚行”门外。
刘统勋背着手走来,问了个过路的老汉,便顺着指点找了过来。门里,一伙脚夫在围桌喝酒,快活地拇战着。
刘统勋敲敲门板,见无人理,便朝门里走了进去。
14·脚行内。
在桌边喝酒的一个汉子见身边站着个人,便抬起大红脸,问:“谁雇脚?”刘统勋:“不不,我是来打听一个人的。”那汉子见不是雇主,也没了再开口的兴趣,又接着豁上了拳,顺着便儿才问了声:“谁?”
刘统勋:“我找个叫周钟的人。”
那汉子举着的胳膊突然僵住了,沉下脸,打量起刘统勋,好一会才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刘统勋:“偶尔相识之人,只有一面之缘。”
“哦!”那汉子冷声一笑,“你还与姓周的有‘缘’呐!那好吧!姓周的打老子的那三板凳,你替他顶了吧!”说着,猛地推开凳上坐着的人,操凳举了起来。
“且慢!”刘统勋抬了下手,“您这位爷,要让我替周钟挨三板凳,这好说!谁让我的这张嘴这么糙,把个最不该说的‘缘’字说出了口。这三板凳,您先攒着,等把话说明白了再打不迟。——我问你,周钟是怎么打你三板凳的?”那汉子:“往头上打!”刘统勋:“开瓢了么?”那汉子:“开瓢算什么?开上酱园了!”刘统勋:“他为什么要打你?”那汉子:“我把他的一壶老糟香偷着喝了!”刘统勋:“他打对了!”那汉子怒目:“打对了?老子的颅门子,怕是还抵不上他的酒瓶子?”
刘统勋:“抵不上。”那汉子脸上的怒气越来越重:“这话怎么说?”刘统勋:“挺好说。你托着大颅门,整天扛包拉车,为着什么?不就为着个酒瓶子么?你自个儿掂掂,哪个值钱?”旁观的喝酒脚夫们都笑了。那汉子一跺脚,猛发一声喊:“我操你祖宗三代八辈子!老子也要让你开个酱园子!”板凳又高高地举起,照着刘统勋的脑袋砸下来。刘统勋站着一动不动,甚至连眼也没眨一下。板凳在刘统勋的帽珠上猛地停住。那汉子哈哈笑起来,一把扔掉板凳,拍着刘统勋的背:“行了,周钟大哥的朋友堆里,有你了!”
刘统勋轻轻一笑:“做周钟的朋友,都得这么吓唬一遍?”
那汉子笑着:“这是周钟特意让兄弟这么演着